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帶著硬碟走來了
2144年，中國木星基地，「遠望3」實驗室。
這是一個標準的無菌失重實驗室，通體潔白的牆壁和整齊擺放的實驗儀錶與地球上的各個國家實驗室無異。
沈緯按下腰間的磁場推動器，控制著方向緩緩飄向實驗室中心的磁約束裝置，那是一個直徑約為三米的白色圓柱形物體。
強磁約束裝置，由托卡馬克裝置改進而來，上世紀中葉成功實現的可控核聚變驗證了其可行性。
在其中心，兩道淡淡的黃色氣體狀物體糾纏在一起，隔著觀察玻璃看過去，它們似乎靜止在磁場中央。
但沈緯知道它們其實仍在相對運動著，只不過運動的幅度極其微弱，必須藉助專業的觀測設備才能檢測到那一點異動。
沈緯的身旁跟著一名同樣穿著太空軍便裝的中年男子，他有著典型的長江流域柔和臉型、標準的東亞男子氣質，在他的肩上還掛著中國太空軍的中校肩章。
男子的胸牌說明了他的身份——中國太空軍，吳越。
「這就是我們用了十年都沒研究清楚的東西嗎？」沈緯扭頭問道。
「是啊，自從十年前它們突然出現在木星基地附近，當場燒毀了附近艦船的電子設備后，對它們的研究便從未停止。」吳越領著楊睿再度向前挪了幾步，隔著玻璃近距離觀察那兩道神秘氣體。
「這個實驗室就是以它們為中心建造的，好在當時中國太陽工程剛剛結束，磁約束裝置正好運到了木星，否則遭殃的艦船會更多。」
「就這麼兩個黃色的小東西，養活了不知道多少教授和學生，每年發表的與它們有關的SCI論文數以千計。」
楊睿聳肩笑笑：「可控核聚變實現以後，人類科技又陷入了停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全新的課題，大家有這種反應也不足為奇，我聽說洛克菲勒基金會也對這東西有興趣？」
「對，遠望3實驗室是唯一能夠拿到第一手實驗數據的機構，誰讓我們壟斷了呢？」吳越同樣自豪地笑了起來。
「可你們用了整整十年，連它們的存在狀態都沒搞清楚，現在甚至要靠志願者嘗試著傳回第一手信息。」
吳越被說得有點害臊，緊張地撓了撓頭：「全人類都沒搞清楚這兩團小東西究竟是什麼，尤其是它們中心為什麼會有疑似小型黑洞的神秘引力源。」
「只對生物有效的引力源？」
「這就是奇怪之處，我們嘗試了固態金屬、液體乃至於放射性物質，這個引力源卻如同神秘消失一般，對其沒有任何影響。」
「這就是你們十年來用了幾千隻小白鼠的原因？」
「事實證明，沒用。小白鼠不具備與我們溝通的能力，在小白鼠身上固定的記錄設備並沒能隨之一起消失。」
沒錯，那是一個對生物有效的小型黑洞，人類從來沒能捕捉過那些小白鼠的蹤跡。
沈緯目光痴迷地看著那兩團未知的黃色物體，對他而言這是人世間最有吸引力的一幕。
「十年了，人類只確定了它們不是固液氣體，也不是等離子態，這對一度膨脹的科學界而言簡直是羞辱。」
「是啊，最重要的是……」吳越高舉右臂，正在監視器后觀察情況的後方工作人員立即會意，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紅色按鈕。
兩團黃色「氣體」在強磁場的作用下立即發生了肉眼可見的擾動，在它們的中心，「黑洞」所在的位置更是發出了極度炫目的光芒！
如果不是沈緯和吳越都戴著護目鏡，這不足一秒的直視已經足以讓他們產生永久性的視力損傷。
「就這麼一秒。」吳越指著恢復了正常狀態的強磁約束裝置。
「產生了相當於『中國太陽』全功率運行四個小時的巨大能量。」
「中國太陽」，是位於中科大四十公裡外的中國首個可控核聚變供電工程。
保持正常功率的「中國太陽」，每年能產生足夠華中地區使用半年的電量。
一秒鐘，這兩團未知「氣體」產生的能量就足夠華中地區使用兩個小時，誇張的能量產生效率使它們十年來被人類視為開啟下一次科技革命的希望所在。
有網路小說愛好者戲稱其為玄幻小說中常見的「靈氣」，由於中國的文化影響力，久而久之這個名字成為了它們在非官方場合的公認叫法。
「真沒想到，上世紀的玄幻小說竟然用這種方式復活了。」吳越不禁感慨。
「畢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總比憑空想象令人信服。」
「『靈氣』寄託了幾十億人的期望，你是第一個獲准親自接觸它的人。」
「應該沒人羨慕吧？畢竟接觸它的那一刻意味著這個世界可能再也不會有『沈緯』這麼個人的存在，我可是志願者誒。」
「呵，願意親自上陣的科學家多了去了，你也是從三十萬志願者中經過四年篩選才挑出來的幸運兒。安東尼博士的遺願就是能親手接觸一次靈氣，可惜了。」
沈緯沒有再接話，一路飄到了觀察玻璃前。
「是啊，我是幸運兒。」
「放心，這次的實驗本來就沒報期望，甚至可以說是十死無生的妄想，讓你帶上設備的那幾個歐美老頭子簡直是瘋了。」
「總是要抱有希望的嘛，萬一我真的能傳回來點信息，那簡直賺翻了。」楊睿笑著揮了揮左手，在他的手腕下植入了一塊微型通訊晶元。
「經過全世界科學家謹慎篩選的理工科知識也都在那顆晶元里了，總共只有200M，條件有限，但應該夠你在非極端情況下短暫求生。」
沈緯輕輕撫摸著手腕，打趣道：「給自然人強行植入知識，我這算不算幫你們突破了一點倫理障礙？」
「應該不算，知道這些知識存在的人都簽了保密協議。如果你回不來的話，四百年後這份歷史才會獲准解密。」
「我知道了，開始吧。」
「那好，三個小時后實驗正式開始，你還有什麼需要組織上幫忙解決的嗎？」
沈緯閉著眼思慮片刻，只提了兩個要求。
「請組織幫忙照顧好我的家人。」
「當然，烈士待遇你應該了解過。」
「還有，如果我一不小心活著回來，希望組織幫忙解決一下我的帝都戶口，我申請了五年都沒排上號。」
三小時后，補充了營養、最後洗了個澡的沈緯與「遠望3」實驗室的工作人員留下了他在人間的最後一張合影。
強磁約束裝置的磁場強度緩緩下降到人體能承受的程度，膠囊狀的太空轉運艙把沈緯送入其內部。
他是十年來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類。
沈緯只穿著一身便裝，這還是為了體面考慮。
根據經驗，除了生物本身，其他外附物體都受到「黑洞」的作用。
沈緯的手上還握著一個小型核聚變裝置，這是人類科技的最高結晶，這顆手榴彈大小的圓球一旦引爆，能夠產生相當於百萬噸級當量的氫彈殺傷效果。
全世界都知道有這麼個東西，但親眼見過的人屈指可數。
沈緯提出了在離開前親手摸一摸它的請求，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因為這樣的東西，木星基地里起碼有三十顆。
隔著全息顯示屏，以吳越為首的全體實驗室人員對沈緯揮手道別。
沈緯正要回應，下一刻，顯示屏多了三個男人揮手作別的畫面。
那是……首長、木星基地司令員和徐院士。
對靈氣研究最有發言權的三個人。
沈緯敬了個禮，下一刻，整個人接觸到了「黑洞」，隨之消失不見。
但片刻后……
「遠望3」實驗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沈緯的離去並不令人意外，這才是預想中的結果。
但沈緯身穿的便服，卻同樣隨之消失不見！
「報告，小型核聚變裝置確認消失！」
「報告，靈氣擾動程度異常，申請恢復強磁約束！」
吳越的眉頭擰成了一團，片刻后他咬著牙，面色陰沉地下令：「磁約束強度調至最高，所有相關實驗暫停。」
「準備等待國內相關專家到達調查，封存今天的所有實驗數據，新聞稿按準備好的發出，沈緯同志的隨身物品消失的事情暫時不要對外透露。」
「給我接……中科院和上級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