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沒有路，只有坑
108騎兵師副師長劉越明站在道口，悲傷地望著遠處的戰場。軍部的一名參謀和師部的幾名傳令兵，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劉越明眼前一閃而過，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那些和他女兒一般年齡的小夥子們，正躺在冰冷的荒野里，像睡著了一般，只是再也喚不醒。很多年來，他們都只是大越的平凡一兵，平凡得令他們自己都感到絕望。作為邊軍這種三流部隊的成員，這個國家和生活在這個國度里的人們，從未給過他們軍人應得的尊重，他們的軍旅生涯也從未帶給他們軍人應有的榮耀。直到邊境戰事爆發，他們終於迎來了生命中最絢麗的一次綻放。然而勝利沒有帶來喜悅，卻帶走了他們無比敬愛的師長。
他們不懂這是為什麼。儘管心中滿是憋屈、憤怒，但他們依然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使命，守望著這個國家和這裡的人。然後今夜，於此地，他們走了，帶著對祖國的忠誠，帶著騎兵師的驕傲，帶著對師長的深情，沉默而又壯烈地死去。
「報告副師長，警衛營一連除傳令兵外，全員壯烈犧牲！此戰，一連共殺敵五十二人！」警衛營營長紅著眼跑了過來，大聲道。
劉越明笑了。
他很驕傲，真正的驕傲，心碎的驕傲。因為一連連長孫得志，曾經是他的勤務兵，那時候他還是警衛營一連連長。
劉越明轉向了軍部的參謀軍官。
「高參謀，你回去告訴軍長，我這個副師長，用不著他來擼。此戰若不能全殲冥王雇傭兵，劉越明就不回來了！」
「副師長，你……」高參謀似乎想說什麼，但劉越明搖了搖頭，示意他離開。
「命令一團，務必在敵人撤出藍關地域前，全面封鎖藍關一帶邊境！跑死馬，跑斷腿，也必須把敵人給我留下！如果敵人越境，那就給我追上去狠狠地打！告訴一團長，放手去干，責任老子承擔！」
「是！」
「命令二團，強行軍進入藍關地域，把口袋給我紮緊，不惜一切代價幹掉冥王！」
「是！」
「命令三團，從雁回鎮前出至邊境地區設防。青雲軍隊只要越境，哪怕是一隻馬蹄踩過線，都給我狠狠地干它！」
「是！」
傳令兵飛快縱馬離去。
「老羅，你幾時能回來？」劉越明望著華京方向的夜空喃喃道，「我終不如你啊！」
他的心中此時充滿了悔恨，因為今晚的慘劇，源於他的判斷失誤。早些時候，青雲西軍兩個師在邊境地區頻繁異動，吸引了108騎兵師兩個團的兵力，接著，冥王雇傭兵便趁機入境，重重地捅了大越一刀。連續接到村子被屠的消息后，他才明白，這是來自燕家的報復，西軍的兩個師和燕家關係緊密，它們不過是在配合冥王演戲罷了。
命令傳下后，108騎兵師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沒有羅林的騎兵師，依然是整個大陸最強的騎兵。三個團，化作一道道鐵流滾滾，帶著毀滅的氣息撲向了各自的對手。
密林前，風烈帶著二班，已完成戰前的所有準備，只等著敵人的到來。
遠處的曠野中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
應該是鐵膽回來了吧？風烈正想著，風中便飄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來啊，冥王，來追我啊！追上了，爺爺賞你糖吃！」趙鐵膽在逃命的時候，還不忘向敵人甩嘲諷技能。
「你傻啊！畜牲的爺爺是什麼！」二班副一點都沒給他面子，當場打臉。
「畜牲！」二班的人哄然大笑。
「白痴！」閆天浩看著一臉窘態的黑大壯，放聲大笑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血在燒。
飛馳中，談笑間，他忘記了身後正不停迫近的死亡威脅，心中生出了必勝的信念。
屬於青春的激情，屬於少年的狂放，屬於男人的勇敢，在這個夜晚，在這片荒野里，伴著晚風伴著星月，恣意揮灑激蕩於天地間。
聶曉薇看著他飛揚的神采，不由抿嘴一笑。
「渣女，再笑一個！」閆天浩朝她擠眉弄眼。
「哈哈哈！」聶曉薇仰天大笑。
許多年後，閆天洛和聶曉薇都時常還會想起，那個夜晚瘋狂的一切。那天，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一種生活可以如此精彩，如此讓人迷醉。這段經歷，在他們原本蒼白的人生畫卷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了一道永不褪色的美景。
「跟緊我，進林子！」密林在前，趙鐵膽大吼，向伏擊的人發出信號。
「準備！」趴在亂石堆中的風烈，朝對面打了個手勢。趙鐵膽等人從他眼前飛馳而過。
數息后，密集的馬蹄聲響起，冥王雇傭兵揮動武器，嘴裡發出陣陣怪嘯聲沖了上來。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前方的那支隊伍，就要鑽進林子了。
逢林莫入，是行軍仗的常識，但冥王雇傭軍的速度絲毫未減。
他們很驕傲，也很自信。
但這不是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冥王對這夥人下了必殺令，就算林子里有108騎兵師在，他們也要殺進去火中取栗，然後再撕開口子逃命。
趙鐵膽插的那些血淋淋旗子，像標槍一樣，準確地刺進了冥王這位黑暗世界王者的菊花，讓他陷入了某種複雜的情緒中。憤怒、瘋狂、憋屈、甚至還有一絲他沒意識到的恐懼……在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是他用血腥手段嚇人，今日竟然有人敢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他，不殺他們難解他心頭之恨，不殺他們恥辱會永遠留在他心頭。
「他們鑽進林子了。要不要先派點人過去看看？」副手在冥王身邊提醒道。
逃進樹林又能如何？我的人單兵戰力堪稱一流，夜戰經驗更是無比豐富。進了林子，他們怕是死得更快。
冥王自信地想著，冷哼道：「不必！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趕緊收拾完向邊境撤！騎兵師到了后，想撤就難了！」
「是！」副手領命，沖向了陣前。多年的經歷告訴他，一個好的副手，不需要多說話，只需要在關鍵時候帶著人沖就夠了。
「呯！」
「呯！」
「呯！」
黑暗的荒野中突然傳來幾聲悶聲。
荒野中突然升出數條繩索，沖在最前面的冥王雇傭兵們措不及防，連人帶馬朝前摔去。
摔在地上的傭兵剛一爬起來，身後已是火光衝天。一道十餘米長的火牆憑空出現，將他們和大部隊切割開來。
夜風拂過，火借風勢，吐著幽藍的舌頭，朝著他們身後的隊伍捲去。
一道火牆，能擋住冥王的兵？笑話！
「沖！」有人大聲下令。
戰馬在長嘶聲中奮蹄，許多騎士英勇無比地縱馬躍過了火牆。
火牆後面，沒有路，也沒有他們的人。只有一個又黑又深的坑，足以容納數百人。
坑裡，密密麻麻的都是刺……
「絆馬索和火牆，都是煙霧。」密林邊的一處高地上，張德彪手指著遠處的戰場，對葉婷說道，「真正要命的，是火牆後面的那個坑！」
葉婷一瞬不瞬地看著，看著一個個騎士縱馬飛躍火牆消失在坑裡。
人的慘叫聲，戰馬的長嘶聲不斷傳來，卻沒有一個人從坑裡出來。
「那個坑裡……」
「坑裡布滿了頭兒設計的一種鐵刺，三道棱三個面還帶放血的槽。它能在刺進人體后，很快把人的血放光。」張德彪急忙解釋道。
葉婷聽得背脊發涼。
火牆后，敵人似乎意識到情況不妙，再沒有騎士試著穿越火牆。
「該我的獨門武器上場了！」張德彪得意地笑了起來。
在葉婷的注視下，幾個兵從坑的後方站起，抱起一個個罐子朝著深坑中扔去。
坑中，火中衝天而起。士兵們扔完罐子后，飛一般地跑進了密林。
火牆很快消失，冥王雇傭兵已然繞道，將前方的密林團團圍了起來。
冥王站在坑邊，看著黑漆漆的深坑，久久無語。
一場大火，一個大坑，埋葬了他五十多個手下，全都燒成了焦炭。除了他一路窮追不捨的那支小隊伍外，到現在他還沒看到過敵人。
一眼都沒看到。
恥辱，奇恥大辱！
他絕不接受，他要報仇！
他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剁成肉泥，再挫骨揚灰！
「殺！殺！殺！」冥王像受傷的狼一樣，揮舞雙拳仰面朝天，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