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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 窮寇 (中)

  當沈懿察覺到武二郎身軀再次滾燙的時候已經遲了,她手中向前推進的奇形兵刃沒能貫穿前者的心臟,而是在相隔數寸的地方捅破了他的肺,如果沒有及時醫救這無疑會讓他丟了性命,可這樣的傷勢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熄滅武二郎正熊熊燃燒的命燈。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引以為傲的手段會對武二郎失去效用,虛握兵刃的手法令沈懿變招極快,即便一擊失手仍能彌補。

  剎那后沈懿的神色劇變,在試圖發力拔出兵刃的時候她感到了莫大的阻礙,武二郎的肌肉和骨骼以絕無可能的方式要鎖死刺入身體的鋼鐵。

  在她出手時那小垚山大王的體魄分明還是血肉之軀,想要回招時卻彷彿銅澆鐵鑄。沈懿正要咬牙再次發力待的時候已經遲了,猛然矮身向前的武二郎竟迫使她兵刃脫手!

  若是在平日沈懿大可慢慢耗竭他的生機,可現在不是從容不迫的時候。

  來不及開口,娶妻生子安度餘生對武二郎而言分明是極大的誘惑,可事到如今他竟還是不惜以命換命也要去殺那個年輕人,連綿九世的血海深仇想來也不過如此。

  第三次施展秘術!

  前次施展秘術半途被沈懿打斷,所以武二郎還能勉強支付得起第三次施術的代價。

  去.……把這些人.……都殺了。

  這位小垚山大王的氣血在短短半個時辰內第三次翻騰洶湧如海潮,澎湃的力量又一次灌注進他已經筋疲力竭的體魄,每寸筋絡每條肌肉都在傳來撕裂的痛感,選勝過以往他所經受的任何一次傷勢,武二郎這般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痛吼出聲。

  秘術本就靠透支生機爆發戰力,不知多少代江湖名宿都痛斥這樣的行徑無異於妖魔……

  真能獲得那樣的偉力,就算墮落成妖魔也無妨罷。不知多少次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終於再次打開那捲古舊的竹簡,下了決心。 ……

  兵刃脫手的沈懿也許驚訝但並未失措,不到一個瞬剎的時間她手上又多出了柄尺許長的短直刀,即便不比那柄奇形兵刃的奇詭,僅從開刃處瀲灧如水的刀光看也不失為質地絕佳的武器。

  已然來不及跟上武二郎身形的沈懿將這柄短直刀擲向他的背心,這柄刀在鍛造成型后僅僅安上了不能再簡單的硬木刀柄,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甚至沒有刀鐔,也正因如此在這柄刀被擲出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卻快逾離弦之箭。

  沈懿沒有把握用這記擲刀就要了武二郎的命,剛才近在咫尺卻失手說是煮熟的鴨子飛了也不為過,她現在所能做的不過是用擲刀來略微拖延小垚山大王的身形,好讓那個年輕人多些反應的餘地。

  並不是那個小垚山大王的行動有多出人意表,在制住他之後的十餘次呼吸間沈懿都能出手,但由於尚未消退的秘術效果不能篤定一擊斃命。如武二郎這般境界武夫的臨死反噬,是沈懿無論如何都不願面對的,更何況還有那個已經沒有太多自保之力的年輕人在旁邊。

  對於武二郎的暴起魏長磐並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施展秘術的時候他與前者貼身肉搏都能在佔到一段時間上風,可現在隨之而來的後遺症幾乎抽空了他僅剩的精氣神,更何況他還拖著一條耷拉下去的斷臂,赤手空拳又筋疲力竭的他絕不是武二郎的對手。

  魏長磐那條還能活動的胳膊奮力抬起擋在胸前,又是一聲脆響,他這條胳膊的小臂也斷了。

  或許在殺死那個痴傻的侏儒哥哥以後武二郎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瘋子的想法本就不該以常理忖度,那些看似極大的誘惑對他而言也不過是謀虛逐妄。

  沈懿想通這些的時候已經遲了,那柄擲出的短直刀如她所想的那般只能令武二郎略微踉蹌半步,和那柄她所用的奇形兵刃一樣滑稽地卡死在武二郎的後背上,卻不能阻礙武二郎撲向魏長磐的身形。

  魏長磐咬牙急急後退,客棧廢墟里的那些碎磚爛瓦在不經意間卡住了武二郎的腳,給他提供了短暫的時間拉開幾丈距離。

  逃?他沒想過能在激發秘術后的武二郎手下走脫,放手一搏?憑什麼?憑他兩條斷了的胳膊?

  那些磚瓦的阻礙對武二郎而言並不比一張宣紙更大,可在他身形停滯的瞬間那個割鹿台的女子殺手已經趕到了他的背後,拔出那柄短直刀后又在他身上添了新的傷口,這次是左腿的跟腱,斷了跟腱的人再能忍痛也只能蹣跚著步行。

  被斬斷跟腱的小垚山大王沒有回頭沒有反擊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的動作,像是在逃亡又像是在追殺,但不論是逃亡還是追殺都是那樣執拗那樣堅定,讓魏長磐聯想起遊歷江湖時那些赤腳跋涉終日克己苦修的行僧……哦他忘了武二郎本就是個頭陀。

  瘸了一條腿的武二郎就這麼一步一拐向他逼近,魏長磐也一步一步地向後退。

  在遞出割斷前者跟腱的那一刀之後沈懿也不再急欲出手,而是在他身側不斷變幻身形和握刀的手勢,試圖找出一種於己無害又能一刀致命的方世來結果武二郎。

  就算是被逼到牆角的瘦鼠也會對野貓齜牙,何況是窮途末路的賊寇,沈懿也是顧惜性命的人,不想就這麼死在一次本不該有的刺殺中。

  在這麼緊要的時刻魏長磐的精神卻全神貫注在武二郎頭頂的戒疤上,整整十二個燃香燙出的疤痕,在那座廟宇里都是受戒律最高的「菩薩戒」。魏長磐不清楚當日武二郎捧屍退走後究竟做了些什麼,菩薩戒本該讓他在某間小廟內過青燈古佛的日子,而後作為垂垂老矣的僧人坐化圓寂,興許還能留下幾顆舍利作為得道的明證。

  頭頂著受戒律最高的菩薩戒,可這位凶名赫赫的小垚山大王想必此刻沒犯的清規戒律也屈指可數了罷。

  「為什麼呢?」就算明知不會得到回應他還是發問,「為什麼?」

  相對於沈懿魏長磐甚至要更清楚此刻武二郎的狀態,他也是用過秘術的人,對此頗有些感同身受,他知曉武二郎這時絕不可能回答,卻還是忍不住要問。

  然而武二郎的腳步真的停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和面前那個發問的年輕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迴避。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如果還有得選,誰會走到現在這條斷頭路上。」武二郎的聲音嘔啞嘲哳難為聽,「費什麼口舌,想死的就伸長脖子等死,還不想死就想法子逃,或是試試能不能把洒家宰了。」

  從與他對視的第一眼起魏長磐便察覺了異樣,這不是常人該有的眼神,或許是反覆施展秘術的後遺症亦或是這位小垚山大王本來就是.……

  瘋子。 ……

  「快走吧,現在不是弔唁死者的時候,那個斷後的年輕人也許還在等著援手。」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恢復部分體力后,僅存三名晉州武官中最年長的那人淡淡開口,「那些騎兵應該跑到最近的城池應該還要些時候,縣城裡的衙門一時半會兒也聚攏不了什麼強有力的援軍,我們還有時間。」

  眼前道路上留下的屍首其實並不算太多,除去被他們襲殺的十人隊以外僅有六七具屍首,在混亂中受傷的騎卒都已經被相熟的同袍搭上馬背一同離去,還有十多匹斷腿或是落入陷馬坑重傷的戰馬在哀鳴,其中有些並無大礙的坐騎則只是因為騎卒被嚇破膽落荒而逃就被遺棄在此處。

  幾乎沒費多大的氣力他們就找到了三匹還能騎乘的馬,對這些晉州武官而言安撫受驚的戰馬和給刀上油一樣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對他們早已捉襟見肘的體力而言有匹馬來騎乘無異於雪中送炭,他們還在那些騎卒的屍首上找到了馬刀,可笑的是這些磨礪得極快的刀今夜還沒派上用場就易主。

  「真要把咱們這些大桿營的老人都死在這兒?」近旁年齡相若的晉州武官苦笑,「他娘的本來以為還能再宰幾個蠻子墊背。」

  「死在這兒和死在北方有什麼區別?都是殺敵。」

  「又有變故。」另外一人面色沉重,「還有大隊的人馬在逼近,不是先前二三百人的小打小鬧,步騎都有,少說也是個齊整的千人隊。」

  幾句話的光景,又有個千人的大隊在向他們趕來,這不是和北方草原交界的邊關重鎮,短短一夜內調動數百精騎和千人隊,在大堯南方的宿州簡直駭人聽聞。

  「反正不會是朋友。」他們當中領頭的人聳聳肩露出無所謂的表情,「橫豎都是來者不善,也是好事。」

  旗,宿州州軍的大旗在晨曦下飛揚,斥候的探馬已經將消息傳遞迴本陣,先行出戰的是甲胄森嚴披掛齊整的重騎,一個重騎的十人隊帶馬小跑向著三名晉州武官開始衝鋒,與此同時那三騎也開始朝著宿州州軍的本陣衝鋒,三個人朝著整個千人隊衝鋒。

  「這就是晉州武人的勇氣么.……」那桿旗下有人帶著惋惜低低讚歎,「惜哉,幸哉,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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