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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九 道之不行

  「你那時若是留在晉州,現在不說當上將軍,領兵千人的實權校尉也總該是囊中物。」青袍博帶的中年男人審視著火爐邊略顯局促的魏長磐,想起過往的事,不由笑道,「當初你和柳子義二人從草原回來,也是在這火爐前,等著火爐里烘紅苕的模樣可不像眼下一般拘謹。」

  當初他與晉州遊俠兒以五十人北上,南歸時僅有魏長磐與柳子義二人而已,劫後餘生以後行事也就再無什麼顧忌,而今魏長磐卻回過味來,曾與他一同圍坐在火爐前烘烤紅苕,還將一份彌足珍貴的晉州輿地圖贈予他的,是正兒八經的正四品晉州將軍和封疆大吏!魏長磐至今不過是個被江州官府四處緝拿的白丁身份,這會兒回過味道來,難免有些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放。

  此時儼然一副儒士裝扮的宋之問見魏長磐坐立不安,便笑著寬慰道,」這兒是晉州將軍府,江州官府拿你當做要犯,可在這晉州你還是當初那立了大功的英雄,高家兄弟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來。」

  「上次才出城便被割鹿台殺手先後埋伏了兩次,一次就在並圓城外,還有一次也不過隔了幾十里路程而已。」

  「這些鬼祟之輩那時便如此百無禁忌?」宋之問若有所思,「如此就說得通了……」

  魏長磐聽得宋之問語中言外之意,思忖片刻后開口:「將軍,早先曾有蛛絲馬跡的消息,說是有割鹿台殺手匯聚北上……」

  「確有此事,只怕還有相當數量是從本將轄境內經過。「宋之問並未否認,「只怕此番這些殺手北上草原是得了極大的人物授意,草原上於各個部族內潛藏的密談近兩年送回來的密報,說是草原部族除台岌格部主君頓冒以外,幾乎所有部族都更迭了一代主君。」

  這近乎單純以行刺暗殺手段神不知鬼不覺改變了北地局勢的行徑,任誰聽來都是駭人聽聞的壯舉,魏長磐也是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苦笑道,「將軍,這種秘聞就這麼對我說了,是不多時就要殺人滅口么。」

  「當朝六部尚書沒人能做出這樣的手筆,幾位閣老都是科舉制藝出身,斷不會走這般的旁門路數,那時為說動割鹿台放下後顧之憂,徽州刺史做保,還有那傳聞能以一家財力敵一國賦稅的秦家公子襄也一同出面遊說。」宋之問言語感慨,「過去本將從來沒信過江湖人能真正影響一國大勢走向,你和柳子義歸來時信了二三分,台岌格部攻城時信了五六分,直至聽聞割鹿台北上的消息這才信了十成。」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武夫一怒血濺三尺天下縞素。

  「你魏長磐千里迢迢北上來所為何事,本將也能猜出個一二來。」與魏長磐一同圍著火爐相對而坐的宋之問將手湊近了些,「本將和這並圓城百姓大概都欠你一次天大恩情,若是有什麼不情之請,大可說過分些。」

  「在你邁進這座宅邸前張子文那小子還在提議要不要先帶人把你拿下再說,畢竟江州官府通緝的逃犯就這麼大搖大擺進了晉州將軍府邸,江州那高氏兄弟要是想藉此來做文章,即便丟不了官位,少不得要讓本將應付得頭疼。」宋之問說起這節時神色卻又不以為意,「高家兄弟一個把持一州軍務,一個坐到了江州江湖執牛耳者的高位,這兩人與你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怨,怎麼,還是不甘心想,想來借本將手下的勢力再試一次?」

  屋內霎時間安靜下來,僅有木炭燃燒的噼啵聲。

  宋之問在等魏長磐的回答,屋外的親衛在他們將軍的反應。

  「將軍,能不能想讓屋外那些親衛大哥先刀劍歸鞘?」魏長磐一齜牙,「將軍擺出這樣大的陣仗,教人如何能不拘謹。」

  率領宋之問貼身親衛好手二十人悄無聲息摸到屋外的張子文聽得屋內魏長磐點破他們行蹤,情急之下正要率人破門而入以防將軍有所不測,卻又聽得屋內宋之問一聲厲喝,張子文這才以手勢止住那些親衛動作,默默退出數步去。

  「讓他們動手,少不得這屋裡又是一片狼藉。」宋之問微微地嘆氣,「有話就說,就算他們要衝進來拿你那也是你說完以後的事,不過他們拿你也只是想把你丟出城外去離我這座府邸遠遠的,晉州將軍的位子只有一個,有人要想坐上去,就先得絞盡腦汁把本將先擠下去。」

  他放魏長磐進並圓城后又讓其進屋與其對坐而談,府上那些對頭的眼線約莫這時候早便將消息送了出去,儘管宋之問絲毫不覺有人能憑藉這種手段拉他下馬,可被人叨擾多了終究不是一件喜人的事,平白少去了些擺弄花草的時候。

  「拿將軍的勢力去江州對付煙雨樓,事後若是追究起來,別說是我死無葬身之地,將軍想必處境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魏長磐開誠布公道,「我替將軍賣過命,卻也不敢拿著這來做什麼大文章,只求將軍出手,讓那江州將軍不再插手我們這些江湖恩怨,其餘的事,我們自會去做。」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你們不會有有勝算,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是愚勇。」宋之問斬釘截鐵道,「拿你和那些人的命,用九死一生去搏,當真以為松峰山就只是松峰山?朝廷這些年偃武修文,松峰山才被匡扶上了江州江湖共主,又豈能容許你們將其推倒下台,這已經不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對你們而言是板上釘釘的十死無生!明知是無解的死局,還要入局么?」

  「我沒得選,」魏長磐搖搖頭,而後與宋之問對視,「高旭就要死了,要是在他死之前我不最後再試一次,只怕我下半輩子一閉眼就是我師父和師公滿臉是血地在質問我為什麼沒有替他們報仇雪恨。」

  「鬼神之說,終不可信。」宋之問猶豫半晌后還是開口道,「其實你有的選,只要你留在晉州,五年內,晉州軍伍,一人之下,到時你便會知道,什麼江州江湖門派執牛耳者,在官府面前是何等的不值一提,若是高旭到時僥倖沒死.……」

  薩爾哈部主君由他親手斬殺,台岌格部囤積攻城器械的所在由他帶隊焚毀,那日蠻人兵臨城下時又是一夫當城關蠻人不得過。

  這要不是名將的種子,他宋之問就把自己這對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這位將軍深知草原部族在吸收了從晉州的掠取后自然只有愈發壯大,而晉州軍伍要想完全恢復元氣更是遙遙無期。宋之問對於割鹿台殺手北上刺殺這等旁門行徑,說不上反感,但絕不會有多信賴。此番草原上無非是將台岌格部以外所有部族的主君都換過一茬而已,對於那些部族本身勢力並未有絲毫傷損,宋之問是武人,素來篤信要想平定草原,唯有沙場一途可走的道理。

  大堯和北方的草原部族遲早會有一戰,而且比起三年前的晉州戰事來,只會慘烈更甚,到時便不是一州之地遭受蠻人侵襲,舉國上下泱泱十六州之地,無人能免。魏長磐也未必一定就能成為稀世的名將,但宋之問必須得為日後那場無可避免的戰事積蓄一些年輕人。

  「將軍,那會兒還沒習武的時候,在書塾里也聽過先生說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先生說他有三種解法。」

  「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是其一。」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是其二。」

  「君子行其義,道之不行,已知之矣,是其三。」

  「當時我也不懂,只是覺得那個人很笨,明知道是做不成的事,還要去做。」魏長磐正色道,「當初先生給的三解,我已經知道了答案,將軍的好意長磐心領了,只是江州還有人在等我回去,將軍是朝廷的命官,求將軍制衡高旭的長兄已是不情之請,日後若是僥倖不死,定然來投晉州軍伍。」

  「你先生和你師父都把你教得很好。」宋之問終於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色,一聲喟然長嘆後起身,「走。」

  以為宋之問下逐客令的魏長磐一抱拳后正要大步邁出屋去,卻又聽得前者懶懶散散地開口道,「這麼著急走,不想看看本將送你的大禮?」

  「將軍能應允制衡高旭兄長,魏長磐已是喜出望外,哪裡還敢收受將軍的禮物。」

  「倒還有些自知之明。」宋之問嘴角微微勾起,「你方才若是應下的本將留在晉州,那這份禮便不會有,不過這也不是本將要給你的禮,說句實話,這份禮比本將應允你的晉州軍伍一人之下,或許還要更貴重些。」

  這座陳設極寒酸的晉州將軍府邸內有座不小的花圃,正合了宋之問喜歡蒔花弄草的性子。

  眼下花圃無花。

  儘是精悍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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