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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八 無妄之災(上)

  「年輕人有抱負有野心未嘗不是件好事,可若要是操之過急,就不免要應驗了所謂胃口太大撐破肚皮的俚俗說法。」高旭最後從太師椅上起身,行至盧子贛身前,俯下身子扶他起來,而後在這個受寵若驚的年輕人耳畔輕聲道,「本山主給你,才是你的,不給你,你不能去搶。」

  而後高旭緩步而行,於屋門口腳步略微一頓,輕咳幾聲後轉出屋去,令盧子贛一人獨處屋內。

  不給的,不能去搶么.……那和搖尾乞憐的野狗何異?

  先前於客店內與周氏武館眾人一場廝殺的松峰山外山弟子,收斂同門死者又幫助傷者處置傷勢后都登上了大車連夜趕回松峰山。被高旭一手擢升為內山弟子的阮氏三兄弟則被留在客店內與盧子贛等一眾內山弟子一道,等那青澀少女歇息一夜后次日啟程。

  此役於這客店內損壞不小,只是那掌柜對松峰山賠付銀子推諉再三,最後不得已才心驚膽戰收入囊中。天曉得這些動輒便在自家客店內鬧出十幾條人命大案的江湖人一個伺候不周會做出何等行徑,銀子雖好,拿了也得有命去用才是。

  「阮氏三兄弟再打磨幾年,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在內山佔據靠前的位次,可惜格局有限,小玉兒天賦世所罕見,可惜到底女子心腸還是軟了些,日後歷經幾樁大變故后說不準還有轉機,其餘內山弟子不是身後背景牽扯不清便是練武練傻了的蠢材。」大車顛簸中高旭自顧自言語道,「思來想去,也就是盧子贛此人野心勃勃,偏生還有與之相配的天賦頭腦,只是為人倘若沒了底線,為了向上攀爬什麼手段都能兌同門使出來的人.……」

  松峰山山主假使是這樣的人,那當真還能延續長久?

  高旭擔任山主后屈指可數的這次下山極短,外山內山弟子戰力幾何也差不多知曉清楚,比起他原先預想得要差上許多。剿滅這數十人不成氣候煙雨樓餘孽不成,連內山弟子都有折損,難道沒有割鹿台那群整日除了殺人便是在殺人路上的刺客殺手,憑籍本門之力的松峰山當真就撲滅不得這點餘燼?

  要是他高旭能活得再長久些,這些松峰山多少年積攢下的弊病都大可文火慢燉徐徐除之,可他眼下武夫體魄如一件遍布裂痕的瓷器,無時無刻不在向外走泄氣機,那些彌補氣機的靈丹妙藥終究也只是飲鴆止渴的續命法子,本就岌岌可危的體魄被外力灌注得多了,終有一日會有一潰千里。可若不如此,那江河日下的武道境界體魄又如何支撐高旭去謀划松峰山日後千秋大業?

  在眼見人生大限愈發臨近后,篤定此生無望再為松峰山開疆拓土的高旭轉而以守成為要,力求為松峰山後人將江州江湖清掃得一塵不染。煙雨樓餘孽必須在他死前肅清乾淨,那些覬覦江州江湖的勢力爪牙也都須得拔除乾淨。高旭失望於松峰山弟子們的表現,這樣他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將這些事處置停當,可他那不多的時日……

  「日後松峰山上志記,我高旭擔當得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八字蓋棺定論否?」

  高旭捫心自問道。 ……

  游魚門海沙幫在煙雨樓覆滅后,便成了松峰山之後數一數二的江州江湖門派,又得了高旭的慷慨饋贈,漁鄞郡這一郡小池再由勢力暴漲的兩條大魚同處,沒了原本同仇敵愾以對的周氏武館,二者之間就算是同為松峰山附庸,難免要因地盤產業等事關門派興盛之事生出許多間隙摩擦。只是礙於松峰山往往從中斡旋調停,二者間也就一直未曾有什麼大爭端,動輒數十人的聚眾鬥毆在當地官府管轄下也寥寥無幾。

  然而這兩派門徒幫眾相加足有萬餘,就算撇去那些僅交了幾兩銀子入門充人頭的數目,那也有足足小几千人,在這一郡地皮內自然不能人人做鮮衣怒馬佩刀來往的江湖兒女模樣,多還是干著份販夫走卒的體力活行當糊口而已,拜入這漁鄞郡兩大地頭蛇當中一門也不過是尋處容身庇護之所,要是那些在各自行當中零散單幹不拉幫結派的,營生要教人不費吹灰之力搶去不說,還多是終日被人欺辱的主。

  不過海沙幫游魚門在漁鄞郡亦有數十年根基,自然有些獨門營生來貼補。譬如後者靠著百來條能出遠海捕魚的大船所帶回的珍奇魚獲,江州權貴十之七八都曾享受過快馬加急送魚鮮的待遇,這門過往還得給煙雨樓抽成不少的生意在後者覆滅后愈發紅火,入秋後魚獲上膘愈發肥美,江州權貴們對這甘旨肥濃趨之若鶩之餘,對游魚門而言可不就是日進斗金的好買賣?

  海沙幫營生聽起來相對磕磣,不過壟斷了碼頭挑夫這樁獨門生意,瞧著沒甚油水,可次次返回漁船收穫幾何都逃不過海沙幫幫眾眼睛,看似不過是從碼頭將魚獲挑入城中的尋常活計,可這活早被海沙幫幫眾一手把持,要是拖磨著不去挑那些魚獲,那船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千辛萬苦捕撈所獲在船艙內慢慢發臭變質。

  另僱人手來挑,不用這些海沙幫幫眾?早些年還有幾位不信邪的漁船船主試過,請來附近村鎮的年輕人胳膊腿都教人打折了十幾條,事後官府也不過是拉了幾個當頭海沙幫眾到衙門內打了幾下板子又勒令賠些銀子了事,如此一來,哪個還敢去為了這點銀子去觸海沙幫眉頭斷胳膊斷腿?

  因而每次漁船回港後為了能將魚獲儘快運入附近城內送到那些達官顯貴酒樓食肆去,都得給海沙幫一筆抽頭,原本按游魚門本意,日進斗金的買賣讓海沙幫抽去些銀子換來和氣生財的場面也未嘗不可,誰曾想後者嘗到甜頭后慣大了胃口活活養成了只饕餮,前些日子張口便是兩成銀子的抽成!他娘的怎麼不去搶票號?

  游魚門門主俞觀潮前日親自上門與那海沙幫幫主談過,後者在漁船這筆買賣上分一杯羹未嘗不可,畢竟這是松峰山漏下來的煙雨樓產業之一,他雖說承下了這些產業卻也無意獨佔,教那些漁民出遠海打魚本就是拿命去搏銀子收成,若這他們還要抽大頭,那些個漁民寧願去種地也不願冒死出海還得被颳去大半銀子,難不成要他們差派自家門徒出海?

  原先游魚門抽利三成海沙幫抽一成,餘下六成盡歸那些漁民所有,畢竟後者還得交納官府稅目,近些年來京城那位就差沒把窮兵黷武四字昭告天下,江州作為大堯泱泱十六州疆域內最為富庶的一州魚米之鄉,那些強加在百姓頭上的苛捐雜稅又怎會少了去。俞觀潮也是漁民出身,知曉這些窮苦人但凡還有口飯吃,都絕不會做出甚麼違背大堯律法之舉,可眼下這世道,就差沒逼得這些百姓往火坑裡跳去。

  俞觀海原想這讓回一成給於己關係不淺的漁民,畢竟他現在回長大那漁村去所遇半生不熟面孔十有八九都是叔伯親戚,一來是良心實在放不下,二來以長遠打算,讓這些漁民度此難關總歸是好事。偏生在這節骨眼上海沙幫要來加一成利,擱過去還有得商量,酒桌上把事兒談妥了讓出半成利去也算不得啥,可那海沙幫幫主哪裡像是能商量的模樣,幾句怪言怪語將他氣得夠嗆,也便不歡而散了去。

  「阿哥,那些海沙幫的要是再不識好歹,咱們大不了連那一成也不給了,教他們喝西北風去。」俞觀潮身邊與眉眼間與他有九分相像漢子恨恨然道,「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大家都不好過的時候說,可不就是指著咱們忍氣吞聲從自個兒身上割下肉去,怎能隨了他們願?」

  「海沙幫裘老三聽說是與位松峰山內山執事搭上了線,不過這等算是高攀關係少不得要用真金白銀去打點,真金白銀可不就巴望著從咱們這些船上來?」

  作為漁鄞郡地頭蛇之一的海沙幫還沒有闊氣到能置辦多少門內地產的程度,周氏武館舊址算是他們所佔的一點小便宜,從那處不成樣子的小院內遷到這周氏武館宅院來為游魚門新址,俞觀潮也終於稍有了些一門之主的場面。

  「阿弟,聽阿哥一句,這兩年就算是忍氣吞聲也得與那裘老三搞好關係。」俞觀潮坐於周氏武館留下的一張老紅木椅上,對這個義憤填膺的弟弟鄭重其事道,「你知道阿哥脾氣,放在過去怎麼著都得給那裘老三點苦頭嘗,可今時不比以往,咱們游魚門必須籠絡好海沙幫,把這漁鄞郡吃住吃死了,松峰山那高旭才可能打消想要把漁鄞郡這塊地盤也徹底收歸松峰山的念頭。」

  身為游魚門門主,門派存續不能由著他脾性來,這口惡氣咽不下也得咽,松峰山連煙雨樓這龐然大物都囫圇吞下了,區區漁鄞郡兩道可口小菜,又怎會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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