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四 長風萬里送秋雁
縱然眼前攔路敵手戰力略微有些出乎意料,可首先出現死傷的竟會是松峰山內山自己人,更何況還是領袖眾人的何易,如此不虞之事偏生就發生在眼前,鮮血淋漓一覽無遺,教你沒有分辯真假的餘地。
被一刀劈裂了半邊身子的何易手中半截斷劍和屍身一同跌在地上,松峰山那青澀少女聽得師兄一聲喚,心急如焚上前助陣未趕到近旁來就見師兄身負重傷頹然倒地,這位平素最是瀟洒自如的師兄頭一次在她面前如此狼狽,便是要去赴死的時候。
何易本不該死嗎,亦或是說本不該死得這般早,有劍懸翦在手又有松峰山上乘劍法傍身,與身為松峰山議事堂長老的長輩何欽都能斡旋百招方才落敗,雖說後者未嘗沒有鼓舞後輩的意思。周敢當刀術再如何犀利,與何欽相較無疑還是弱了,松峰山上那些點到即止的比試甚至不會傷及皮肉,可周敢當與他的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被何易喚作小玉兒的松峰山青澀少女出手三劍皆是直衝周敢當面門的高明劍招,若放在平時周敢當自有二三種法子化解,大可從容應對,然而此前接連出刀半百,硬頂著以不斷累加的刀勢活活如大山壓頂一般一步步將其逼入死地,周敢當也已然是強弩之末,只得連連後撤,最後不得已打了一滾才拉扯開與她距離,而後緩緩平復氣機預備再戰。
三劍將他逼退的這小女子沒有窮追不捨的意思,而是在何易近旁拄劍俯身,戒備周敢當的同時竭力拿另一隻手去試圖去堵住將何易半邊身軀都撕裂的那道可怖刀傷,自然是徒勞無功,只能感覺手上的餘溫緩緩消逝,那張熟悉的清逸面龐黯淡慘白。
在場松峰山內山弟子在目睹何易被那攔路人搏殺后,心中思量逐漸分為兩派,一派怒急攻心欲要為他報仇雪恨的如那松峰山冷艷女弟子,原本不願動用的暗藏劍招手段都不再吝惜,霎時間便傷了與其為敵三名武館弟子中的一人,另一派心思則要相對繁複得多,在他們眼中剿殺眼前敵手與煙雨樓餘孽都不再是非做不可之事,當務之急便成了該如何保全己身性命,煙雨樓餘孽走脫了還可再去追殺,可若是性命交代在此處,那便是萬事俱休,往後時間繁華似錦都再無關聯。
如此一來各懷鬼胎的松峰山內山弟子眾人群龍無首各自為戰,雖說還不至被逐一擊破,可還是被周氏武館弟子挽回了些許局勢,人人奮勇一時間竟有了反敗為勝的氣概。原本還想為何易報仇雪恨的那幾人見此情形,心思也便不如早先那般。
身為他們這隊人之領,何易奉山主號令在此力戰而死,眼下既然再追殺煙雨樓餘孽再將其盡剿的可能已經微乎及微,那何不就此退去從長計議?煙雨樓餘孽命賤如草,他們什麼時候都大可去取,可假使在此與這些豁出性命的周氏武館弟子搏殺,何易已死,他們當中又有幾人武功高過何易?
盧子贛一劍逼得魏長磐險些手中刀脫手,竟未乘勝進招,而是再度後撤脫開戰局,朗聲道:
「諸位姑且停下廝殺,聽在下聒噪幾句可好?」
即便這麼說起來頗有些丟臉,可魏長磐還是由衷慶幸盧子贛給拉開他喘息之機,見無法一見攻成的盧子贛改換策略,哪怕並非要害也不吝遞出一劍,果不其然起了成效,小腿和大臂處劍創拖慢了魏長磐騰挪出刀的速度,即便是愈發兇悍的回擊也僅能讓他身上在憑添一處傷口。
「在下松峰山內山弟子盧子贛,各位想必與那些方才逃竄而走的煙雨樓餘孽頗有淵源,不然也不會於此地豁出性命來拖延在下與同伴前行追剿煙雨……」
「呦呦呦,可別真想當然嘍,咱與煙雨樓還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周敢當扛刀於肩鼻孔朝天不忿道,「老子可不管你是松峰山什麼山的弟子,既然被咱撞見了,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啥的,砍將上幾刀再說。」
被這蠻不講理言語氣得怒極反笑的盧子贛嘴角微微一抽,定下心緒后又道:「既然是與煙雨樓餘孽八竿子打不著的江湖人,那為何要來摻和進松峰山與煙雨樓兩家恩怨中?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眼下倘若讓開通路,他日若是來松峰山為客,報上在下名號,山上弟子必以貴客相待。」
「松峰山是早晚要去的,使了多少見不得光手段才得來的江州江湖共主所在山頭,不去見識一番豈不枉了此生。」言語譏諷的周敢當笑道,「怎地,老子才殺了你們領頭的那廝,你反倒是邀我上山為座上賓?感情這就是你們松峰山弟子之間的情誼?」
被周敢當言語恰好切中要害的盧子贛在松峰山上辛苦練就的養氣功夫此時也差不多忍耐到極限,乾脆也便撕破了原本還和熙的麵皮冷聲道:
「不過是趁何師兄大意僥倖得手而已,當真以為你們這三十人能拖延多少時候?最後再與你們說一次,你們不在山主下令必殺的名冊上的煙雨餘孽,現在讓開一條通路還來得及,不然就此拼個魚死網破,到時信不信讓這你們三十人盡數變成滋養著林間木的肥土!」
周敢當微眯雙眼。
他不得不信。
對於周氏武館弟子深淺他最是清楚不過,若要說是徹底將這些松峰山內山弟子攔阻於此,那餘下弟子也須得悉數趕來還差不離,就憑現在這三十人,能做到此時這般他已經頗為滿意,真要與這些武道境界多與他相去不遠甚至伯仲之間的松峰弟子死戰到底,周氏武館弟子多半真如這貌不驚人的松峰山弟子所言要被盡斬於此。
假使與周敢當為敵那廝為他刀勢壓制時能甘願受些皮肉傷勢來破局,那亦無多少應對之策的周敢當多半也只得與他斡旋下去,哪怕是讓在旁那顯然沒有多少臨敵經驗的青澀少女早些來助陣,那也絕無可能被逼到步入死局的境地。
只可惜生死相搏,何來事後推演時的那許多如果。
「既然這位小哥都把話說到這份上,憑松峰山在江州江湖地位,咱在攔阻下去想必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周敢當招呼周氏武館弟子道,「這些位松峰山大爺們要去追剿煙雨樓餘孽了啊!先前動刀動劍的都是誤會,咱們改日再去松峰山去拜山門!」
說罷重新結陣的周氏武館諸弟子便從中讓出一條通路來,聽得周敢當言語後幾近被氣出內傷的盧子贛也只得強行壓下出劍慾望,在與周敢當擦肩而過時沉聲道:「閣下還是未曾告知尊姓大名,山水有相逢,他日若見時,也好有個稱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漁鄞郡游魚門俞觀海是也。」
見周敢當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盧子贛腳下一踉蹌,最後還是心有不甘打消了與周敢當交手念頭,與其餘同門一道繼續循跡追趕煙雨樓餘孽。
「拖延了這般久的光景,那些個煙雨樓子弟若要是還未能走脫,那也怪不得我了。」
周敢當打量自己手中遍布裂痕的佩刀時輕輕伸指一彈,眾目睽睽之下這柄刀就成了數十鐵片墜地,空留刀柄在周敢當手中。
這便是他方才未曾出刀格擋那松峰山青澀少女三劍的緣由,這一彈指便支離破碎的刀那時已經不起再次兵刃相擊,齊苩鍛打功夫在周敢當看來已經不遜於當世幾位兵器鑄造名家多少,只可惜華亭縣內所能弄來的鐵料材質都不算上乘,加之何易懸翦配劍卻是堅韌犀利,不然尋常兵刃被他同擊一處至多十餘刀便要斷折,哪裡須得他耗竭渾身氣力最後一刀方能斷劍。
周氏武館弟子三十餘人無人戰死,傷者卻頗多足佔半數,好在周氏武館弟子入山林前都曾添購給養,其中便包括數目可觀的傷葯,劍創處置相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