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海蜃樓——(十六)
第十六節
船工起錨開船,隨著船工有節奏的號子聲,眾人登船而望,見不遠處雲霧繚繞,水汽和朝陽靜謐靈動,自然地呈現出了一副壯闊安詳的海洋遠景畫。
誰曾想,如此平靜的夏日,兩日後即將迎來一場風雨雷暴。「誒,你們看,那裡是有個島么?」展昭看到雲霧盤繞的地方隱約有陸地的跡象。
林芝在一旁點點頭,「是的,那是我們原本的去處。」
公孫策聽得覺著奇怪,「去處?這牢船也有去處的?」
「當然……回公孫大人,這船雖說是關押犯人的,可是畢竟也是搜船,總不至於成天在海上漫無目的飄來飄去。」
林芝的話讓包拯和公孫策都皺起了眉頭,他們當然知道仁宗對於這艘牢船的看中,用它來關押重刑犯,其實就是放權給張通,做一些自己於心不忍的事。
但是這幾年張回止每年也都上船,仁宗的用意倒有些摸不準了,現在林芝又說牢船除了關押犯人,還另有所圖,包拯二人反而有些摸不準皇上的意思了。按說這海原屬三國交界,如果單單是為了貿易,那船多得自不在話下,根本沒有理由用一艘大型牢船去搞貿易。
「目的為何?」公孫策問道。
「那個小島也有守衛安插,和船上的守衛每日一換,另外,如果船上有犯人不聽招呼,意欲逃跑的話,那裡也是他們的去處。」林芝話裡有話地說道。
「哦,原來你們濫用私刑。」展昭原本也不怕戳破那些貫著正義面孔的地頭蛇,聽到林芝如此說,便直言道。
「是私刑么?展少俠,如果是私刑,那官家緣何弄個牢船,不好好把犯人關在陸地上等候秋決?這些犯人都是窮凶極惡的,如果不知悔改,那裡就是他們最好的去處。」林芝冷言冷語,說到底,她林芝也不過是個捕快,至於為何如此洞悉內情,又是為何這麼義憤填膺,可能不止是因為她做了二十多年的捕快的原因。
但是不可否認,她說的有理。
「所以說,船上的犯人如若是意外死了,會被沉海,不聽話的就會被外放?那請問林芝捕快,船長並不是這船上的犯人,為何他也要被沉海?」包拯想起當初船長被沉海的所謂入海習俗。
林芝聽到包拯的問話,嘴角微動,只是看著遠處的霧氣,緩緩才道:「包公子,這船上關押的,可不止是宋人。」
話音剛落,張回止一人從甲板船艙下的樓梯上來了。
「這個林芝,跟著張通日子久了,說話也藏著這許多機鋒。包拯,我告訴你是為何,這船長嘛,原本是占婆族人,後來被我弄上了船,憑著牽星之術作為船長那是當仁不讓,原先那開船的你不知道,要多笨有多笨,被我趕下船去了。現在你知道為何他死後被沉海了?」
包拯淡淡笑了,公孫策道:「那是因為,他雖不是犯人,可入船於理不合,所以可以任人處置,雖說是船長,可身份不正,來路不明,更是比犯人還名不正言不順。」
張回止點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張回止頓了頓,「現在船長已死,他的副手掌舵總歸是不妥當,等到了青州碼頭,恐怕這船還得多擱置幾日。而且這海船也需要修繕修繕,方才我在房間竟發現腳底生水,船板都有破損了。」
林芝聽到張回止的話,連忙拱手稱是。
海船原是用鐵力木建造的,這種木材取自大遼,按理說是不易破損的,更是有堅硬耐久的特性,要說和東瀛商船比起來,兩船相撞,必定摧枯拉朽不在話下,那東瀛木船根本不能抵擋。而且海船底雖說裝有排水裝置和石砲,但是防水性和穩定性都是經過反覆測驗,何故會破損的竟不得而知了。
「張將軍,恕下官冒昧,下官看張將軍在邊境征戰連連,屢破敵軍,可何故為了一個破損的甲板唉聲嘆氣,莫非將軍有什麼心事?」公孫策看張回止話中無物,但神色表情都異常沉悶凝滯,似有話欲說還休。
「公孫大人,我哪裡有什麼心事,讓你說笑了,不過是一早起床,被那哄鬧聲所吵,故而精神有些不佳罷了。」張回止慢條斯理、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展昭和小辣椒從船尾走來,一行的還有完顏夏。
「看來吵張將軍的人到了。」公孫策道。
完顏夏有些得意的樣子,看張回止的眼神還有些輕蔑,「方才我看完顏伯伯在和放風的犯人集會訓誡,完顏伯伯的口才真是了不得,可與當世第一才子公孫大人相比擬。完顏伯伯直說的那些犯人從內疚悔恨,到興奮不已,揮臂而援。真是不做個使官可惜了。」
完顏夏聽到展昭的話,更加得意了,「展昭小弟莫要抬愛了,我也不過是就事論事,幫他們分析利弊,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錯在哪裡,想要悔過自新重頭再來應該從何處下手而已。」
「展某倒有些糊塗了,關顧著看那犯人痛哭流涕幡然醒悟的樣子,倒未曾聽得什麼下手的辦法?」展昭一身簡易戎裝,劍眉微微皺著,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透露著正義赤城,他這麼問,便由不得旁人不信。
「辦法嘛,來日方長,面對這些作姦犯科的犯人得循循善誘,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教會的。」
小辣椒聽她父親如此說,卻奇怪地抿了抿嘴。
林芝解釋道:「青州因為人員複雜,張通大人的主要任務就是維穩,而維穩關鍵就集中在海域,牢船上的這些犯人大多觸犯多國律法,牽扯廣泛,所以要讓他們悔過自新更是難上加難。這也是為什麼要在牢船四周安布石頭魚等毒性物種的原因。」
「哦,我懂了,青州地理位置特殊,所以這牢船實則是一個可變的棋子,表面上是用來關押犯人,其實卻是一個障眼法,進可攻,退可守。在面對大遼和東瀛的勢力時,又可以讓對方迷惑起到牽制的作用。」展昭摸著下巴歪著頭分析道。
小辣椒聽到展昭的分析,點頭稱讚,「沒錯啊,完顏將軍就是個例子,被張回止將軍您關上了船,就出不去了。」小辣椒有些慍色,但倒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完顏夏搖搖頭,拍了拍小辣椒的肩,無奈地也跟著大伙兒笑著。
船上的防風燈柱在傍晚時分亮了起來,還是一刻鐘閃三次,紅紅的燈罩子讓海船在夜幕中顯得詭異又獨特。
返程的船速明顯加快了,那兩個占婆人被張回止找到了,現下被關押了起來。就是不知這牢房內,到底關押了多少異國人,魚龍混雜讓人心懷鬼胎的人們都不敢妄動。牢船就像是海上的明燈,更像是大宋對異國的警戒和暗示,不著一語卻讓人膽戰心驚。
張回止邀包拯一人去他房內,說是有些佛經讓包拯以官家名義轉交給東瀛女子。
包拯覺得奇怪,為何要讓他去轉交,張回止自己不去轉交?
可當包拯走進張回止的房間,一切就瞭然了。
哪裡是轉交什麼佛經,就是個幌子。張回止房內的木桌上早早擺上了一些清淡消暑的吃食,諸如什麼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兒、生淹水木瓜之類的簡易卻精緻的點心。
「想不到張將軍隨行還帶著廚師,真是講究,包拯有口福了。」包拯客氣道。
「包拯,我也不繞彎子了,此次我前來,確是奉皇命而來,只不過不想遇到兇案,待你破了案后,你還得幫我做一件事。」
「將軍請講。」
「皇上命我帶著夏蟬來這海船之上,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那個苒然,而是為了完顏夏。具體幹什麼你不必知道。」張回止笑了笑,「有些事,知道了對你不好,但是我也可以答應你一件事,權當作為交換。」
」張將軍有何事還請直言相告,但凡不違背大宋律例,包拯又能辦到的,包拯都會儘力而為的。」
張回止大笑,重重地拍了怕包拯的肩膀,「包拯,你不愧是真君子,好,既然你不因我是張太師義子而有所防範,反而信任我當我是朋友,我又怎能小人之心。」
「我受官家所託,在青州北部一帶禦敵戍守,多年來,也算是護得一方平安,可是官家卻為了制衡,讓兵權實則是掌握在樞密院王懷和張太師二人手中,可是他們都在朝堂之上,又懂得多少邊防情況?每每調兵遣將,都要上報朝廷,要等義父和王懷雙雙同意,才能派兵,要不是我部下訓練有素,恐怕早早就疲憊乏軟,禦敵?只怕是不叛變都算好的了。」
「文人制武,必毀於怠。我也不是沒給官家上奏過,可是官家一直沒有迴音,官家在顧慮什麼,我知道,可是這戰場不是菜場,稱經過兩做買賣啊!雖然青州的陳巡撫負責監管,可以派遣部分護城軍隊先行,可人數有限,實在是個問題。包拯,我意思是你回京后,把這個情況好好跟皇上說說,他聽你的話,多少會有些作用。」
公孫策聽到包拯說了和張回止的談話,分析道:「張回止洞悉利弊,一針見血,看來他這個將軍不是白當的。」
「當然不是白當的,而且,他心繫大宋兵制,不像是完顏夏和百姓口中的只顧維護勢力強幹弱枝之流。」
「想必是樹大招風,才惹來許多口舌。但也可能兩個都是他,畢竟他在青州以北有隻手遮天的本事,就說那林芝先前所說的事情,光是知府張通哪有那本事,還不是要等張回止和陳河首肯才行。」
「莫非是三人成虎。要是這樣,事情就難辦了。」包拯道。
「那你答應他了嗎?」
「就事論事的話,改革兵制是可行的,當然要答應。」包拯很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