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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 賣炭翁,花魁,胭脂

  鑲嵌珠玉的輮制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遠去有個把時辰之後,胭脂巷靠近巷尾這樓子里的人也就照平日里過,翠姐平日里梳洗用的銅盆底漏得徹底不堪修補,便充作炭盆,比舊的深些,省碳。

  碳是孫媽媽從伐薪燒炭城南外的賣炭翁手中購得的,雖說生起來不易又多煙塵,卻勝在便宜耐燒,是武杭城裡小門小戶窮苦人家竟相爭搶的,所營不過身上衣裳口中食的賣炭翁每每入城總得向當值的城門尉軍士賄賂幾錢銀子的酒錢,一牛車千餘斤碳所得也便相當有限。

  那賣炭翁辛苦十餘日才能拉得一牛車碳進城來,不消一個時辰便空,魏長磐挑著擔跟孫媽媽走空了兩次方才挑回百斤來,卻比附近鋪子所售便宜了幾十文。

  百斤碳,燒不了許多日子,孫媽媽再拉魏長磐去時再也不見了那裝著千斤碳的牛車,聽周圍人議論,說是那老翁賣完碳牽著牛車出城,被城外的饑民截住,人殺了銀子搶了牛分吃了,城裡衙役出去尋時只見赤條條一具乾瘦的屍首,也找不見兇犯是野地中手捧一塊半生不熟牛肉啃食饑民中的哪幾個,亦或是幾十幾百個。

  自此,武杭城裡少了個賣便宜木炭的無足輕重老翁。

  將那銅盆里碳堆到三四分滿,把根點著了木柴塞到里處去,魏長磐朝著碳堆縫隙處使勁吹氣,不這般想要生起這碳來就難了。

  弄得灰頭土臉才見那木炭紅了,他狼狽起身,去灶房水缸鞠捧水來洗去臉上碳灰,偌大個廳堂內只有這一隻炭盆,湊近了才能覺著些許暖意,站得稍遠便還是跟墜入冰窖一般無二。

  孫媽媽在灶房內忙活著今日的飯食,紅苕去皮煮了,添上不知什麼菜葉子熬的湯,漂著幾點油星。翠姐說了半旬日子一開葷,也多是下水之流被屠戶半扔半賣的貨色,被孫媽媽濃油赤醬烹調得當了端上來,不比小牛肉的鍋子差了。

  然而離每半旬一次的滿嘴留有還有三天,便只有紅苕和菜葉子湯。

  翠姐不願敞開門戶給過路人瞧見樓子里人的寒磣吃喝,白衣的男人一走便又讓魏長磐把門板弄回去了。

  一日兩餐,晨時的那點飯食早便沒了,魏長磐肚皮內空空如也,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飯量抵得上翠姐三人的。武夫體魄比常人強橫不假,飯量也往往要大上許多,在外行走江湖的許多女俠仙子為了端著顏面,平日里吃喝多是淺嘗輒止,遭罪不少。

  熱氣騰騰的紅苕和葉子湯端上來了,沒什麼油鹽,可餓久了,再粗劣的飯食,吃起來都是香甜的。

  點上了油燈,那一點如豆般昏黃的光只能讓飯食不至於吃不進嘴裡,嚴老爹點的燈,照例亮不到哪裡去,其餘三人心知肚明,若是不點燈也能順風順水把飯食扒拉進口中,嚴老爹連這麼大點的亮光也不會給。

  摸索著將自己的那海碗紅苕端過來,紅苕是孫媽媽分好的,翠姐和她都只半多碗,嚴老爹那碗滿些,唯有魏長磐面前海碗堆得冒尖。他大致掂量了下海碗的分量,能吃個七分飽或許七分半,撓撓頭接過孫媽媽遞過來的筷,見翠姐夾了塊紅苕入口,也開始往口中扒拉。

  紅苕是極頂餓的,海碗里大半東西入腹后又灌下去些菜葉子湯,脹起來,便是整整一海碗。一粥一飯來之不易,魏長磐生長都在農家,自然知曉糧食寶貴,大小剩飯是萬萬不能有的惡習。

  好容易將海碗內吃食都填進去,魏長磐覺著喉頭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趕忙全神貫注壓下去,翠姐三人等他有些時候,魏長磐收起桌上碗筷到木盆中,端走去樓子旁的龍浦河裡洗刷,樓子外頭是明亮的,無不是燈火闌珊,河中綵船比起一年中其餘時日少些,可其中傳出的男女嬉笑聲卻是依舊。

  不知是何時定下的規矩,但凡是龍浦河臨河屋舍內是娼家人,縱是如何窘迫,也得點上紅燈籠掛著,胭脂巷巷頭到巷尾自然都是掛著的,只不過巷頭大青樓是繪著山水花鳥的雅緻宮燈,巷尾人家便僅能掛著竹篾紅紙可憐貨色。

  雖是同為娼家,巷頭巷尾卻好似天上地上一般,巷頭女子就連水井都是不屑共用的,也極少有貴客願屈尊俯就到巷尾那些濃妝艷抹出來招攬客人的屋舍中。

  大青樓自是有大青樓規矩,掛著紅燈籠站在門口攬客的地兒在許多貴客看來太過掉價,於是乎胭脂巷內大青樓的主事人便挖空心思,重金請書家來寫匾,將樓子營建得別具一格,有形似武杭城內書院的,也有花高價運來成車黃沙和西域女子的,更有甚者將大堯所滅諸國中一位亡國之主絕色遺女作花魁的。

  像翠姐這樣的樓子,和巷尾販夫走卒出入還有巷頭豪閥公子來往的地方所營不同,除去翠姐手腕以外,還有這等緣由,故而能經營至今,卻也逃不過所謂世事難料的道理,僥倖未被天災殃及,又怎知沒有人禍?

  翠姐是要上樓的,卻被樓子外映射進來的光吸引了注意,像是燈籠的亮光照得附近有如白晝,不自禁地,翠姐開了門,門外有很多人。

  「王翠翠?」門外人群中有個女子試探著問。

  「是。」這個許久沒被人叫過的本名忽的被人說出口,翠姐也是遲疑了片刻才答應。

  「從今往後,這樓子租子便免了。」那個曾與翠姐同在一家青樓中的女子現如今也是退下了,做著調教新人的活計,自打翠姐走後雖再無來往,卻還是知道她在胭脂巷中開了家賣藝不賣身樓子過活的。

  翠姐沉吟片刻,心中也將這不合情理的事由來猜出了個七七八八,便也不願再多問:「那就在此謝過了。」

  「不用謝什麼,不過是跑腿來說一聲。」那個女子苦笑,「誰會想到你收留得像野狗一樣的孩子,會入了那位公子的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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