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昭昭日與月7
何昭君回到自己院子里。
只有一個小丫鬟拿著掃把在掃院子里的落葉。那小丫頭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扎著兩個小髮髻,生得白凈,臉圓圓的,看著還挺討喜。
從小伺候自己的丫鬟因陪著自己嫁到馮翊郡而命喪黃泉,身邊已無貼身丫鬟可用。過些時候,還得找牙人來府上一趟。
小丫頭沒有注意到何昭君站在身後,仔細打掃著,一絲不苟,也沒有躲懶。何昭君心念一動,
「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頭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來,「見過女公子,奴婢名叫阿離。」
「阿離,」這兩個字在舌尖上轉了一圈,何昭君開口道,「生離死別,是這世上最痛苦之事。你可願改個名字?」
「聽女公子的。」小丫頭低頭道。
「那你便改叫阿滿吧,圓圓滿滿,總是個好的奢望。從今日起你就到我屋子裡伺候,院中的雜役不必再做了。」
阿滿是家生子,因著年紀小又乖順,總是做一些雜活兒,不曾在主子面前露臉,但府里也沒有人欺負她。未曾想竟能入了女公子的眼。
她連忙跪下,「是,多謝……多謝女公子。阿滿今後一定盡心伺候女公子。」
「好了,起來吧,以後不用動不動就跪。」何昭君說道,然後徑直往屋裡去了。
屋裡的一切還是她動身去馮翊郡前的擺設,因著要出嫁,房間里里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窗楣上甚至還貼著大紅的喜字,鮮紅刺眼,腦海里又浮現出血流成河的景象。
「阿滿,把這屋子裡的紅色都撤掉!」何昭君閉上眼,不想再看。
這滿屋子的熱鬧與喜慶,彷彿都是在嘲笑她,如何錯信他人,顢頇無知,害人害已!
可,自責已經沒有任何用。接下來的日子,才是關鍵。不管是贖罪還是責任,她都得振作精神,好好經營何家。
她坐在案幾前,看著忠叔搬來的書簡,一冊冊記錄著家裡的田地商鋪,日常開銷,僕從調度。
以往,琴棋書畫她都有涉獵,騎馬射箭也會纏著父兄教她,可常常都是三分鐘熱度,耐不住性子,什麼都只學了個皮毛。
今後,一切都要從頭來過了。
琴棋書畫,女紅女德這些都無需再學,可算賬理財,管理家事得學,武藝也要撿起來了。
「忠叔,可否為我請一位算賬先生?」看著竹簡上密密麻麻的字,何昭君問道。她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一時接手,有些手忙腳亂。
「最好是賬房和管家都會的,我有什麼不會的可以一併請教。」
忠叔思考了片刻,「回女公子,老奴這裡確實有個適當的人選。」
「好。」何昭君又接著說道,「忠叔,您是府里的老人,阿父阿兄不在了,您就是我的長輩。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日後府中許多事情還有依仗您。」
「誒,」忠叔眼睛一酸,看著何昭君一夜之間長大,擔負起何家,心疼不已,「女公子放心,家主不在了,老奴拚死也會護好何家。」
何昭君把竹簡看完后,天已經黑了。阿滿把案旁的燭火點得亮,她竟沒察覺到時間過得這麼快。
對家裡的產業財產有了大概的了解,何昭君也放心了些。再加上陛下封賞的那些,只要她不敗家,支撐何家走下去完全沒有問題。
「忠叔,阿煜過兩日應該就能抵達都城了。你命人將他的屋子整理好,再尋找一個可靠的嬤嬤。記住,一定要知根知底靠得住。」
「是。」忠叔答道。
想了想,何昭君又改口道,「找好之後先帶給我看一眼吧。」
畢竟,阿煜還小。什麼事還是她親力親為來的好。
阿滿伺候她梳洗后,何昭君沒有立即上榻。
她拿出紙筆,細細回憶著前世的一切。從城樓兩家退婚到銅牛縣之事,哦不,若程少商與樓垚成婚,樓犇必不會讓程家再捲入其中。那麼之後的驊縣,峪州之事可會出現變數?
但不管其他事怎麼變,孤城一案的真相總不會變。
小越候,凌益,寫下這兩個名字后,何昭君提筆的手一頓,墨點在竹簡上暈開。待回過神來,她趕緊把剛剛寫下的兩個名字擦去。
她之所以能在凌不疑面前那麼有底氣,除了重來一世堅不可摧的勇氣與決心,更重要的是因為她手裡握著凌不疑苦心追求的真相與證據。
這些,都將是她將來與他談判交易的籌碼。
幼弟年弱,她力薄,帝王的憐憫不可靠,宗族虎視眈眈,旁人只等著看笑話,她沒有依靠。在她真正掌管好何家和部曲之前,在她強大起來之前,她知曉的這一切,便是她手中的底牌。
但願,沒有用到的一日。
她用力回憶前世的點點滴滴,哪怕一個微小的細節也不願放過。
夜已深,燈芯已要燃盡,她沒有喚阿滿進來。燭火明明滅滅,隱隱約約,陰影打在何昭君臉上,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