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手握天下
龐邵迎上她淒厲的目光,此刻,她執弓以對。想要以一箭穿心發泄心中的恨意,想要他死千萬回以換若璟的重生。
可是,龐邵賤命一條,殺了他也難以解心頭之恨。
龐邵突然笑了,“以此得到了天下,你值嗎?”
執弓的手竟在顫抖,她緩緩放下,亦對上笑意,“如此冠冕堂皇的死法,你值嗎?”
他的唇邊猛然一陡,笑得僵硬,她卻笑意更濃,把弓遞回給身後的楊維,“我不殺你,不代表你不會死。你會死的人不知鬼不覺。”
說罷轉身離開,楊維幾步跟上,她知道他要說他以命人將宮城團團圍住,如今皇帝的和解之意已躍然紙上,隻是對於這份沒有任何懺悔之心的降表她怎麽都不會接。
她要去接一個人了,他在對岸站了太久,凝望了太久,亦痛了很久。
我二人之間相隔的金橋緩緩放下,他疾步走來,連馬都沒有牽,幾乎是跑著。他沒有看她,一眼也沒有,隻是跑向城下車上靜靜沉睡的若璟。他的四弟死了,那個自小陪伴他在東宮長大的手足,那個他最引以為傲的弟弟,就這樣死在了他眼前,隻隔了一座江,他卻握不到他。也許,若璟倒下的那一刻,他心裏在嘶吼,比誰都痛。
再看到她,她依然瘋癲如常,埋身花叢中捉著蟲蟻,一身藍色的裙衫泥濘不堪。夏七念走過去,臨著她蹲下身子,一手撩開她淩亂的額發,輕拭了沾泥的臉頰,緩言,“母後,兒媳婦給您請安……”
她決定,她要永遠孝敬這個裝瘋賣傻,隻為求得安生的女人。若璟,我喜歡你,盡管說出來很遲了。
她毫無反應,手下一快,捉到了一隻白蟲,興高采烈著手舞足蹈。夏七念忙握上她的另一隻手,她看著她眼中的淚也隻是愣了愣,一把甩開她的手,沾著泥漿湊上她的臉,為她拭去唇邊的淚,“不哭,乖,不哭。”
她握著那枚碎了的棋子,展開她的手,把碎片一粒粒放在她手中,感受到了她微微的顫抖。柳昭然捧著棋子的碎片,猛然放至口中,狠狠的咀嚼,直到磨破了嘴,嘴角滲出血跡。她哭了笑,笑了哭,邊一手拭著唇邊的血,一邊道,“他是不是走了?”
她悸動了一天一夜,終於在一個清晨安靜下來,她隻說想見她,她淨了臉,化了妝,不再滿臉憔悴。夏七念走了幾步,卻聽她開口,“我早上一醒來,突然記起了一個多年前的故事,想講給你聽。”
臨著桌邊坐下,並不靠近她,怕亂了她的情緒,靜靜的聽她說了下去。
“很多年前,女人生下了孩子,很漂亮的小男孩,可是就在孩子還沒滿月前,皇上派人把孩子送走了,送給了山村的婦女養著,直到孩子十歲才被接回宮。念兒,璟兒他生來就是個不祥之人,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我不讓他去爭,自己也不去爭,我知道就算他不去爭皇位終究還是他的,璟兒是個聽話的孩子,我將她交給蘇妃養著,可是那一天,一切都變了,他從西陵回來他告訴我:他要得到天下。他說在西陵看見了自己的愛人。”
瞬間就明白了很多,明白了,皇上為什麽將若璟遣送出宮,明白了若璟為何會有一切的地位。終於明白了,皇後的那句:他們弟兄幾個始終為你會自相殘殺。
“母妃,兒媳婦不孝。”
“念兒,我裝瘋賣傻,隻為給璟兒一個安定的生活。那孩子命不該絕啊。”
“是念兒錯了。”
“你沒錯。錯的是生在帝王家。”
女人歎息著,身體搖晃著走了出去。
身後的人一點頭,她接過她懷裏的靈位,映入眼簾的是那些早已刻印在心底的字……
父夏中天,母陸氏,長姐夏月然,長兄夏過強。
坐在轎中,抱緊了懷中的靈位,一路夜色,心中空無一物。
站在朝陽大殿前,她衝含笑站在門邊的楊維點了點頭,他輕輕一讓,她看到他身後滿殿的蕭離。
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冷笑了一聲:“你終於還是來了。”
抬頭看了看大殿中央那尊雕龍金漆的紫桐棺木,它在燈火通明中高高端坐,她笑了:“是我來了。”
皇帝緊緊閉眼,麵目卻是含笑著:“來了就好,朕,終究不忍心殺了你,終究不忍心廢了你。”
“皇上心裏還存留著愛麽?皇上還愛著臣妾麽?還愛著尹伊晗麽?”
皇帝緊閉著雙目,卻在顫抖,久久不曾開口。
“為什麽不說話?你默許皇後刺死夏七念,將夏家滿門抄斬,還不放過夏七念肚子裏的孩子,父皇,你好狠的心。你要集權,會給一代忠臣扣上叛國的罪名,會斬草除根。”她猛然看著他,目光定然,“你能告訴我,你的眼中沒有家,沒有夫妻之情,沒有骨肉之親,沒有手足之義,沒有君臣之信。一切隻是為了你的社稷,你的天下存在。這一點,你竟同那個人如此像,所以你選擇了他。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對尹伊晗卻足足下不了手?”
他猛然睜眼,血絲漲目,堅定地看著我,“因為我愛她!”
“不要跟我提及愛,多可笑的愛!你不是也愛著皇後麽?夜深愛著蘇妃麽?還有裝瘋賣傻那麽久的沈貴妃!到頭來你不還是殺了皇後,隻因為她羈絆了你的地位!”
他輕狂的笑了,回身摸向龍位,“是啊!朕,為何會這樣!”
控製著自己不要流下淚水,“愛,我早已經不相信了!你以為你的愛很高尚麽!虛情假意罷了!”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瞳中,沒有憤怒,沒有瘋狂,沒有……任何感情。瞳孔深處一抹流光生澀的掠過,血珠子從他的眼角掉了下來,他隻是那麽呆呆的,不是落淚,亦不是震驚……而是難以置信的絕望。
他緩緩轉身,微微燭光下,仍能清晰地看到鬢角灰白的發絲。
他背對著她,朝著內殿一點點挪著步子,每一步都是那麽艱難,她心中似有什麽一酸,愣愣的出聲,“你的頭發”
他沒有理會,自顧自的走著。
他頎長的影子拖在地上,一點一點的遠去,直到完全消逝在黑暗中。
她終於喃喃地出聲:“你的頭發,怎麽白了?”
拖著沉重的雙腳邁出朝陽殿,內殿中猛然迸發那一聲撕心裂肺近乎崩潰的嘶喊,幾乎要震碎屋頂。
喪失所有力氣倚著殿門緩緩蹲了下去,涼涼的風進入了喉間,她低低的咳著,咳出了一臉淚水。
“念兒,你為什麽要回來?”
跟著他走入裏殿,他坐在按桌前,語氣飄渺。
“因為,心有不甘,因為我要拿你的頭顱去祭奠死了的夏家。這也是可汗讓我回到中原的唯一籌碼你的頭顱。”
她冷冷的說著,手裏的長劍提起,他端坐在那裏,沒有一絲的害怕,沒有一絲波瀾,隻是嘴角的胡須動了動。
“朕,沒有答應你的籌碼。”他笑了,深深的笑了,一步步走向她。
“父皇”
若昀聲音嘶啞的吼著,她一回頭,若曦,若宇,還有最想見卻又最不敢見的人若歌。三人就那樣的站在那裏,目光很冷的看著她。
隻覺得手裏的劍一轉,一沉,沉重的身體便向她撲來。劍就那樣的刺向那副穿著龍袍身體的心髒,皇上一步步的向她走來,她冷在原地,沒有了後退的機會,劍越刺越深。皇上含笑著拔出劍,身體重重的倒在她的懷裏,至始至終她沒有動一下。
天佑二十四年三月十五,這一天的陽光出其明媚。皇上駕崩,親筆書下長恨賦,昭明天下自己的悔意,自此,浩浩蕩蕩曆經四年之久的丞相之變終於落下了帷幕,這一次角逐中,沒有勝者。
“念兒,以後我和你母後會葬在這裏,你和老三要經常來看我。以後你和老三也會葬在這裏,你們的孩子也會來看你們。”
“父皇,你早就知道為何要我陪你演戲?”她神通欲絕:“你當真能舍得母後?我可以放下仇恨為何你不能?”
“因為我要守護百姓的天下。以後若歌也會這麽做,寧負紅顏不可以負天下百姓。”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覆了天下也罷始終不過,一場繁華碧血染就桃花隻想再見,你淚如雨下……
夏七念突然想起河圖的那首《傾盡天下》歌詞正是如此……她搞不清楚河圖是不是在為自己寫《傾盡天下》,是不是已經預料她的命運如此多喘?到頭來算的那一卦,終是為你,覆了天下。明月照亮天涯,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江山嘶鳴戰馬懷抱中那寂靜的喧嘩風過天地肅殺容華謝後君臨天下登上九重寶塔,看一夜流星颯遝
他和若歌不就是如此?父皇母後不就是如此?
回到那一刹那
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藤長出枝椏
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
站著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並肩看天地浩隨
最後的最後她依稀記得父皇的那句:“江山如畫,站著眉目依舊的你啊,拂去衣上雪花,並肩看天地浩大。皇後,朕對不起你,朕死後就到。”
回憶就此定格,夏七念看著城門外彌漫的硝煙蹙眉。
若歌真的要得到天下麽?那麽她是不是要離開?
若昀,夏七念殺你父皇你忘記她吧。
站於那裏若歌看著皇上的遺體蹙眉。
夏七念你當真如此待我,我又該那什麽回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