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 落
在吸干那不知從何處來的得道高僧全身金黃鮮血后,蝍蛆昏死在雪地中,醒時渾身氣機流轉洶湧,驚覺先前那道生死關隘已是暢通無阻,而今竟已確是六層樓武夫無誤。
那被吸乾鮮血與武道修為的老僧一身皮肉緊貼骨頭,臨死前最後一瞬面上仍無半分痛楚,仍是低眉面露慈悲之色。
許是吸了那老僧鮮血得以躋身六層樓,又杜絕了自身修行邪門功法的後患,蝍蛆便將那老僧圓寂后留下的屍身刨個土坑埋了,算是所能及的一點小事。
體內氣機再度流轉時,原本因所吸武夫人數過多導致駁雜不堪的紊亂氣機已被一股正大光明之氣壓製得動彈不得,能以一人之力,壓服如此之多的武夫,那老僧於武道上的造詣也便可想而知。
大堯朝廷對於這些被割鹿台捨棄刺客的追剿已到了最後時刻,走投無路的憤怒刺客們不再去與殺上門來的官府鷹犬搏命,轉而殺向割鹿台本台所在,倘若割鹿台總台被暴露在世人眼光中,那大堯皇帝很難不對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刺客組織趕盡殺絕,這也是割鹿台大長老最不願面對的情形。
故而試圖殺上割鹿台隱藏所在的被捨棄刺客們被割鹿台「殤」,也就是負責處置割鹿台叛逃刺客的行刑人狙殺於半途,大堯追剿的鷹犬見被其布設成同歸於盡的廝殺現場,便也認為是走投無路的刺客們已經開始內鬥。
被「殤」安排在最後下手的蝍蛆也深知,即便擺脫了大堯朝廷豢養鷹犬的圍剿,這位割鹿台行刑人也將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故而蝍蛆主動找到「殤」,在歷經一番無人知其詳的苦鬥將其擊殺后陳屍荒野,幾名大堯大內高手追殺至此,見其屍身旁又有幾具同袍遺體。只是官府刑部所給追剿名單再加上此人便已齊全,他們也不願再多費周折去找尋。於是那本割鹿台刺客的名冊被呈到大堯京城刑部衙門的時候,在割鹿台大多刺客眼中,這般棄卒保車的行謀略大體已算得上大功告成。
割鹿台的長老們卻不這麼想,殤的遲遲未歸讓這些閱歷最是老到的刺客大為不安,在官府內大代價安插的人手又回報消息,說最後被發現的刺客並非是那蝍蛆,雖說面容被刻意傷毀,還是憑著些體貌認出這是割鹿台行刑人。
這驚人消息傳遞到割鹿台長老們耳中,還未等其聚集於一處議事,蝍蛆便大搖大擺走入割鹿台隱藏之地,在收到大長老和長老們的召見后不知與其言說了些什麼,割鹿台非但放棄了對他的追殺,還破例將其升為長老之位,不必再親自去做以身涉險的刺殺。
體內那老和尚的博大溫和氣機終於將那些股蠢蠢欲動武夫氣息壓了下去,野靡香對蝍蛆而言已起不到絲毫效用,唯有僧人,還須得是得道的僧人,其血液才能稍微緩解他的焦渴。
割鹿台附近方圓百里的廟宇,但凡略有聲名的和尚都會在某一日離奇失蹤,多是被蝍蛆手下的刺客帶到割鹿台吸血,只不過自那夜之後,再沒見過有和尚的血是有如老僧那般的金黃顏色。
蜚蠊不願再與這位正焦渴的長老為伴,正欲告退時,卻聽得冷冷一聲喚:
「煙雨樓餘孽的事,清查徹底了沒?
「回稟長老,煙雨樓餘孽現如今大多都盤踞在宿州境內,餘眾不過堪堪破百。」他恭敬答道,「此前滮湖一役,已將煙雨樓拆得只剩這堆破磚爛瓦,幾個殘餘的人,短時間內自是不足為懼。」
「話雖如此,不過咱們割鹿台也得盯著些,不過對此事最為關心的應是那江州江湖共主松峰山高山主,既然割鹿台先前已幫他們一舉拿下江州,這些小事,就不必咱們費周章了。」蹲下身子,一張稚嫩面龐對這蜚蠊的蝍蛆笑道,「小心這煙雨樓別死灰復燃。」
心中雖沒把這言語當回事,甚至於還有些驚訝於這位長老何至於對這些個不論是武道境界還是謀略都不出眾的渣滓上心,卻依舊以最恭謹的姿態答道:「屬下會親自盯著此事。」
誰讓割鹿台排名前十的刺客都直屬長老單對單管轄,自己又攤上了這麼個長老。
「你還記不記得江州棲山縣那個門派?」
「記得,門內那使槍老頭兒一枝獨秀,於松峰山一役險些以一己之力拚死數名六層樓武夫,不過可惜,還差一口氣。」
他對於那些殺起來格外費力的武夫反而要多上些心,隨手便抹殺了的誰去管他,割鹿台內卷宗所記載,張五置身絕地中所展露的戰力使他倍感驚訝,聽聞長老這般問,便不假思索的答道。
「雖說是靠著一個人撐起來的門派,現在雖說都做鳥獸散,可有些人還是不能不令人感到擔憂。」以稚童身形發出這般飽經風霜的感慨,略有些不協調,「這位張老爺子還有些弟子,自身武道功夫都得真傳不說,各自門下也都籠絡了一幫權貴人物子弟,實在不好下手。」
「如若長老實在放心不下此事,那便交給屬下,不出一年.……」
「不是叫你去刺殺那些沙場路數的武夫!」
轟然一聲巨響,一名稚童以掌將人拍到地面擊出半尺身的坑洞,蜚蠊仍是不敢有絲毫不滿神色流露,勉力從那坑洞之中爬起來跪下。
「我打你,是因為你根本沒將張家所有人都放在眼中,當日劫法場的那名三連珠弓手,還有那意欲與那被劫走張家小女成親的……這些人辦事怎麼總喜歡留下些禍患!」
蝍蛆跳腳怒罵道,絲毫不收斂自身氣機,將這座土崗跳得震動不已。
什麼時候他竟然……
趕忙跪伏於地面的蜚蠊心頭劇震,他武道境界已到這般田地……
「屬下必竭盡所能,替長老分憂!」
「憂?不過是幾個孩子而已。」蝍蛆背過身去看日落,遠處雲霞被渲染成紅色,他就這麼看著,蜚蠊跪於地面,不敢開口。
割鹿台的落日,會不會就在這幾個走脫的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