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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三 人面不知何處去(二)

  小姐不在乎你有多高的武道境界或是背後有多深厚的勢力,只是希望有個人能與她一道去扛住搖搖欲墜的煙雨樓。刀疤臉漢子到嘴邊的這句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繼續悶悶張弦,扣動懸刀,嘣,再張弦,循環往複。

  曬過的干稻草並不扎人,編席或是鋪了當墊被都軟和,雖說比不上棉絮絲帛,於貧苦農家而言卻能省下筆扯被的不小開支。魏長磐便睡慣了這草席,聞著環繞周身稻草的清香和暖,不禁生出了些睏倦。

  魏長磐陡然瞪大了眼睛,拿刀鞘在近旁刀疤臉漢子身上一戳示警后,悄沒聲地翻轉過身子半伏於柔軟的稻草上,靜氣斂息蓄勢,體內氣機蠢蠢欲動。

  刀疤臉漢子露出懊喪的神色,也明白是自己方才叫嚷的動靜不小,這才把人引過來他竟還渾然不覺,真是丟煙雨樓子弟的臉。

  汗顏不已的他透過稻草間縫隙向外望去,隱約可見不遠處的那廝正躡手躡腳朝他們所在稻草堆走來,不過腳步虛浮,即便有武道境界傍身想必也不過是一層樓而已,刀疤臉漢子自信不用魏長磐出手都能輕鬆制住此人。

  二人都沒有先發制人的打算,已經竭力放輕手腳迫近的那人,顯然未曾料到稻草堆內方才還鬧出不小動靜還渾然不覺的人竟早早有了防備。

  此人形容猥瑣身材短小,生得獐頭鼠目,觀其樣貌便教人心生嫌惡,是附近鄉里靠小偷小摸過活諢號長毛鼠的閑漢,一身鬚髮皆濃密又不打理,是白日走在路上能嚇哭小兒的滲人模樣。不過此人也並非什麼敗絮其外金玉其中的角色,膽兒不大,偷摸來的那些雞零狗碎被扭送到官府去還定不了罪,也就挨幾下板子懲戒,反倒是有幾次色膽包天偷了人大族裡小媳婦晾曬在外的肚兜,被人族裡的男丁打了個半死。

  這長毛鼠鬼鬼祟祟摸到魏長磐二人所在稻草堆近旁,卻未聽著預想之中的動靜。滿肚子疑惑的猥瑣漢子正待要再湊近些時,煙雨樓的刀疤臉漢子驟然出手,成垛的稻草漫天飛散。

  「何人?」

  「大、大俠饒命,小的孫狗剩。」

  霎時間便被制住的猥瑣漢子被擒拿手法將雙臂反剪於身後,在煙雨樓刀疤臉漢子的手下不得動彈分毫,前者稍一加力,便哎呦哎呦地叫起痛來。

  「方才為何在一旁藏頭露尾鬼鬼祟祟?」在這孫狗剩面前蹲下身子,魏長磐皺起眉頭揉捏了幾把面前人筋骨,確認眼前人並無半點武道境界后也並未就此放鬆,天曉得此人是不是有官府身份,」何許人也?做什麼行當的?撿緊要的說,敢說胡話來糊弄小心吃些皮肉苦頭。」

  「小的是附近孫家莊人氏,平日里各家各戶有個什麼紅白事就去幫閑。」孫狗剩不假思索道,還不忘再添上幾句討饒言語,」大俠饒命.……」

  看面前這畏縮漢子幾近被屁滾尿流的狼狽模樣,魏長磐心中已有七八分篤定此人是閑漢潑皮之流,並非是官路上人物。但如若就這般輕易將此人放走了去,難保孫狗剩是否會走漏見過他二人的風聲去換幾個官府賞錢。

  正當魏長磐有些猶豫不決該如何處置此人的同時,此時的孫狗剩欲哭無淚連屎尿都快被嚇得捂了一褲子。先前走在附近路上正哼著小曲兒要去附近村鎮賭坊里耍幾個錢,卻聞見這地里稻草堆內傳出來動靜,那對鼠眼滴溜溜轉了幾圈,孫狗剩便不由奸笑幾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沒事兒躲這地頭稻草堆里做甚事,是條漢子都心知肚明。

  本想著能大飽眼福孫狗剩哪裡想到稻草堆內會是魏長磐二人,滿腦子淫蟲作祟的這猥瑣漢子,心中那點兒盼著大飽眼福的邪火,霎時間就被反剪雙臂於身後的痛楚澆滅。瞧這兩人手段看樣子是頗有些把式在身的,今日他若想要從容離去那怕是有些難了。

  制住孫狗剩的煙雨樓刀疤臉漢子見魏長磐遲遲未下決斷,心中鄙夷已將流於面龐。這廝雖來路不明並無武道境界在身,可又沒有十全把握確認其身份,最穩妥也是最省事兒的法子便是殺人藏屍。即便日後為官府中人尋著,那也指不定是多少時日後,到時他二人早不知身在何處,斷不會受波及。

  這便是你魏長磐的婦人之仁?這樣的優柔寡斷在與松峰山為敵的時候會害死與你並肩的人。

  煙雨樓刀疤臉漢子正待要一拳轟向毫無察覺的孫狗剩後頸之際,魏長磐以眼神止住他動作,而後終於開口:

  「爺老子們做的是掉腦袋的勾當,也不怕你這下三濫的貨色知曉,敢去報官,前腳進去後腳出來就把你家人都剁碎了喂狗。」見孫狗剩被他陰惻言語恐嚇到氣都不敢大喘,魏長磐知曉於此人而言火候還差那麼許些,便拔刀出鞘,架在孫狗剩後頸上。

  瞥見魏長磐拔刀出鞘而後覺著後頸拔涼的孫狗剩一聲嗚呼哀哉,而後便乾脆利落翻了白眼一蹬腿昏厥過去。

  孫狗剩諢號長須鼠,有顆鼠膽也在情理之中。

  「此人沒有膽量再去向官府通風報信了,你還要殺他么?」魏長磐見煙雨樓刀疤臉漢子握拳手勢不變,收刀歸鞘的同時攔身擋在他與孫狗剩之間,輕聲說,「我們的仇敵始終是松峰山和割鹿台,不該波及這些無辜的人。」

  「矯情。」刀疤臉漢子嗤笑道,「光一座松峰山,擠破頭想做哪怕是不記名外山弟子的都海了去了,這些人都不算是松峰山弟子,可都想拿咱們的人頭去向高旭那狗雜種邀功,姓魏的你說,這些人當殺是不當殺?」

  「自然當殺。」

  「那豈不又是傷及無辜。」

  「他們選擇了松峰山,就已然算不上無辜。「魏長磐深吸口氣后又道,「這孫狗剩雖然瞧著不是什麼好人,卻與松峰山和官府都沒甚麼關聯,殺他容易,只怕夜裡還想安睡就難。」

  「如果前頭那官府的捕快要拿咱們,又當如何?」刀疤臉漢子似笑非笑,「松峰山與官府沆瀣一氣,說咱們是賊寇咱們就是賊寇,要是被擒住了上刑台伸頭一刀來個痛快都還算是好的。」

  「既然選了和松峰山站在一處,就算是官府中人又如何,繞過了他們,誰來饒過我們。」

  官府中人來要他的命,他不願引頸就戮,連自個兒性命都保全不住的時候,誰還能分出心思去別處。

  刀疤臉漢子算是默認的魏長磐言語,而後收手。

  二人將昏沉不醒孫狗剩抬到一堆稻草上,一探鼻息還平穩,性命無虞,約莫只是驚嚇過度,僅以容貌論,這廝確實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師父也說過,莫以皮囊論英雄,士別三日就須得刮目相看。

  煙雨樓刀疤臉漢子見魏長磐強保下形容猥瑣的孫狗剩性命,也總不好與他再撕破麵皮,只得悻悻然又踹了這廝兩腳作罷。

  魏長磐方才所說,其實他心中亦有六七分贊同,不過要想這刀疤臉漢子放下心中對魏長磐成見,還須得很久很久。

  棲山縣張家,江州煙雨樓。

  這兩座江湖門派究竟會歸向何處。

  天水閣閣主三子打得一副好算盤,娶位煙雨樓代樓主為妻,拿整座雖說破落了但暗地還有相當規模的煙雨樓做陪嫁。刀疤臉漢子與那些煙雨樓子弟都曉得這是小姐忍辱負重,免不了要憤恨與小姐有婚約在身的魏長磐,他們這些人實力不濟出手不得也就罷了,你身為煙雨樓女婿,在那節骨眼上當起縮頭烏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包括刀疤臉漢子在內的煙雨樓子弟又幾個不恨不得磨刀霍霍向他去。

  那身子骨孱弱手段卻狠辣的天水閣三公子於小姐有幾分情分,饒是刀疤臉漢子道聽途說也能猜出大半。可若是要想向松峰山報仇雪恨,又怎能不借天水閣大勢。割鹿台、松峰山不是什麼好鳥,天水閣又何嘗好了去,煙雨樓此時所為,無異於與虎謀皮,說不準窮盡功夫最後依舊得為他人做嫁衣。

  明知香餌有毒,余文昭與煙雨樓還是得佯裝不知將其囫圇吞下。不論是江州還是宿州,江湖勢力格局都已成定局,如煙雨樓與松峰山這般以門派興亡為注的豪賭註定百年難遇,樓內子弟十不存一的煙雨樓要按部就班走尋常路子,莫說是向松峰山尋愁覓恨,宿州當地地頭蛇都稍加擠兌便能讓煙雨樓境況難以維持。

  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能等到松峰山和割鹿台的弟子殺手們都垂垂老矣再去報仇,那時他們也快要老得握不住刀劍。

  報仇這種事,得趁一腔熱血仇恨都還在的時候,用仇敵的血來撫平自己的饑渴,過了新鮮的時候,再快意的復仇都將索然無味。死在刀疤臉漢子手上的松峰山弟子已有九人,這數目在他死之前還會增長下去,直到他死,亦或是松峰山弟子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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