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軍部會議及京華來信

  3月15日，京華城。

  甘南行省邊境爆發激烈戰事的消息傳回來后，帝國軍務部奉命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對策。

  會議開始前，會議室里煙霧瀰漫，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幾個掛著上將軍銜的老傢伙，圍座在會議桌前，嘻嘻哈哈地閑聊著。

  歐陽天在會議室門口停下了腳步，心中煩悶到了極點。

  在大越帝國，人人都知道他是除了皇帝和內閣首輔大臣外權力最大的那個人，但鮮有人知道，他這個部長大人一天過的是什麼鬼日子。

  軍務部下設六處，每個處設一位統領，這些手掌軍權的將軍們，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而在他們身後，則隱藏著各種盤根錯結的關係，每一次利益的衝突都會招來一場風雨。皇族成員、政界要員、家族勢力、商業巨頭……各方勢力都都在向軍隊不斷滲透，以圖國器私用謀取暴利。

  戰爭的威脅在那裡擺著，許多人看得很清楚，但他們想的不是團結起來共同抗擊敵人，而是在戰爭爆發后如何利用手中掌握的武力保證自己活下去，繼續他們金字塔頂端的生活。

  六個統領，如同六團散沙，縱然歐陽天有通天的本領，也無法將各懷心思的他們捏在一起，更不用說做到如臂使指。他工作的日常，就是和稀泥，不斷地和，盡量讓各方滿意。

  歐陽天走到首位上坐下。

  「今天這次緊急會議，主要是研究如何處置甘南行省突發戰事。」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沒人吭聲。

  歐陽天繼續說道：「這場仗我們雖然打贏了，但我們卻無法為勝利歡呼，因為這場戰事重創了青雲和大越的國家關係，不僅讓帝國陷入外交被動，甚至還有可能引發兩國間的大戰。我們剛剛以極大的代價平息了北方邊境衝突，此時實在不宜輕啟戰事。」

  依舊無人響應。

  歐陽天感覺自己像在演獨角戲，而且已經演不下去了。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以為這樣就能置身事外啦？火紅的烙鐵落下來了，終得大家一起扛啊！」他陰沉的目光在統領們身上逡巡著，希望找到一個突破口。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依然沒有人說話，因為都很忙。

  作戰處統領方正明正偏著頭和倒水的漂亮女軍官竊竊私語不停，一隻手還不著痕迹地抓著她的手揉捏著，弄得女軍官面紅耳赤又掙脫不了，只能陪著笑臉用眼神求放過。

  監察處統領江南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臉上是萬年不變的冷厲表情，嘴巴像貼了封條一樣緊閉著，似乎早已鐵了心要在這次會議上保持沉默。他的態度，歐陽天能夠理解，因為108騎兵師師長和這位統領大人有太多牽扯，這種時候江南說什麼都可能是錯的，都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後勤處統領金煥大人半睜著眼在睡覺。這個本事別人學不來，而且睡得很有講究。討論其他事情的時候，他會發出香甜的呼嚕聲，但若是提到花錢的事，他便會突然跳出來，彷彿有人在他那水桶般的肚子上捅了一刀一樣。這是一個典型的守財奴，他曾經在一次會上為了節省幾百個金幣慷慨陳詞半小時，皇帝陛下得知后差點把他弄去當財政大臣。今天這個事情不牽涉到他，看來想叫醒他是件很難的事。

  「真能演啊！」目光落到邊防軍統領莫言、中央軍統領朱海風兩人身上時，歐陽天被兩人的不要臉精神折服了。這兩個平日里一言不合就老拳相向，逮到機會就拚命往對方身上插刀，彼此恨不挖了對方祖墳的傢伙，今天居然滿面笑容地咬起了耳朵。嗯，兩個老男人在說悄悄話，這他么也忒噁心人了！

  歐陽天最後看向了角落裡的那個人，一個帶著一副金絲眼鏡，全身裹在軍大衣里，看上去有些弱不經風的中年人。他很瘦，面色中帶著病態的蒼白，精神狀態有些糟糕，沒有一絲統軍大將的威嚴和氣度。這個病懨懨的男人，就是遠東軍統帥梅千山，如果不是回京華城治病的話，他此時應該在遠東。

  梅千山朝歐陽天輕輕點了點頭，又緩緩搖了搖頭，最後微微一笑。歐陽天從他清澈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股溫暖的力量，而這股力量是他當下最需要的。

  歐陽天明白梅統領的意思。點頭，是暗示他按上面的意思處理這件事，不要節外生枝。搖頭，是告訴他要盡量保住羅林，不要徹底寒了將士的心。而微笑呢，則是鼓勵他無論如何要繼續把軍務部部長的擔子挑下去。

  歐陽天心中有了底，一股狠勁頓時上來。

  「都不要裝啞巴了！」他大聲說道，「內閣議定，羅林擅自越境作戰，蓄意挑起兩國戰端，交由軍務部酌情論處。皇帝陛下同意內閣的意見，要求軍方儘快處置，各位對此有何看法？」

  沒等眾人說話，他喚來自己的秘書，吩咐道：「讓警衛把會議室的門通通鎖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開門。讓食堂替各位統領大人備好午飯和晚飯。如果晚飯後還討論不出結果的話，你派人抱幾床綿被過來，大家在會議室睡一晚，明天繼續開會！」

  親愛的部長大人，要不要這麼狠啊？一眾將官面面相覷，表情無比精彩。部長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看來今天想打馬虎眼是絕對不可能的，該說話的人必須得說，該表的態一定要表。

  「我覺得這件事並不複雜，不需要浪費那麼多時間！我身為作戰處統領，但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不知情，這很不正常！」作戰處統領方正明率先發言，「我同意內閣的意見，建議對邊境這場戰事展開全面調查，如果罪名成立，將108騎兵師師長羅林少將交由軍事法庭審判。」

  歐陽天正欲說話，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不用搞得那麼複雜，既然內閣都定了罪名，直接把羅林砍了不就得了嗎？我絕對不會護短！像這種惹事生非的傢伙，邊軍出一個你們砍一個，我絕對都沒意見！等把這些人通通砍光了，咱們就可以過太平日子了，多好啊！」

  說話的，是邊軍統領莫言。這個看上去像鄉下老頭的上將，說話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作戰處統領，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話里更是夾槍帶棍。

  方正明被嗆得心頭火起，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心中冷笑：「你咬我啊，老子管作戰，打起仗來也不指望你們邊軍的雜牌！我倒想看看，沒了羅林，你的邊軍還拿啥撐門面！」

  「好，已經有兩位統領發表了意見。」歐陽天急忙滅火，同時轉移話題，「江南統領，你的意見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目光都轉向了監察處統領江南。他們都很好奇，這個被稱為「獨狼」的男人，在「瘋子」掉下井后，會不會像當年一樣惡毒地往井裡扔石塊。

  江南沉默地搖了搖頭，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沒有意見，也是一種意見，但看戲的眾人顯然有些失望。

  「羅林，你究竟想幹什麼？你可不要逼我！」江南想著一些事，心情有些複雜，但瞬間心又變得無比冷硬。

  「大越軍人，守土有責。青雲可以侵入我國邊境，我軍越境作戰有什麼錯？伸手扇別人耳光，就得有被人反手甩一巴掌的覺悟。這就是我的意見。」中央軍統領朱海風大聲說道。他是一位很標準、很純粹的軍人，身上散發著中央軍特有的硬朗氣息。

  「梅統領，你怎麼想的？」歐陽天看著梅千山問道。

  梅千山嘆道：「其實有些事，我們說了不算，陛下說了也不算，民心所向才是關鍵！低調處理吧！」

  「金統領，睡醒了嗎？你還是說兩句吧！」歐陽天朝著半睡的胖子大聲喊道。

  金煥打了個哈欠，睜眼茫然道：「這事花不花錢？不花錢的話，我就沒意見了！」

  「好吧，這件事，暫時這樣，先把羅林帶回京華城再議。內閣的意見，我們會尊重，但不代表軍方同意羅林的罪名。」歐陽天說完，如釋重負。

  他清楚地知道，這件事充滿了變數，現在根本定不定，沒有任何意義。那個「瘋子」的身上，埋藏著太多東西，輕輕一拔弄，便是一場暴風雨。

  黃昏，九號兵站。

  剛剛送走營長和副營長的林雲，接到了108騎兵師師長羅林少將被監察處憲兵帶走的消息。和這個消息同時送到他手裡的，還有一封來自京華城的信件。

  信封上，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親愛的小云云收。

  林雲一看，像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