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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三 鎮三山(六)

  那小廝三百一十三鎮三山「當初棲山縣一別經年,魏小俠竟也會來小垚山落草,倒是令江某人始料未及。」

  見魏長磐難掩訝色,江北坡又解釋道,「江某人武藝稀疏平常,可爹娘給的腦袋瓜子還算靈光,當日與令師共飲時也曾與魏小俠有過一面之緣,之後再想去棲山縣拜會令師時,卻又聽聞棲山縣張家遭遇大變.……」

  無路如何也不會想到竟會在宿州柳下郡小垚山,遇上這位當初在棲山縣酒樓內落魄至極遊俠兒的魏長磐強作鎮定聽江北坡說罷,才半是試探半疑問道:「江前輩當初不是在各州江湖遊歷?如何輾轉來的小垚山落草?」

  躊躇片刻后江北坡搖搖頭,自嘲道,「都是些破爛事,不說也罷。」

  「魏小俠雖說與江某人是有過一面之緣,既然要來小垚山落草,總不好從尋常小嘍啰做起。」江北坡以眼色示意趙猴兒將他兵刃取來,「江某人雖說算不得什麼好手,可畢竟虛長魏小俠幾歲,倘若魏小俠能與江某人交手二十合不敗,這小垚山第五把交椅就歸你如何?」

  屁顛兒屁顛兒替江北坡捧劍奔至的趙猴兒聽得此言一個趔趄,險些沒穩住身形栽個狗吃屎,娘嘞,小垚山上第五把交椅那可是僅次於大王師爺等四人的位置,是小垚山上幾百號嘍啰都得俯首帖耳的大人物,趙猴兒介乎嘍啰頭目之間,在寫落草不久的小嘍啰面前還算有些威儀,可站在山上座次前幾的大爺們面前,還不是只有提鞋的份兒?

  這方才還被自個兒訛了筆銀子的木訥青年,竟是被江師爺青眼到只消撐過二十合就能坐上第五把交椅的人物?兜里那才焐熱沒多久的幾兩碎銀子豈不是登時燙手起來?才為得了筆意外之財喜出望外的趙猴兒眼下卻又是愁眉苦臉。

  趙猴兒正患得患失之際,江北坡已然出劍。

  此行上山前自認原有佩刀太過眨眼的魏長磐挑揀了一柄宿州軍伍制式長刀,雖說鋒銳遠不如那柄張五傳下的刀,卻也比村野鐵匠打制的兵刃來得堅實鋒銳許多。

  可這柄刀在與江北坡兵刃相擊的第一個瞬剎便被崩出了豁口。

  不同於魏長磐過往交手過劍客的配劍,江北坡的劍加厚了脊又加寬了劍身,不是現如今大堯江湖中的長劍,倒像是數十年前諸國群雄逐鹿時所風行的形制,重劍鈍鋒,不論是破甲還是兵刃相擊都遠勝尋常刀劍。

  適時群雄逐鹿,命賤如草,江湖也概莫能外,如此形制的重劍,所要應對的必然不會是江湖武人。

  手握這般在大堯江湖而今已鮮少見之的兵刃,江北坡身份便絕不僅是當初棲山縣酒樓內所見落魄遊俠兒那般簡單。

  江北坡究竟是何身份?就為何會到宿州小垚山落草?

  魏長磐心中縱是有萬般疑惑不解,也是二十合走過的后話罷了。

  「魏小俠身為棲山縣張家嫡傳,竟沒有趁手兵刃隨身?」眼見一劍便在魏長磐手中刀上砍出豁口的江北坡不急於遞出第二劍,轉而向在近旁觀戰的趙猴兒吆喝道,「山上庫房內可還有質地上乘些的兵器?那些個衙役捕快佩刀之類的廢鐵就休要說了。」

  「當初帶兵來剿的那縣尉佩刀都被您幾劍砍成破爛,山上哪裡還有什麼您能瞧上眼的兵刃。」趙猴兒哭喪著臉,想起若要是魏長磐撐過二十合以後自個兒板上釘釘的凄涼下場,又說了句,」要不江師爺您今兒個先罷手如何?趕哪天這位魏小俠有了趁手兵刃再戰不遲?」

  「趙猴兒你那點心思都在麵皮上,怕我瞧不出來?」對趙猴兒面露鄙夷之色的江北坡嗤笑道,「還不是你利欲熏心要去貪圖人家兜里那些銀子,這會兒隔著衣服都覺著燙手,早幹嘛去了?」

  見趙猴兒被他三言兩語說得面露窘迫無地自容,江北坡視線觸及魏長磐手中長刀,微微一怔后笑問道,「敢問魏小俠與令師為何所用兵刃都是長刀?棲山縣張家以槍術拳腳聞名,既是身為嫡傳,總該修習本門槍.……」

  見魏長磐並無開口之意,江北坡倒像是驟然想起什麼似的啞然失笑,「倒忘了周氏武館周館主那等刀術大家竟也是出身棲山縣.……」

  「江前輩,刀不過是豁了口,又並未斷折,無需去換。」僅是一擊便兵刃受損的魏長磐面不改色,「還有十九合,若長磐當真招架不住,自會討饒。」

  言下之意竟是要讓江北坡安心來攻。

  「不愧是錢兄高徒,當真是膽識過人。」江北坡讚歎一聲后神色凜然道,「刀劍無眼,魏小俠當心了!」

  江北坡重劍勢大力沉,註定無法走靈巧路子,魏長磐見手中兵刃一合便損,自然是左右騰挪閃避。

  於這場本可避過的試手,魏長磐應下是為了試出江北坡深淺,但他又勢必不能走過二十合,一旦被江北坡瞧出他底細深淺,日後驟然對武二郎發難時便再無出其不意可言。

  他不能撐過這二十合,可偏生要扮成只差一線的模樣。

  這可真難為了這位生死相搏經歷不少,瞻情顧意於交手時放水卻沒三兩次的魏小俠,幾次三番都被險些被江北坡一劍斬中,上山前褪下貼身軟甲的魏長磐以血肉之軀去硬抗江北坡的劍,即便後者有意留手那不死也得脫層皮。

  賣了個破綻讓江北坡欺身而進的魏長磐才想出刀,江北坡出劍之快卻遠超他的設想。

  江北坡一劍落空后借力旋身再出一劍,劈中魏長磐刀身中段。

  魏長磐矮身堪堪避過江北坡當頭直劈,而後雙手舉刀來架江北坡重劍。

  兩人都竭力將渾身氣力灌注於雙臂,不多時魏長磐便已憋得滿臉漲紅,純以膂力論他顯然不是江北坡的敵手。

  重劍一分一分地壓了下去,極鈍的劍刃一寸寸迫近魏長磐的面門。

  在他幾乎未曾留手的情形下江北坡幾乎只用了不足十合便將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撤力變招都成了痴心妄想,他出了十二分的氣力,卻也只能眼睜睜讓江北坡把自己的勝算壓到近乎於無。

  雪上加霜的是他手中刀正發出的哀嚀,許是鍛造時火候或是選材的不足,原本微不足道的一點瑕疵在如此重壓下千百倍地放大,餘光瞥見刀身上如發裂痕的魏長磐明知這柄刀已然再撐不了多少時候,卻也做不出什麼應對。

  於靜止時還能不斷加力的江北坡也知曉魏長磐手中兵刃將要崩潰的情形,雖說雙臂加力不止,卻也做了在魏長磐示意落敗剎那便撤劍的萬全準備。

  魏長磐想試出江北坡深淺,他又何嘗不想試出魏長磐深淺?棲山縣張家的嫡傳,想來不會是什麼庸手,正好趁此機會回報了當初錢二爺的一飯之恩,也能為小垚山上再添一位本事不低的援手,到時要做成那件事,也能多兩分把握.……

  然而小垚山上先前攏共才四把交椅,驀然多出把交椅來,山上覬覦此位的自然不在少數,假使魏長磐自身武藝尚不足以服眾,這小垚山上可不都是善男信女,即便江北坡強行將魏長磐按在這把交椅上,到時虎狼環飼當真就能坐穩了?

  重劍切入魏長磐手中刀半寸。

  江北坡見魏長磐依舊沒有服輸之念,不由皺了眉頭,處於下風時有股子狠勁本是好事,可若是不懂得審時度勢硬要咬牙死撐……

  那柄刀終究還是斷折了,將渾身力道灌注雙臂的江北坡強行收住劍勢,不然這當頭一劈將魏長磐劈做兩半也不難。江北坡所習劍術講求的便是藏拙於巧之理,不知曉個中真昧的武人便大多隻道這是一力降十會的劍術,卻未曾想過這樣一柄重劍又需要何等的掌握。

  在旁遠遠觀戰的趙猴兒眼見魏長磐半跪於地似乎落敗,緊繃的那根心弦這才緩緩鬆弛下來,笑話,先前他得罪的可能是坐上小垚山第五把交椅的大人物,沒嚇尿了褲子都是他趙猴兒的膽識。

  今兒個見識到了這位爺的手段,趙猴兒可不敢再貪圖這兜里的幾兩散碎銀子,尋思著要不二一添作五湊足十兩一錠雪花紋銀當做給這位的孝敬,想來這位瞧著心胸不算狹隘的魏小俠也不會再多計較什麼。

  不過那位年少有為的爺怎麼經了江師爺那一劍后便半跪著不動彈?咦?怎地江師爺分明贏了還不收劍?

  「江湖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吾衰矣。」江北坡語氣感慨,「明明已經置身死局,還能想出這般兩敗俱傷的破局之法。」

  這柄刀的質料尋常,但許是成刀時鐵料還有盈餘,故而刀鐔用的也是上乘鐵料。

  以刀鐔阻滯江北坡劍勢半個瞬剎,興許在旁人看來甚至不足以邁出一步,卻足矣讓魏長磐握住半截斷刀再刺向江北坡小腹。

  刀鐔擋不住江北坡的劍,要是他不收手的話魏長磐還是會死,可江北坡……斷子絕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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