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若璟

  晃晃悠悠的日子,連同這一年的中秋,都是在這簡陋的院子裏度過。


  天佑二十四年的冬日就在這份充斥著不安的寧靜中到來,偶爾凝神想想往事,自從十五歲那年的冬天嫁到京城,已是四年,她失去的遠遠多於得到。


  皇上沒有怪罪她上次的事,隻是靜靜的看著她說了句“朕不會廢了你,會留你在身邊。”


  這句話,她慶幸皇上還是明君,可是後半句她卻失神了。留在身邊,如何留?

  四年前他也說過同樣的話語,可是最後她還是離去了。不管如何的承諾,她始終不屬於這裏不是麽?

  一旦事成,就隱姓埋名,這是她對若曦的承諾。看來她注定是要辜負這個男人了。


  白天湊和伺候著過著日子,到了下午趁著陽光姣好看從宮裏帶出來的書,坐在屋子裏練字。從嫁了若歌開始,便喜歡臨他留在書房裏的帖子。他的字據說也是在眾位皇子中頂尖的,連皇上都曾經讚賞不絕。


  “我說,別練了!又不去考狀元,寫那麽好字幹嗎?”若璟在門外嚷道。


  皇上下令任何人不許打擾她清修,說白了,就是冷宮,讓她麵壁思過罷了。


  她衝著窗外,回道:“眾皇子中就數你若璟懶惰。”


  若璟推門而入,坐在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這不是好容易閑了嘛。”


  他才不管什麽明文規定呢。


  白他一眼,“別忘記了我是含妃,皇上還沒廢了我。”


  他撇撇嘴,惱火的說,“還得瑟,你都被打入冷宮了!真是後知後覺的人!”


  她頓了頓筆,“別煩我,沒看我這正修身養性了呢。”


  “這上上下下就我們兩個人,你若嫌煩,我豈不要無聊死?”


  放下手中的筆,笑侃他,“誰說不是啊。您這從前花天酒地胭脂香粉的風王爺如今竟也成了普天之下第一等的閑散王爺,真是天大的諷刺啊。要不我求皇上給你賞個妾室,上次的那女人我雖不喜歡,但是配你足夠了……”


  他無話反駁,幾步走過來,瞟了我眼我的字,“呦,還真是越發的像了。”


  看看自己的字,她無奈歎道:“知道就好,別一天到晚的風流閑散,亂了方寸!”


  他咧嘴一笑,“你求父皇把最得寵的妃子許配給我如何?”


  好笑的看著他,她笑的自嘲“四皇子就是沒個正經,四皇子四歲時不是早皇上要了一方妾室嘛。”


  他的臉一紅,“這是多早的事了。你打哪聽來的,三哥還是?不會是父皇吧?”


  把手中的紙疊好,看著他驚慌的樣子,走向床頭的箱子裏,放了進去,回頭一笑,“猜對了。”


  “我就知道!父皇真是不給我麵子!”


  她笑著揉著肩膀坐到了床角。


  若璟帶著笑意湊上來,“要不你給我當小房吧,等爺發達了,出了這院子就放你逍遙去。”


  “做夢還沒醒了吧,我可是要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


  與若璟相處後,發現若璟的性格她是喜歡的,如果他沒有爭儲位,他們或許能成為知己。


  他本想一笑,卻終究沒有笑出來,眼底有絲黯然,她見他這樣,便不敢開玩笑,一把拉過他的袖子,“得了得了,到時真要去逍遙,我帶著你一塊,跟你看夠天下美女,享盡人間美味。”


  他噗嗤一笑,一手指著我,“真的,這可是你說的?”


  頓時覺得自己上了他的套,恨恨的瞪他一眼。


  他搖頭一胳膊把我圈住,“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四爺……”她斂了自己的笑容,望進他明亮的眼瞳,“即便我不是皇上的妃子,爺不會與你在一起!”


  他苦苦一笑,而後望著她加重了語氣,“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怕是悔也沒了機會了。”她狠狠的要推開他。


  他反而圈得更緊,“等父皇去了,我就讓你做母儀天下的皇後,伊晗,我身邊的女人都不是如意的,我喜歡你,隻愛你一個!”


  她笑著往後躲,兩隻手胡亂推開他,“說你胖你就喘起來了,你這登徒子能不叫人可見是憋得久,想女人了?這說的是什麽話!”


  “再扒,再扒爺的衣服都要被你解了。”他反倒笑的更放肆,“你一口一個登徒子,卻反而來扒爺的衣服。爺我就是那風瀟灑,英俊不凡的宋玉,你才是楚大夫登徒子。”


  “你個胡攪蠻纏。”她停下手,看著他的確亂得不成樣子,“要我說,史上最冤的男人非登徒子莫屬了,人家宋玉的一篇<登徒子好色賦>便將他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成啊,你不是老閑在嘛。沒事做一首<四爺好色賦>吟吟唱唱全當解悶了。”若璟一邊整好淩亂的衣裳,一邊取樂“沒準我還是名流千古的名人呢。”


  “咳咳,閑得過分。”


  這從天而降聲音讓他們都一哆嗦。這都多久,除了我們倆人,再沒有其他聲響。他們倆人麵麵相覷,等著那聲音再來一次,以證明不是幻聽。


  “朕看你們是閑的過分。”


  這一聲落下,倆人立馬反應過來,她一腳踢開若璟,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腳。


  倆人忙一邊站一個,局促得都忘了要怎麽請安,場麵氣氛異常尷尬著。


  來人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看來朕要你在這思過,你倒反而逍遙了。”


  若璟是徹頭徹尾清醒了過來,忙引皇上進屋,其實不用引,兩步不到,皇上就自己找了那張破桌子坐了下來。桌上擺著個破茶壺,平日裏就是個擺設,可能是在宮裏被伺候久了,皇上下意識找茶喝,手剛觸到那茶壺。


  她忙道,“沒水。閑來是懶惰了些!”


  皇帝撇撇嘴,收了手,沒再說什麽。


  若璟愣神木訥的問“父皇來了多久了?”


  “剛來,便聽含妃在這裏嬉鬧,這思過倒是放縱了她一次!”


  看著皇上沒有多大變化的神色,若璟總算是放心了。


  去燒水的確是個借口逃出這對父子的尷尬場麵,一個箭步,拎著個破茶壺往外走。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人的懷抱,衣服上有著淡淡的味道。


  若歌就站在門外,不是他不進來,而是屋裏沒有多餘的落腳地。他要是不介意靠床邊坐著,倒是可以進去。


  他隻是靜靜的望著,眼神清澈見底卻難以猜測含義。


  “要不要進去坐坐?”


  話一出後,她就開始後悔了,若歌沒有動身,隻是靜靜的幫她捋了捋額前的發絲,這個動作讓屋裏聊天的父子都愣神,連若歌自己也是難得的愣神蹙眉。


  “那個……我……”一時語塞隻顧逃跑,樣子肯定狼狽至極了。


  燒好了水,洗了好幾遍破茶壺,方覺得拿的出手了,才從小屋走出。


  “收拾東西出去吧,父皇的馬車在等你!”若璟跪在身後淡淡道“兒臣,恭送含妃娘娘!”


  她一愣,果然看見站在門外的皇上,他凝眉看著地上跪著的人。


  “一時不小心說錯話得罪父皇,現在換我被關禁閉了!”


  他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可是她從皇上和若歌的眼神看出,此事不簡單。


  “你向皇上要了我?”她木訥的問“怎麽那麽傻?”


  “哎喲,我這個登徒子也隻是在你麵前耍耍,哪敢在父皇麵前亂說話啊,這是要掉腦袋的。”


  看著調侃的若璟,她怎麽都開心不起來,一把將他從地上拽起,迫使他於自己對視。


  “告訴我,不然我不會走的。”


  “你這女人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


  他跪著始終沒有起身,長公公一直探著頭催促。


  “娘娘,皇上等著呢。”


  “我不走,若璟你不給我說清楚,我就不會走的。”


  他淡淡的笑了,“看你在父皇麵前那麽吃得開,怎麽現在象是個孩子呢。去吧。最後一次叫你伊晗,你是父皇的妃子,我是你的兒子。”


  “娘娘,該走了!”


  長公公看了看皇上的表情,他依舊是淡淡的看著,沒有任何的情緒。


  她看了若璟一眼,便被長公公拉了過去,若璟始終跪著,眉頭抬頭,此刻,她才覺得對於若璟她或許也是不能愛的感動了。


  “兒臣恭送父皇含妃娘娘,萬福金安!”


  直到他們遠去,若璟才抬起頭,目視著她的背影,許久之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就當他是欠她的吧,從此之後,互不相欠,也無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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