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換柱——(一)
第一節
烈日當空。根據曆書上說,今天本應是個吉日,經過一番安排,仁宗皇帝終於要迎娶宮女張氏為妃了。
自小養在皇宮的小宮女,雖然一直在太後身邊,但是張氏可能因為孤苦的身世,打小就很會用一切小把戲獲取身邊人的疼愛。無論是劉太后還是仁宗,都對這個小宮女很是憐惜,與其說她是宮女,不如說是個外戚公主。
也因為這層特殊關係,讓仁宗的這次大婚,照劉太後生前的意思,也免了六禮,只是算了生辰八字,讓禮部擇了日期。
可「黃道吉日」也有讓人大失所望的時候。
仁宗皇帝身邊的內侍由敏,一應打點完畢,招呼了與婚入宴的群臣觀禮。
包拯冠以龍圖閣大學士虛銜受邀觀禮,雖說包拯一再婉拒這東京汴梁二品官職,但是皇上大婚之日,又豈有不到之理。拒絕得了官職,但對於這泱泱盛情和仁宗皇帝的抬愛,是萬萬不能拒絕的,便是由他大學士稱呼。
一行還有前日被封為侍郎的公孫策以及御貓展昭。在一眾身著朝服的官員中,包拯一席書生制式棉紗布衣,除卻他那黝黑面龐,倒也顯得尤為鶴立雞群。
原來這包黑炭心裡還是記掛著自己娘親,他想家鄉瀘州雖比不上東京城繁華熱鬧,但是包拯知道如若上任,幾個月頭的車馬勞頓是免不了的,父親早逝,包大娘一個人還要經營一個醫藥館,讓她一個人在瀘州總歸是不妥當。
大慶殿禮樂大起,仁宗盛著笑意,又不乏與生俱來的威儀,正佇立在殿上;新娘款款而上。可就在仁宗撩開張氏頭紗的時候,頭紗下哪裡是張氏那張動如朝陽靜如明月的臉,眼前的女人分明就是一個半老徐娘,雖然濃妝艷抹,精心打扮,但也遮掩不了眼角的細紋、垮塌的嘴角以及花白的髮髻。
朝殿外,眾臣在火辣的日頭下,只顧低頭擦汗,哪裡有那眼神去看皇帝的小媳婦。仁宗旁邊的太監由敏在遞上貴妃冊寶——一個朱繪銀邊的方形木盒時,突然「啊!」了一聲,大叫了出來。仁宗冷眼看向由敏,由敏方知失態跪地連連磕頭。
大慶殿外的百官應聲而望,朱紅金絲繩帷幔內,眾人目光落定在穿著紫紗袍子的仁宗身上,即便是周身的雲龍簇簇,也掩蓋不了仁宗眉心蹙蹙的陰暗憤怒之情。
還未等仁宗開口發話,就見那中年女子悶聲質問道:「你不要你的孩兒了么?」
仁宗衣擺玉授微盪,「你是誰?」
包拯、公孫策和展昭三人早已觀詳此情,三人對視一眼,竟也不知這婦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百官首列的尚書省尚書令兼兵部尚書張堯張太師率先發聲道:「皇帝大婚之日,豈容爾等玩弄這偷梁換柱之術!皇上!不知現下張氏安在?」
張堯的話正中仁宗下懷,「由敏,快去柔儀殿看看張氏在否!」柔儀殿正是張氏居所。
包拯三人此刻正仔細觀詳起跪在皇帝腳邊的那位「冒名新娘」。雖說百官都驚嚇不已,跪地不起,不曾想這天家之喜倏尓間變了味,都各自揣摩著,但是不知其中緣由的想必是絕大部分,所以大臣們雖跪地,但並未都俯首,紛紛張望,看客般觀摩著局勢走向。
冒名新娘不停地啜泣著,看年紀也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嘴裡不停地念叨著:「皇上,您不要您的孩兒了么?」
仁宗此刻正盯著婦人看,看了半晌又重回到龍椅坐定,沒有一絲慌張不安,只是憤怒難遏。由敏從大慶殿西挾而來,回報道:「啟稟皇上,張氏現下正在柔儀殿,只是……只是已然魂歸。」
仁宗聽罷怒目圓瞪,隨即又黯然神傷,痛苦不已的樣子。悲憤交加之際,仁宗起身大聲質問癱在殿內的婦人:「你好大的膽子!為何殺張氏,何人指使,從實招來!」
誰知那婦人完全不回仁宗的話,只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金絲龍紋的布來。
由敏率先接過去,看了一下就回憶起來了,溫聲細語地稟告仁宗,「皇上,你看。」由敏雙手把龍紋布遞到仁宗一側,仁宗看罷狐疑地看向由敏。
由敏道:「皇上,這塊布料,是先前慶壽宮才有的,劉太后殯天之前,早就吩咐斷了這種金線織法,已經換做他法了,再說這龍紋,是只有皇子皇孫才有的紋案,不知這婦人……從何而得。」
包拯一行佔據前排,由敏的話,他們也聽得清楚,不等仁宗發話,穿著棗色朝服的公孫策倒是先站了出來,拱手俯首,「皇上,現下還是先去看看張氏為好!」
仁宗聽罷恍然道:「由敏,把這婦人押去刑部待審。」
柔儀殿外,此刻已經是重兵把守。
大學士包拯、刑部侍郎公孫策以及帶刀御貓展昭,此刻正跟隨者仁宗穿過宜佑門,來到了后苑柔儀正殿,隨行的還有殿前司禁軍若干。
侍衛恭身開門,柔儀殿內,張氏蜷在床榻處,仁宗快步上前,就在要環抱起張氏時,包拯一行疾步跟上擋在仁宗身前,公孫策遠觀著,端詳起張氏遺體。
包拯輕聲囑咐仁宗:「皇上,這後宮檢驗的勘婦尚未到,不若等勘婦檢驗后,才好近身。」
仁宗點點頭,眼睛已經濕潤,仁宗習慣性地下垂著雙眼,再背身而立,眼前的消亡,讓仁宗實在不忍面對,眼看紅袖已死,他此刻就如深處密閉幽潭,不得呼吸也不能呼吸。
整個屍體呈現安詳的狀態,只是嘴唇可見灰黑色。
現下正是巳時,朝陽正從柔儀殿東窗而來,屋內的情況,大可盡收眼底。包拯他們環顧四周,等待著勘婦到來。內室和正廳的陳設並沒有雜亂翻動的痕迹,就連床榻,也是整潔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