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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兵來槍擋將來槍破

  棲山縣,張府。

  正是個月明風清的好天氣,久未露面的張五拎著個酒葫蘆上了屋頂,模樣邋遢,一件大氅胡亂披上肩,許久沒打理過的雪白鬍子和頭髮一樣糾結在一起,卻全不在意,寒風拌著葫蘆中冷酒一同灌下肚,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這些瀟洒舉動全入了夫人李氏的眼裡,便是十惡不赦的罪行,才出關不去看看他們娘倆也就罷了,偏生衣冠不整竄到牆頭上去喝那酸尿,真當自己是猴兒不成?當即就是一聲河東獅吼,給正在門房小間里酣睡的陳十差點嚇下床來。

  震天響的嗓門饒是張家宅院附近幾家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些鄰居人家一聽是李氏聲音,皆是苦笑,拿被捂頭,顯然是對此情景經歷極多。

  聽得媳婦吼聲的張五身上那股子瀟洒勁煙消雲散,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張五就從屋頂上不著力道地躍到地面。

  「都那麼大年歲的人了,整天不是關屋子裡不知道幹啥就是喝酒抽風,也沒個正形。」李氏聲音不見小,「閨女被你鎖在家這麼久,再不出氣透透氣可要憋出病來,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你教他舞槍弄棒作甚,性子也激烈起來,到時候還有哪家小子樂意娶咱閨女?」

  眼瞅著媳婦火氣越來越大,縱是武力非比尋常的張五也很是頭疼,好生勸慰了許久又賭咒發誓所作所為皆是為妻女著想后才勉強平息了李氏怒氣,當丈夫的窩囊到了這個地步,估計放眼大堯全境,也實屬罕見。

  發泄完了心中怨氣,李氏反倒更添憂色,白天張五剛剛出關,那姓魏的徒孫就來敲張府大門,是口口聲聲說有要緊事情要告知師爺,才好端端露面沒多少時候的張五一聽他言語臉色立刻就陰沉得要滴水。待到那姓魏小子走後,張五轉身就讓他收拾金銀細軟,母女倆明天一早就回他老家。

  還以為張五扯上了什麼人命官司的李氏這才收拾完了包袱行禮,又差個張府下人去車馬行雇好兩輛馬車,張家在棲山縣紮根這麼些年,值錢家當還是頗有些的。還有些大物件都一一藏在隱秘處,一連忙活到了大半夜才大致準備妥當的李氏見張五仍是漫不經心的模樣,自然是氣不打一出來。

  張笑川此時已早早睡下,對於親爹張五當日那頓刻骨銘心的敲打顯然還是耿耿於懷,只是被告知要跟著娘親回張五家鄉省親一趟。

  「夫妻十多年,就連實話也不願說嗎?」李氏挽著張五臂膀,依舊如十幾年前一般有力,讓她面孔微微地紅了一下。

  「不是不願,實是不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呸,又是這套說辭。」李氏啐了一口,「夫妻之間,有什麼話不可說的。莫非你張五在外頭養了個小的,想趁著我們娘倆不再逍遙快活?」

  「不是.……

  扯謊。」

  「夫人聽我解釋.……」

  「有什麼不能共患難的。」李氏眉眼嚴厲起來,「十幾年下來,難道還不能同甘共苦么。」

  張五不顧李氏視線,又將葫蘆口塞到嘴裡好一會兒,知道李氏臉色鐵青才識趣將酒葫蘆放下。

  「錢小子被人抓去,以此要挾要我張家槍譜。」

  「是錢才?抓得好!當初往老娘脂粉裡頭摻辣椒面,害得臉上紅腫得一連一個多月都沒辦法見人。」嘴上恨恨然,李氏心裡卻是擔心的,「不會傷他性命吧?好歹也算是你徒弟,你這個做師傅的可別為了點什麼物事害得人家把性命丟了。「

  「這自然還不至於。」張五寬慰李氏道,「不過看似是找我徒弟麻煩,說到底還是沖著我這個師傅來的,畢竟樹大招風,你男人我如今在這一州的名氣也算是不小,總有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年恩怨找上門來。只是這次來的人有些不尋常而已。」

  「你們娘倆先回去暫避些時日,待到風平浪靜了再回來不遲。」

  「忒大個男兒,膽氣怎地還不如我這女子。」李氏撂下這話便甩開張五臂膀回屋,只留下握著酒葫蘆的張五孤零零站在一片月色中。

  張五的酒葫蘆被人劈手奪去,咕咚咕咚咽了好幾口才重新塞了回去,只不過已是空空如也。不知何時從床榻上起身的陳十打了個響亮酒嗝,「當年為了這麼一口酸馬尿,你我挨了多少下軍法?」

  「記不得了。」張五仰頭,不放過葫蘆里的最後幾滴酒水。

  「老子現在還記得那狗日軍法官的嘴臉,不過是是晚歸營了片刻,就累得老子要挨十下鞭子。」陳十罵罵咧咧。

  「誰叫你當年既管不住褲襠也管不住嘴,別人偷摸著出營都是小心在做,那傢伙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陳十怎樣,喝得爛醉還大搖大擺騎馬從營門口縱馬回來,不抽你抽誰?掉腦袋也不冤枉。」

  「你還有臉說老子?是誰一發了餉就去邊上村鎮置辦衣裳,人模狗樣禍害了幾個良家?」

  「嘿……」

  二人一說起當年軍伍之事,就借著酒勁互相揭起老底。

  嘴上本事不如陳十的張五給說急眼了,最後擺出一條來,他娘的我張五有媳婦女兒你陳十有不。結果被後者不屑回嘴道,你媳婦女兒可服你?

  兩個歲數加起來快兩甲子的老傢伙斗完了嘴。

  陳十張五並肩躺在地上,少頃,前者開口:

  「做到了一州將軍,怎還對你這麼個在江湖裡摸爬滾打的武夫較真,氣量也忒小了些。」陳十憤憤不平。

  「其實也不是此人心胸狹隘,若不是我當年對這些人情關節還拎不清楚,想必這時一州將軍的高位也是可以指望的。」

  「吹,你接著吹。「陳十嗤之以鼻,」現在還不是連人家小子都對付不了,還在這兒談什麼虛頭巴腦的事,好好想想該如何應付吧,最遲那高衙內三天後也必然到了,要你張家槍譜,看你到時候如何收場。」

  張五一笑置之。

  任憑你是什麼衙內將種,但凡我張五手上有槍,那就絲毫不懼,兵來槍擋將來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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