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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 兒女情長一碗酒

  越俎代庖不經師長便擅自將武館內弟子逐出師門,在哪家都是天大的逾矩之舉,若非一門之主,縱然齊苩是武館內諸弟子的師兄,身份也不夠格。

  武館內諸弟子見那些個被逐出師門的貨色落荒而逃,心中大快之餘,卻又想起此事後果,全然沒把師傅周敢當放在眼裡,武館就百來號弟子,這下十去其一,又該如何隱瞞。

  韋師兄面色鐵青,用鼻子出氣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齊苩將那柄刀還給先前借刀那人,彎腰俯下身來去撿地上那些被扔下的半截刀,再親手塞回各自刀鞘中。

  他抱起哐哐噹噹的刀,跟圍身邊的弟子輕聲說讓讓,而後便出了武館門。

  齊苩所為不多時便傳進了周敢當的耳朵,適時正與魏長磐在後院練拳的這位武館館主聽說自己門下就這麼少了十幾人,也並未有多大反應,只是揮揮手讓前來通稟的弟子退下而已。

  「今日便到這兒吧。」周敢當一拳逼退魏長磐數步,「拳法一路,師叔學得尚不及你師父,現在所能指點你的更是有限。」

  「師叔見笑了,我這手三腳貓拳法還不都是迫於無奈的保命手段。」魏長磐話鋒一轉,又道,「師侄倒是覺得,大師兄如此作為,雖說未曾與師叔言商,但歸根結底還是在為武館著想,又剔去這些個未來的武館隱患……」

  「你是怕師叔責罰他齊苩?」周敢當打斷魏長磐,而後又笑道,「怕不讓他接著在武館里呆了?」

  「大敵當前,師叔要想自斷臂膀,師侄也無奈何啊。」魏長磐聳聳肩,神情無奈。

  周敢當活動活動脖頸,拿塊帕子給汗流浹背的光膀子上身擦乾淨,穿上布褂,再在外頭套件白粗布衣裳,跟還在思索之前試手時出拳路數的魏長磐說出趟武館,教武館門房晚上給他留個門。

  「要不師叔我與你同去吧。」魏長磐套上衫子三步並兩步跟上來說。

  「師叔去找女人,你也跟著。」周敢當似笑非笑。

  魏長磐不是當初的懵懂年紀,又在胭脂巷這等煙花靡靡之地呆了數月,於男女之事也知曉了些,便不再強求,只是與周敢當玩笑一句:「師叔,莫要回來連揮刀的氣力都沒了!」

  後者氣笑道:「去你的,師叔去的是城外酒鋪子,不是城裡窯子。」

  周敢當整整衣冠,將頭頂巾子一甩,便出了後院。

  咄咄怪事,酒鋪子里哪兒來的女人,不都是些老眼昏花的沽酒老頭兒么?魏長磐心裡犯嘀咕,想來片刻后搖搖頭,又練起拳來。

  緩步從後院踱到前院,沿路上碰著的武館弟子見他都是畢恭畢敬道聲師傅好,周敢當也樂意回個笑臉或是答應一聲,讓戰戰兢兢的弟子們不由有些不安。這不大師兄才闖下這麼大的禍,師傅這會兒反倒比往日還要平易近人些,這葫蘆里賣的又是什麼葯?

  出了武館大門,周敢當走上一條向南街巷,正是日中時分,是這倒春寒日子裡難得的暖和時辰,街巷內樂意出來走動的人也多些,見了在華亭縣威望不下知縣老爺的周館主,許多都不吝那點拱手行禮的功夫,周敢當也便一一還禮。

  守華亭縣城南面城門的軍士中有眼尖的見著周敢當身影,忙拄著手中槍矛站直了,萬一給人周館主瞧上眼了,隨手教授一兩手厲害招式,那不就不用再擱這兒每日守城門。

  周敢當匆匆出城,也未曾與幾個胸脯挺得高高的守城軍士見禮,後者心裡頭微有些失落,不過轉瞬便恢復如初,沒事兒,說不定明天周館主就能留心到咱們。

  按理來說,周敢當身為武館之主,出行不說有輛四駕大車,至少也不用靠兩條腿走路,實在是有失身份。不過他自個兒倒是曾和武館內弟子提起過,武夫平日里腿腳功夫靠的就是個日積月累,走道便是其中之一,若是出行都靠坐車,那便都荒廢了。故而武館內不論是家世如何優渥的弟子,現如今出行也都靠雙腳。

  說白了就是他周敢當就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泥腿把子武夫,捨不得那買車嗎雇車夫的銀錢,如若要去走訪其他門派需要馬車來充門面,去車馬行里租一輛就成了,那幾百兩白花花的銀子丟進去,不過是輛華而不實的馬車,哪裡有白花花的堆在那兒讓人看著歡喜。

  他出城,向南沿著大道走了七八里路程,便見著前頭一個油布搭的棚,心中便漸漸安定下來。

  忽悠的周敢當有些心慌,從衣裳里摸出條帕子來擦臉上本就沒有的汗珠,又將自己身上的衣裳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瞧一遍,生怕哪兒有個看不著的破洞,腳上布鞋鞋頭有些磨損,又後悔沒穿雙新些的布鞋。

  他用手撫撫下巴額上的須,不由的笑自己,他娘的一個在江湖裡摸爬滾打這麼些年的老傢伙了,怎麼現在連見個女子都畏畏縮縮。

  油布搭的棚不大,裡頭不過擺得下兩張桌八張條凳,還有幾條擺在布棚外頭,是個供往來客人用茶飯歇腳的棚子,多是靠近大道的村鎮里人開的,價錢比那些客棧酒肆自是要便宜上一大截,是手頭不寬裕的的客人最喜歡的半道歇腳處。

  這時辰正是吃飯的點兒,棚內卻僅有個婦人在操持,而無一客人,周敢當進了布棚,跟那正在伺弄土灶火候的婦人說道:「一小罈子村釀,一碟涼拌豬耳朵,炒兩個蛋,放些辣子,飯不著急上。」

  聽得身後轉來男人嗓音的婦人回頭一笑道:「煩請周大哥稍等些時候,奴家今日火生得有些晚了。」

  「不礙事,不礙事。」周敢當訕笑道,心裡卻暗自罵自己不爭氣,連再多搭兩句話都辦不到。

  面容清麗的婦人手腳是極麻利的,兩碟小菜一小罈子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都準備停當端上來,俱都是色香味俱全,酒是村裡人家自釀的,不是大道旁隨便哪家客店裡拿兌點水的土燒冒充陳釀勾當,滋味反倒要好些。

  周敢當在面前豁口了粗瓷碗中倒了碗酒,仰頭便幹了,嘴裡咂摸咂摸這村釀滋味,似也不比自個人藏著的那幾罈子陳年女兒紅差到哪兒去。

  許是有眼前人佐酒的緣故?

  婦人轉身去接著伺弄土灶火候,約莫是近些日子餘燼沒清乾淨,今日燒起灶來始終是煙塵滾滾,嗆得她咳嗽著睜不開眼。

  有隻胳膊伸過來,從她手中接過那根樹杈子在灶膛內捅了幾下,煙塵便不再如先前那般大了。

  「灰土堵住了,以後照這拿樹杈子捅兩下就好。」

  周敢當坐回自己那條凳,拍拍手上灰土,又端起酒罈子來往酒碗里倒了滿碗,不過是小口小口淺酌。

  「多謝周大哥。」婦人伺弄完了灶火,又端上碟炒花生和海帶上來,分量不如何大,不然她便是再做虧本買賣了,「這小菜不要銀錢,算是請的。」

  周敢當咧嘴笑笑,算是謝他,又小口小口酌酒,偶的瞥一眼她婀娜身段,不過視線一晃便離了去。

  大抵是今日運道不好的緣故,婦人忙前忙前伺弄好了飯食,也沒見幾個往來客人,更不消說有人進布棚用些飯食。

  婦人有些焦心,畢竟每日備下的菜蔬飯食便有二三十人的,只是眼下才有周敢當一人而已,酒水倒是無礙,可剩下的飯食即便是春寒料峭,也總不好過夜再拿出來給客人,若是回了村子賤價給那些不願生活做飯的懶女子,那她這一日白忙碌不說,還得再貼進去不少銀錢。

  可偏生她又是個薄麵皮的,不願學旁人到大道上大著嗓門攔人拉客,村裡有人為此當面笑她,不過是個剋死了丈夫的寡婦而已,這點麵皮怎地都豁不出去,被她扇了記響亮耳光。

  她一個女人家,沒有男人種地的氣力,除去改嫁給那些老少光棍,在村裡人看來如何活得下去?但她偏不,寧肯一人起早貪黑到村子邊不遠處的穿州過郡的大道上賣茶飯,也不去遂這些人的願。

  早先在夫家的時候,她做飯手藝便是一等一的無可挑剔,在大道上賣茶飯不久便賣出了聲名,是不少熟客經過這華亭縣近旁的大道都願多趕幾步再用茶飯的地兒。

  也無客人來,她便也閑下來,跟那算是熟客的周大哥搭話道:「今日不教人武藝?」

  「有個徒弟,幹了些我想干但又束手束腳一直沒幹的事。」周敢當放下酒碗說道,」他自己卻以為自己犯了天大的過錯,跑出縣城來,我也知道他多半便是在這附近,所以來尋他,順道來喝碗酒。」

  「那這徒弟還真是好心為你解憂。」婦人捂嘴笑道。

  「再拿個碗來,喝一碗?」他向她舉碗,「就一人喝酒,也沒甚意思。」

  「原來一直都沒意思,還以為你喜歡一個人喝悶酒。」她又笑,看得他怔了片刻,才答道:

  「一個人喝酒總是沒什麼意思的。」

  「想多一個陪你喝酒的人?」

  「是。」

  「奴家酒量平平,就怕不能令君滿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當真不嫌棄?是嫁過一次的人。」

  「是指不定哪天便橫死的人,嫌不嫌棄?」

  「不嫌棄。」

  「不娶你,怕哪天跟著一起死了。」

  「那也是無妨的。」

  「就一碗吧,不比再去拿碗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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