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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 春花秋月等閑度

  門庭冷落鞍馬稀有些時日的胭脂巷因為一人的到來熱鬧了片刻光景,而後卻又因一人的好惡歸於平靜,像是盛裝迎接歸來夫君的女子被冷落了。

  嬤嬤鴇母和年長些的女人們都認得那曾在武漢城勾欄間流連的公子,或許更替了行頭,招搖架勢卻不改當年,是那人無疑了。

  人盡皆知而今武漢城裡當紅幾年的美人兒正是當年被秦公子青眼相中,攀上了這根高枝兒,便飛黃騰達了,出入都是武杭城裡大人物的府邸,身子還是清白的,沒人敢去碰那位秦公子曾相中的女人。

  年輕些的姑娘都畫上的精緻的妝,披上絲帛和最昂貴的皮毛,從高高的樓閣上伸出半個身子,朝樓下那輛奢靡得驚人的車馬調笑,期盼著那僅是聽說過的公子能從車裡探出頭,若是能相中自個兒,那可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今年歡笑復明年,春花秋月只等閑。

  相較這些毫無顧忌的姑娘,胭脂巷待了有年頭的女子都忐忑起來,尤其是幾家大青樓的明面上的主事人,誰心裡不知曉這秦公子是來巡視自家產業?胭脂巷,武杭城乃至江州的有名娼家,不都是被這位興之所至一口氣盡數收攏了作自家產業的,小几十萬兩銀子的買賣,不過是那位隨意而為,若是一個不小心哪兒給惹惱,一間樓子說開就開說關就關了,容不得這幾位不小心。

  話雖如此,幾家胭脂巷裡排的上號的樓子主事人,仍是期盼著自家能有哪個姑娘能入了公子的眼,說不得武杭城裡頭一號的樓子就得換了,也就沒制止那些使出渾身解數意欲勾起下頭馬車裡人視線的自家姑娘。

  胭脂巷裡青石條鋪的路經年了,被車輪壓出鬆動的聲響,沉悶的,兩側樓閣上的喧囂也漸休止了,各家主事人惶恐地跪在自家門前,沒有預想中的震怒和雷霆手段,白衣男人坐著的車就這麼往巷尾去了,讓人以為只是路過的。

  樓閣上下的人也都跪下了,和各自的主事人一道向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下拜。 ……

  「外頭像是有熱鬧,不去瞧瞧?」嚴老爹嘴上喃喃道,兩隻昏黃的老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魏長磐手中的物事。

  「什麼熱鬧能比這好瞧的。」孫媽媽又湊近了些。

  「哪有什麼比金子更好瞧的。」翠姐說道,一把從魏長磐手中把那顆黃澄澄的金豆子給搶了過來放在手心裡打量。

  三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閉門謝客以後魏長磐除去些許時候幫著孫媽媽幹些雜活,其餘時候閑著也是閑著,偶一日趕著菜市閉前幫著孫媽媽採買些便宜菜蔬,半道上卻見了一處寬敞地面給人擠得水泄不通,喧嚷著,他那點孩子心性自是給勾引出來,好容易才擠到里處去,見著一個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將一桿槍耍出好些花哨把式來,喉嚨抵槍尖才罷了,胸口碎大石的大戲又跟著上來,給圍觀眾人看得嘖嘖稱奇之餘,碎銀子銅板更是在那漢子面前堆成了小山。

  魏長磐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座比樓子里生意最好時還要大出數倍的碎銀銅板小山來,聽著周圍有人大著嗓門說那漢子事迹,上山擒虎豹,下水捉蛟龍,一力可敵百條大漢,越說越神乎,縱是天下第一人的名頭也差不遠了,其中便有什麼神葯一半功勞,舒筋健骨包治百病藥到病除云云,話音未落,那將槍棒放下的漢子便又捧上來酒罈子和膏藥來,酒是藥酒,膏藥也僅是尋常的狗皮膏藥,不多時又被人搶購一空。

  眼看著賺的盆滿缽滿的漢子在看客散去后給幾個先前最是樂得起鬨的看客一人兩塊碎銀子,魏長磐若有所思,於是乎次日胭脂巷口便多了個打拳的少年郎,跟前放了頂草帽,初時看客們還有些興緻,但見他翻來覆去不過那幾下把式,便都不再來看了,每日能帶回來的也不過寥寥數枚銅板,直到今個兒見著貴人了,給帶回來一顆比黃豆子還要大上一圈的金豆子。

  「是金的不?別到頭來是個啥也不是的玩意兒,弄得空歡喜一場。」嚴老爹嘟囔著潑了好大一瓢冷水,讓另外三個都是歡喜異常的人清醒過來。

  「照磐子的說法,那估摸著也是武杭城裡數得著的大人物,哪能給出假玩意兒來?老糊塗了你。」翠姐掂量掂量手中分量,「怕是得有二錢多重,這年頭金貴銀賤,差不離算能換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是這樓子已有好些時日沒能進賬的數目,更何況還是被人用金豆子的打賞,給這些原本對未來日子已經沒多少指望的人一點精神氣和歡喜。

  孫媽媽早年在大青樓里做過老媽子活計,見過世面也不少,也是喜氣洋洋開口道:「拿碎銀子打賞的不少見,出門隨手灑金豆子在咱這武杭城裡也是稀罕事兒了,也就當年.……」

  翠姐被孫媽媽言語點醒了,捏著那顆金豆子上下細看,便有極小極小的字,只有一個,秦。

  武杭城裡百姓多是知曉這字兒的意思,往昔拿到沒有字的金豆子,也就只能拿去換銀子銅板當錢花,五兩銀子,夠貧苦人家大半年的用度了。

  至於刻著秦字的金豆子,千金難買,拿著了,便是入了那位公子的眼,武杭城乃至江州上下黑道白道見了都得賣份面子給那位爺,更是城裡不知多少高門宅邸的貴客,說是顆金豆子,實則是塊大大的金字招牌也不為過。

  扣門聲響了,魏長磐開門,被喚作阿五的漢子有如一堵牆般擋在他面前,讓魏長磐心頭生出些警意來。他覺察到了面前這小子的緊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撤向一旁,白衣的男人便和他面對了。

  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那樣坦蕩笑的魏長磐放鬆了,白衣的男人沒有走進去,就站在門檻前。

  你叫什麼?

  魏長磐。

  很好,會再見的。

  對了,在下秦襄,後會當有期。

  像是認識了極久的人,沒有任何一句的多餘的話。

  車馬駛出胭脂巷,又出武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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