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風起煙雨城
4月5日。煙雨城。
在一周的醞釀后，108騎兵師全殲冥王雇傭兵的消息，如驚雷般炸響。
「賣報賣報！冥王雇傭兵入侵行省邊境，遭108騎兵師全殲！」
「賣報！雇傭兵襲擊平民，雁鳴、蘆盪五村慘遭屠戮！」
……
邊境突發慘案，108騎兵師再度出擊的消息，在報童們清脆的吆喝聲里，飛快地傳遍了煙雨城的大街小巷。
城市的平靜，瞬間被打破。
邊民的悲慘遭遇，敵人的殘暴罪行，點燃了民眾心中的怒火。
邊軍官兵的英勇，騎兵師的再度大勝，激蕩起了無數人的熱血。
煙雨城，在怒火和熱血中沸騰。
這個時候，身在煙雨城的華京時報美女記者趙蕾蕾，在掌握了大量詳實的第一手資料后，在當地報紙上發表了四篇催人淚下的文章：《誰向平民揮動了屠刀》、《騎兵連，衝鋒》、《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我在守望山河，將軍何時歸來》。
第一篇文章，記錄了邊境遇襲村莊雞犬不剩的慘景，通過被俘傭兵的證詞直指青雲燕家為慘案的幕後黑手。
第二篇文章，追憶了108騎兵師直屬警衛營騎兵連連長孫得志的往事，定格了一個英雄群體慨然赴死的悲壯場景，讓世人看到了邊軍將士不畏強敵，英勇殺敵的風采。
第三篇文章，則披露了一件令聞者動容的事情：108師副師長劉越明少將，親自押著冥王雇傭兵的俘虜，前往被屠的村莊祭拜死難者。在下令割去俘虜們殘害婦女的工具后，他砍了所有俘虜的頭。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就這麼簡單！二十年後，人們又一次看到了邊軍的霸氣和霸氣的邊軍。
最最重要的，是第四篇文章。
趙蕾蕾在大量走訪108騎兵師官兵后，以悲情的筆調刻繪出了一幅幅忠誠戍邊的官兵畫像，然後借他們的嘴，提出了一系列極為尖銳的問題：忠誠何罪？殺敵何罪？護民何罪？將軍何罪？
此時的煙雨城，就像一口燒開了的油鍋。
這四篇文章，像點點火星落下，瞬間引爆了洶湧的民意。
無數民眾自發走上了街頭遊行，要求帝國為死難者申張正義，要求給予108騎兵師官兵應得的榮譽，要求釋放被俘的羅林將軍。
政治上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不是老百姓考慮的，或者說他們不屑於去考慮。
他們就認一個簡單的道理：在敵人的屠刀下，誰保護了我，誰就是我的英雄！
羅林和他的108騎兵師，就是煙雨城的英雄，是他們的英雄!
如今，英雄蒙難，該我們保護他了！
他有罪？
去他么的！如果將軍殺敵有罪，那就讓我們和他一起站上審判台，接受歷史的審判！
驚濤駭浪般的民意，始於煙雨城，很快擴散至甘南行省各地。接著，西南邊境的幾個行省也風雲激蕩。
浪潮不斷匯聚，最終化作一股可怕的狂流向北奔騰，襲向了帝國的心臟——華京城。
華京城。
監察處西山監獄。
監察處統領江南，穿過重重警衛，來到了一間牢房門前。
他已經接到煙雨城密報，一場暴風雨正向華京城襲來。羅林的事，風向可能會變，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這位未來或許會成為國家英雄的囚犯見上一面。
這間牢房裡，採光不錯，裡面一應生活設施齊全。
如果沒有冰冷的鐵欄杆，看上去和高檔酒店的套房沒有任何區別。
靠窗的桌子前，一個精神矍鑠的中年人，手裡捧著本書安靜地看著。
但他的心裡，卻很不平靜。因為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知道來的是誰。畢竟是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性命相托的兄弟，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呢？
「你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江南問道。
「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羅林回道。
曾經的遠東五虎，在二十年後再次相聚，平靜的一句對話里，已然多了針鋒相對的意味。
「但我在外面，你卻在裡面。」江南嘲諷道，「繼續養你的馬，不好嗎？」
羅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了鐵欄杆前：「我是終歸是個軍人，我想死在戰場上。」
「你終於睡醒了。你不覺得晚了些嗎？」江南冷笑。
「雖晚了些，但總比醒不來強吧！」羅林注視著他，眼神很是複雜。
二十年前，軒轅長歌上將戰死血魂原。
眼前這個人，他過命的兄弟，將軍生前最欣賞的部下，踩著將軍未寒的屍骨，開始攀登權力的高峰。
江南的背叛，不僅坐實了將軍的叛國罪名，更讓百年將門軒轅家族一夜間跌落凡塵，從此一蹶不振。
那些曾與將軍親近的人，在江南上位后，也遭到了無情的迫害。羅林自己也被貶到了遙遠的西南邊境。
將軍叛國？那是世間最大的笑話，最惡毒的污衊！
羅林絕不相信。
從那時起，他與江南徹底決裂，成為了邊關牧馬人。
江南聽了他的話，笑了。
「我一直都是醒的。」他說道，「你可能認為我背叛將軍很無恥。但我認為，一個軍人，首先要忠誠於自己的祖國。這是我底線，也是原則。」
去尼瑪的底線！
去尼瑪的原則！
無恥的人，總能為自己無恥找出一大堆理由。
羅林懶得說話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說什麼也沒用。
茶涼了，可以再溫。
人心若涼了，便是涼了。
「我今天來，不是跟敘舊，只是想最後給你一個忠告。」江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道，「別想著替他復仇，那池水深得可怕，誰攪誰死！」
「這一次，有聰明人救了你，麻煩你不要像個笨蛋一樣死去。」江南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所有過往，早已切割完成。
他就是他，江南，一匹獨孤的狼。
世人唾罵又如何？兄弟決裂又如何？
高尚的人死了，卑鄙的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江南走出監獄，上了馬車。
「去首輔大人府上。」他低聲吩咐道。
馬車，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朝著更黑暗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