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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調查中的重逢

  櫻井大智的獨子名叫櫻井汐也,此時正在大智的案桌旁掰著指節敲打電腦。汐也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不像父親那般狂目重眉長相粗獷,他有著俊朗的外表,挺拔的身姿,以及軍人一般堅毅的眼神。櫻井汐也聽得父親一聲輕聲嘆息,又見其面色不尋常,立刻關心道,「父親,發生什麼事了。」

  「嗯,最近有人在秘密獵殺戰前(這裡指2102年前)魔術師,昨天還搞出了大動靜。」櫻井大智面色有些凝重,原本半躺著的身子稍稍坐直,呲著黑毛的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哼,「我這上位還沒幾年,就在我眼皮底下搞事,這是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嘛。」

  櫻井汐也沉吟到,「戰前魔術師么……」

  這時,辦公室側角起身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身著灰色的緊身制服,波浪般的棕長發披灑到肩背。她將臂下一沓交予櫻井大智,低眉垂眼道,「報告大人,失蹤人員的資料都整理好了,您請過目。」

  這個秘書打扮的女人叫做渡邊琴乃,是櫻井大智青年時期摯友的女兒。抗戰剛結束時,沙場歸來的大智久別故居甚是思念,便攜妻子舊地重遊,竟發現好友已故,便盡人情地照看其女兒和遺孀。

  這些年來,櫻井大智將畢生的諸多經驗知識灌輸給渡邊琴乃,一手將她培養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心腹。而由於他生性多疑,不敢輕信任何人,故,得到信任的渡邊琴乃雖干著文秘工作,但也成了傳咐指令的極大權力者。即使尚還年輕,卻可以和櫻井家的管家多老並席而座。更況近年來多老已漸漸不直接參与政事,她也成了名副其實的「第三人」。

  座位上,櫻井大智不斷翻閱著,最後視線停在了最後一張紙上,「這是昨天反殺襲擊者的那個戰前魔術師么。有點意思。」

  「反殺?」櫻井汐也不禁在內心驚呼,宛如一個疑問滿腹的學生忽然站起,「父親,那個,按照您的描述。之前那麼多案件發生,兇手逍遙法外的時候,確實會引起群眾恐慌。為何現在兇手明明已經被殺死了,您還會擔憂呢。」

  「直覺。直覺告訴我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那幫警察調查了這麼久居然一點進展沒有,著實有些奇怪。雖兇手身死,風波也逐漸平息,但兇手的身份、目的,我們一無所知。以防萬一,還是要好好調查一下,畢竟只要涉及到魔法,就是我們分內的事。」

  話題原本嚴肅,可櫻井大智逐字逐句念著資料,氣氛卻沒有意料中那麼厚重了。

  「炎屬性魔術師,從小就被強制送進御魔團,退伍時任九三七中隊的中隊長,卻只有兩星中位的水平?有點意思。」大智撇了撇眼,「單從昨天的結果來看,他的實力絕對不止如此。看來你的這些資料還是不夠確切啊,琴乃。」

  「對不起大人,這是前政府軍政區的第一手資料和最新的戶口登記詳情。我認為可能是有人故意篡改過。不僅他的實力不符實,還有很多信息不全。比如明明身份顯示已婚,卻查不到配偶。」渡邊琴乃很平靜地認錯,宛如一台運作著的機器,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有硃紅色雙唇上下張合著。

  「哦?以這個男人的生活水平來看,他肯定是沒有什麼背景的。如此一來,想隱瞞他信息的就另有其人了。」櫻井大智的視線又回到紙張上。「有一個養女,就讀於行閔實驗小學,六年級,十二歲,成績優異……」讀到這裡他突然不語,盯著紙張的雙目有些失神。

  「怎麼了?父親?」

  「沒什麼,突然想到了一些往事,莫名有些傷感了。」櫻井大智嘆了一口氣,沉吟良久,才略略吐出幾個字,「對了,你媽以前也是御魔團的。」

  「什麼?!母親也加入過這個名字如此中二的部隊?」

  「嗯,不僅如此,她以前還是六團團長。」

  櫻井汐也面露自豪但下一秒就有些愧疚神色,「作為兒子連母親的榮譽事迹都不曾了解,我真是太失敗了。」

  「你不必自責,你母親骨子裡終究是個柔弱女人,不喜歡在任何人面前顯露自己忍逞而來的強大。況且,我們置身戰場期間,將你託付給了外公外婆,也叮囑他們不要提及關於我們的工作,免得你擔心。」說這話時,櫻井大智眼中多了些溫柔。

  櫻井汐也恍然,記憶中,他在十歲之前由外公外婆撫養,只能在間隔幾年的春節見到一次父母,且短短几日就會再次分別。雖少有謀面,但櫻井汐也還是逃不過血濃於水的羈絆,每次分別之時,他都會痛哭流涕地追趕乘載父母的小車,甚至有次成功抓住車尾而被拖行了數百米。到現在,汐也的右側膝蓋上還留著一大塊淺色疤痕。十歲之後,父母忽然將他從外公外婆那裡接走,住進靠海的一座高樓之中。威嚴的父親雖時常不在家,但輕聲細語的母親卻幾乎寸步不離地陪伴著他,似乎想要將十年間損失的光陰修補上來。櫻井汐也始終認為母親是一個完美的女性,嚴格但溫柔。每當汐也闖大禍時,母親從不怒聲責怪,只把他叫進卧室,端坐在一張矮几旁,對汐也的錯誤隻字不提,倒是不斷地數落自身的教子無方。看著自責流淚的母親,汐也每次都能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為了安慰母親,他會起誓和保證,花很久的時間思考錯誤,避免對母親的再次傷害。年齡稍大后,汐也家中條件越發優渥,與昔日好友們卻漸行漸遠。他們都說汐也舉止言談自信儒雅,早已和他們這些普通孩子不洽有隙。汐也雖認為人的關係不必拘泥於正視差別,但面對朋友們的自堪倒也無多抱怨,他覺得母親對他的教儀培養一定是正確的。這樣想著,汐也不禁微揚面容,肅然道,「溫柔到骨子裡的母親竟曾上陣殺敵,與穢惡之物相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剛柔並濟?很難想象穿針引線的雙手也能披甲執槍,既能手捻繡花尖針又拿得起碗口粗細的三軍號令。」

  「不,你母親並沒你想的那麼堅強啊。哪怕殺過再多的毒物,她的雙手終究是顫抖的。」櫻井大智語句一頓,竟舒然一笑,「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出生衣食無憂的世家,本應舒淡一生卻心懷天下,不顧族人勸阻執意刻苦就讀軍校,年紀輕輕早已戰功顯赫。在最光鮮的時刻,還能力排眾議甘願與父親斷絕關係也要同我成婚。真是傻啊,當時我可是一個落魄掉渣的精神小伙。」

  櫻井汐也輕拍桌案,笑道,「母親果然神人,沒想到誰都不看好的精神小伙竟成了這世上最有權力的大人物。難怪外公每次見父親都面色難看。」

  「老爺子也是個厲害人物啊,別看我們表面不合,其實私底下關係很好,我非常尊敬他。當年老爺子雖然嘴上要和女兒斷絕關係,但終究還是暗中支持著,因為撇不開自己當年的氣話,只能偷偷找我商量,給我資金也儘力培養我,遇上這樣的岳父真的很幸運了。如果我的女兒執意嫁給這樣看不到希望的落魄小子,就算勉強同意,我也絕不會理睬他們,更不消說給女婿錢了,我就盼著他們日子過不下去,最後乖乖給我滾回來。」櫻井大智忽然雙臂相合桌上,正襟危坐起來,「可能並不是我櫻井大智成就了區長夫人,而是她佐久間敦美成就了史無前例的外族區長。」

  櫻井汐也聽到父親這般高度評價母親,心裡也頗為感動,剛想附和兩句,一旁的渡邊琴乃說話了,語氣竟略有一些不悅的味道,「大人,實在是恕我冒昧打斷您對夫人的回憶,我想,是不是應該先解決工作了?」

  櫻井大智這才注意到,無關工作的談話已持續了十幾分鐘,而他卻忘了渡邊琴乃一直在屈身等候著指示,於是略有抱歉地說道,「嗯,敘舊就到這裡為止吧,琴乃,辛苦了,你先回座,有問題我再叫你。」

  櫻井汐也見一向威嚴的父親竟也有如此語氣,再瞧一眼琴乃面無表情地率直離去,他不禁打趣道,「父親,您也太寵琴乃姐了吧……只不過才站了一會兒會兒就有小脾氣,這可不是區長秘書該有的風度哦。」此話一出,渡邊琴乃那惡狠狠的視線便拋射過來,驚引得汐也渾身一陣惡寒。

  汐也終究還是對付不來琴乃,雖然兩人毫無血緣關係,但自戰爭結束,父母將他從外公那裡接回之後,汐也便和琴乃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了數載,難免交集摩擦。

  琴乃的母親也是一位骨氣之人,丈夫意外身亡,她堅持不再改嫁,每日清晨的天未亮到無火的深夜,輾轉四個零工才將女兒拉扯大。待到櫻井大智前來接納她們之時,琴乃母親的身體已每況愈下,但她依舊拋舍不了自尊之心,自發給櫻井家做傭人。在她眼裡,受人以魚大概與嗟來之食無異,當一個人心安理得將臉皮繭縛到一定厚度之時,干吃白飯也就成了理所當然。廉恥之心時刻都在作用和提醒,但有的人選擇充耳不聞,而有的人卻時刻謹記。

  在母親的要求下,琴乃原本也是作為一名傭人來服侍櫻井一家,她當時15歲,正值青春叛逆時期,不僅忙於學業,還要在空餘時間身著不合適的女僕裝,干著勞累家務,當然心有埋怨苦不堪言。每天天剛朦朧亮便起床,與母親一同準備早餐,簡單打掃衛生后還要花上很久的時間才能將櫻井汐也叫醒。彼時的櫻井汐也才十歲,還未從外公外婆的寵溺中脫身,起床氣很重的他每次都將琴乃罵得狗血淋頭,甚至拳打腳踢。琴乃家境雖然貧困,但母親一直都很疼愛她,也未曾讓她受過此等委屈。琴乃深知汐也為恩人之子,表面完全不敢顯露,但心裡卻對他記恨在心。每周例行給汐也打掃房間時,琴乃總會偷拿一本他的作業本或是將早早備好的家中失物栽贓到桌肚,讓汐也屢次受到家人責罰。汐也平時神經大條,但也不是傻子,幾次無端被責之後,倒也發現了琴乃的小動作。恃寵而驕的他怎能輕易放過琴乃,經常趁沒人之時騎在她身上暴打,還時不時在父母面前說琴乃的壞話。不過,汐也不依不饒的行為很快就被母親櫻井敦美髮現,櫻井夫人初次訓誡他無果,只能將此事告知櫻井大智。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櫻井夫人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先前太受寵溺,性格惡劣,不得不花上大量時間潛心教育他。

  櫻井大智得知汐也的報復行為後,對其狠狠斥責之後還用皮鞭抽打了整整二十餘下。大智對自己嚴格,對兒子更是嚴苛至極,絕不會允許此類不恥行為的發生。而對於好友的女兒,他也不忍心讓其受苦,於是執意讓琴乃跟在自己身邊幫忙和學習。

  幾年後,櫻井汐也在夫人的教導下脫胎換骨,終是意識到當年的過分舉措,於是找到渡邊琴乃道歉。琴乃將汐也的成長變化看在眼裡,早原諒他了,但嘴上卻咽不下這口氣,板著臉揭開上衣,露出後背的淺淺傷痕,「這是你給我的屈辱印記,什麼時候消失,我就原諒你。」這般逞詞,汐也卻當真了,到處奔波為琴乃尋求治療,像對待姐姐一般尊敬她。琴乃很是感動,每每想要一改之前的冷言冷語,卻總是拉不下臉,這讓兩人的關係愈發微妙。

  此時,因為不經意地調侃讓琴乃的眼神兇狠,櫻井汐也生怕好不容易改善的關係再次僵硬,趕緊閉了嘴。而櫻井大智平時雖潛心工作,但對於兩人的關係也略有感知,感慨反問,「這怎麼叫寵呢?琴乃為我們家勞累這麼多年,也值得發表意見的資格。倒是你,老是找茬是何居心?」

  汐也被大智反問到無地自容,尷尬得雙手相握,立即轉移話題,「父親,不提了。和我再說說御魔團吧,我有些好奇為何受害者因為這個身份遭難。」

  櫻井大智點點頭,「除了你母親那樣的高層將領,其餘軍士大部分從小就被送進御魔團,那些孩子會被訓練成抵抗毒物的武器。不斷接受戰時思想教育的洗禮,每個孩子都以自己為人類未來奉獻一生而感到無比光榮。」

  櫻井汐也有些不解,「那,這些戰前魔術師毫無疑問是人類的功臣啊,不應該地位崇高,受人尊敬么?為何現在都落得這般普通?」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當年毒物戰爭勝利之後,當時的政府對他們也就授予了名譽和獎章,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之後就對他們不聞不問。殊不知他們這些戰前的魔術師,因為沒有接受過正常的文化教育,又沒有政府的保障,一旦進入和平時代,大多與社會格格不入,苟且於世,要想生計的話,就只能做一些體力勞動了。」

  「這樣啊,那為什麼他們不接著當職業魔術師呢?雖然沒有參與公務魔術師考試的資格,但他們的等級普遍都很高,註冊職業魔術師養家糊口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櫻井大智苦澀地一抿嘴,「你見過我使用魔法吧。你覺得威力怎麼樣?」

  「破壞力驚人,現在放眼整個中長區,也少有和父親比肩的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戰前魔術師每個人都被開拓了魔術迴路,犧牲了使用小魔法的能力,為的就是強大的破壞力。面對圈外的魔物,只有魔法的破壞力,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手段。而職業魔術師不同,他們的魔法更趨於保障社會更穩定的運作,勝在完美控制。兩者性質完全不同。」

  櫻井汐也一臉沉重的表情,「父親,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多一些福利給這些戰前魔術師。這有利於我們的名聲,也算是給那些曾經為人類灑熱血的義士一個安慰吧。」

  「不,不需要。」

  「什麼?為什麼?」

  「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做這些工作已經為時已晚了。面對遲來的慰藉,那些人不一定會買賬,反而可能會將前正府的失責歸咎到我們頭上。我只需要將他們的埋怨維持下去就夠了,沒必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櫻井大智看了汐也一眼,搖了搖頭。

  「那就這樣隨他們去?還會有人死於非命的。我們所作的一切不都應該是造福人民的么,更何況這種為人類事業做出貢獻的功臣?」

  「說話給我過過腦子!」櫻井大智突然大聲,「我說啊,汐也,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要過二十周歲的生日了吧,啊?這麼大人了還能問出這種低幼的問題?」見汐也不敢言語,櫻井大智獅目一睜,勾攝出的眼神筆直的掃過櫻井他的面龐,語氣儘是不滿,「咋地,你還想讓那些里國血統的人來給你拋頭顱灑熱血?退伍軍人千千萬萬,你照顧得過來?」

  「對不起,父親。是我低幼了。」櫻井汐也大氣都不敢出。

  「現在我最好奇的是究竟是何人這樣不擇手段。」

  櫻井汐也連忙起身,手心貼著腿壁,待站得筆直之後,肩胛的肌肉向左右拉伸,背部微微前傾,「父親,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位子上的大智擺擺手,「我讓你請長假回來一趟怎麼可能就只讓你干這個?這件事確實可疑,我想親自調查一下。至於你,為父有其他任務交給你。」他碩大的右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游滿紅色字跡的條紋紙,粗大中指扣了一扣,重重砸在紙上,實木與關節撞擊的悶響讓櫻井汐也的眼角微彈。

  「這是關於土之冠位魔術師的資料,指揮權給你,三個月時間,沒問題吧?」

  「遵命。」

  櫻井大智閉上凌厲的雙目,背靠躺椅,若有所思。聽著兒子開門漸漸離去的腳步聲,這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不禁喃喃自語,「這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啊。」接著隨意呼出一口氣,「也罷,行閔離這邊也不算太遠。明天和我去那個現場看看,琴乃。」

  「是!」

  第二日晌午,一輛加長版的黑色轎車停在巷口,深處的住戶竟然不能眺盡其全身。一隻鞋尖鑲著琥珀色晶塊的皮鞋從半開的車門中探了出來,與上半身體格碩大的男人其實有些不搭。他幾步踱到一些站在警戒線處的警察旁邊,耳語幾句。那幾個警察神色慌張連忙讓路,畢恭畢敬看著兩個身影進入昨日的案發現場。

  屋內空間看起來並不狹小,畢竟是三室一體的大廳,幾乎就是整個房子的面積了。小圓形餐桌雖然破碎,但依舊像殘風敗竹一般,只靠著那三根纖弱的木腿,搖搖欲墜。看起來是作為食物的麵條灑在地上,湯汁乾涸只留下淺淺的油漬。而桌子與做飯用的灶台之間有一個半徑約莫一米的黑色圓形灼痕。

  櫻井大智眼睛挑了挑,稍稍俯身,伸出手捻了捻黑灰色的灰燼,餘光撇到台上一隻倒著的塑料瓶,透明瓶壁上沾染的淡黃色的液體分明是食用油。

  他大致分析起來,「三個人纏鬥在一起,看樣子都是死於炎系魔法,從這個強大的破壞力來看,施法者起碼得是個三星級魔術師,火柱的範圍也被他控制的很好,正好覆蓋住三人,周圍的環境幾乎都沒有波及,看來極為老練啊,如此精準的魔法,怎麼說也有個四星低位的水平啊。」櫻井大智直起虎軀,沉沉的問到旁邊不語的女人,「琴乃,你怎麼看。」

  這渡邊琴乃操著一口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段的成熟音色分析了起來,「回大人,從牆上密密麻麻的凹痕來看,沒有魔法痕迹,只有固體型的損傷,猜測可能是冰系魔法。強度方面偏低,不如那個炎系魔術師。按照我的推論,實力較強的炎系魔術師為了使魔法不波及整個現場,選擇了範圍較小的魔法,但這樣就很容易被躲避,唯有將目標控制住……」琴乃的眼神從殘桌那邊移開,頓了一頓,「炎系魔術師不善防禦,大概是已經身受重傷,不得已才同歸於盡了吧。」

  「你說不波及……」櫻井大智也是注意到了那堆殘桌敗椅旁的一枚癱軟的蛋糕,上面一抹鮮紅無疑是兩顆已經潰爛的草莓。「對了,他的女兒是不是當時也在現場?」

  「是的。據她的目擊稱,來襲擊的兩人身披黑衣,戴著帽子,全身武裝,她也沒看到他們的臉。」

  「現在她人呢?」

  「去上學了,今天是周一。」

  「哦?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這麼快就有心思上學……心態挺好啊。」話止,櫻井大智又進行了一番察探,似乎他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走吧,在這個地方,我只看到了一個努力的父親而已。」轉身欲走,但灰燼中一閃而過的光澤刺到了櫻井大智的角膜,他腳步一滯,從焦屍中取出一小塊碎片,正是之前黑衣人所使神秘金屬的殘留物。

  當時的金屬早已被焰柱的高溫融化,現在的殘留物也被炙煉得面目全非。但經驗豐富的櫻井大智依舊分辨了出來,明顯語調高了幾分,「這……是咒器吧。琴乃,馬上調查,前天有沒有在職軍備魔術師失聯的,符合犯罪條件的,立馬找出來!」

  「是。」琴乃飛快打開手提包取出電腦,飛快敲擊著。

  一會兒功夫,自動篩選結束,琴乃看了一眼結果,失望的說:「報告,沒有。」

  櫻井大智冷哼一聲,「所有咒器都是經過我們的手發行的,普通人是不可能持有咒器,除非……」他頓了頓,看著琴乃,像是一個無聲的提問。

  琴乃立即明白,「他們背後確實有人支撐。」

  「嗯,要麼就是同伴中有人有製造咒器的才能;要麼就是他們背後有一個我們特別授權過的組織,通過非法途徑給他們配備的。」大智的表情又暗沉了下來,「我覺得是後者,咒器的製造是機密,沒有絕對天才的頭腦是不會有人自產出來的。」

  「可是,里遠區所有的魔術組織都在我們的監察範圍內。」

  「你不知道不代表沒有,我們掌權,本土的原本住民當然有反對之聲,他們有的人悄悄成立組織來抗衡也不是不無可能,我們當年也是這麼一步步過來的。至少現在我們知道,已經有人在蠢蠢欲動了。」

  「那麼果然是要把這種星星之火扼殺在搖籃里啊。」琴乃縛手抱在胸前,「敵暗我明,有些麻煩啊。」

  大智冷哼兩聲,「狡兔尚有三窟,我們自然是沒有辦法逼他們出來。可我們只需要不斷的獨善其身,到最後他們就會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蜉蝣撼樹而已。」

  走出屋子,櫻井大智望了一眼這幽深的老巷,忽然來了興緻,踩著路沿的青磚,信手踱步起來。

  「這裡沒多久之前還發生過一起惡性傷害事件是吧?」

  緊跟其後的琴乃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平板,幾秒后就做出了答覆:「前方300米處的三套間小樓的二號樓,案件發生在四天前,一家兩口失蹤,戶主名叫……」

  「好了好了。」櫻井大智擺擺手,「不用說得這麼詳細,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呵呵,感覺這兒的能人志士還挺多。」

  正當大智感嘆著,前方突然出現一個老人,一邊磕著西瓜子,一邊往路邊吐。那矯健走姿,是閑逛的三爺無疑。

  櫻井大智頓步,看了看三爺,面露古怪的神色。

  三爺好像沒瞧見兩人似的,經過他們時還唾沫橫飛的吐著殼。

  一旁的琴乃惱了,大聲喝住三爺,「喂,那邊的老頭,居然敢對總執行長無禮?你好大膽子!」

  「住口,琴乃。」櫻井大智大步向前,朝著三爺鞠了一躬,「您是胡士詠先生吧,好久不見,好久不見。」

  三爺斜睥了他一眼,往嘴裡又丟了一粒瓜子,待到清脆的殼裂之聲,他才回答道,「嗯,正是老朽。哦?你是……你是以前六團玩雷的那小子吧?」

  櫻井大智少見的滿臉笑容,「是在下。沒想到您老不光健在,精神還如此抖擻,記事也是這般準確。不愧為初代木宗啊。」

  「初代木宗?」一旁的渡邊琴乃聞言一驚,魔術師中,一系的冠位才能被尊為「宗」。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老人竟然是初代的冠位魔術師,而且是大名鼎鼎的木之冠位。

  相比其他冠位,倒不是說木之冠位有多強。只是其他冠位已經延傳到很多代了,五代冰宗,四代土宗,炎宗更是八代更替。而目前木之冠位僅僅才至二代。正常來說,一位魔術師一旦成為一系之宗,除非身死,或遭到同系魔術師聯合會的重大彈劾,基本是不會離職的。由於每位宗代表著所屬一系的魔法集大成者,一般都是實力強大、經驗充足、閱歷豐富的老者來擔任。生老病死,世數無常,平均十年甚至幾年換一次宗也沒什麼意外。像第四次世界大戰中,光去世的炎宗就高達五位。但這位初代木宗,則是主動讓賢,雖說他在四戰著名的「津遼」一役中喪失了大部分的能力,但他深厚的魔法學知識永遠在現世的眾人之上。他要是想繼續當木宗是絕不會有人不信服的。冠位魔術師,有錢,有名聲,有地位,又有多少人對它垂涎欲滴呢?有令一系魔術師信服的個人強大實力,就算是現在一手掌控整個裡遠區的櫻井一族,多少也忌憚他們幾分。

  櫻井大智許久不見這位唯一在世的初代冠位,這次摸獎似的撞見,不禁心中暗喜。「您老移居在這裡嗎?」他很客氣的問了一句,隨即覺得有失妥當,又補充一句,「沒有想打攪您的安寧生活,只是後輩的噓寒問暖,有機會,有問題,還得和您請教。」

  「不必多言了。」三爺面無表情地擺手,「老朽我現在就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是個將死之人,不再想參與你們年輕人的紛爭了。」

  櫻井大智被果斷拒絕,並沒有太尷尬,繼續說道:「您救了我和我夫人一命,這個恩情,我現在還沒忘。當初您一聲不吭的隱退,我再難尋到您。這次不管如何,還是懇求您能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

  當年的四戰期間,大智和妻子為了保護女兒,雙雙深受重傷,幸好三爺及時趕到,救下二人,不然就沒有了今日風光無限的櫻井大智了。

  三爺看著櫻井大智無比恭敬的姿態,沉吟良久,嘆道:「前日,我的一位好友意外去世了,他的女兒再無親人,以後的生活估計會異常艱難。我又年歲已高,隨時都可能會撒手人寰。」三爺望著亭亭家那間被焚毀了一半的小屋,滿臉愁容。

  「好友?您說的該不會是……唐全先生?」

  三爺點頭。

  「沒問題,她的事情就交給我。只要她願意,我會保證她的生活。」櫻井大智有些高興,語調輕鬆起來,「您老能將重要之人託付於我,實屬榮幸,我定當竭盡全力。」

  「沒想到有朝一日,你這小子也能成為里遠之主。世事茫茫難自料啊。」三爺感嘆著,又一臉嚴肅的對大智說道:「你是武鬥派出身,要是今後有什麼不測,切不要讓那個孩子傷了身子。」

  「我答應您。」

  「好了,老朽先行離去了,咱們後會無期。」三爺背著手,慢步離去。

  櫻井大智揮著手,注視著他,「後會……」話到一半,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口中低聲脫口,「再見!老師。」

  「冠位?恩人?老師?」一旁全程震驚的渡邊琴乃不斷受到意外的刺激,已經有些習慣了。但一向威嚴的總區長大人竟然會如此謙卑,前所未見,令人驚憾。

  「大人,您不是素來討厭里國血統的人嗎?為什麼會對這位老者如此尊重?」

  櫻井大智微微露出牙齒,那笑容彷彿珍藏數十年的陳釀,「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值得讓我尊敬的人。」

  人生數載,兜兜轉轉,總會有人期待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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