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說來,這個消息其實很有可能是其它人故意泄露給你的?」玉澤問道。
「是。」驚墨自來惜字如金,湛藍色的眼眸里含著些慍怒,很不常見。
玉澤見他有些真的生氣,微微挑眉。
前世,驚墨就是他們這些人里最處變不驚的一個,也許是因為上知天命,所以他的心情自來如秋水無波一般,這回竟然是真的動怒了嗎?
上回他從那老大夫處知曉了驚墨也在尋找櫻宿,便想要一見,恰巧驚墨最近剛剛從宣京離開,收到玉澤的手信,便改道來萬年縣一趟,沒想到這位久不相見的世子一開口問的就是櫻宿的事情。
「先前我曾去過寒江府,遇上了……雲中郡主,就是在我離開寒江前往蝶谷的時路上遇到了聲稱櫻宿有奇效的醫者。」說到此處,他略蒼白的手指撫上眉心,嘆息,「你也知道,我這些年其實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玉澤蹙眉,「我先前同你說過,秋家最好避世不出,或是放棄對血脈的執著……」
「談何容易?」驚墨抬眼看向玉澤,緩緩道,「你我都是一樣的人,你困於皇族,我困於家族,你用盡手段尚且在局中,更不必說秋家生來就在其中,困於天賦,卻又依仗天賦,若是我說放棄,又能有多少人同意?」
他這話里含著滿滿的悲意,玉澤敏銳的覺察到什麼,問道:「是族中有人不舍權柄?」
「權,養人之毒。沾染上,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驚墨呢喃,「秋家為人卜算命運,自己卻也困於命運。」
玉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都沉默下來。
「家主!」一聲清脆的呼喊打破了沉默,「家主!我找到了這個!」一個面容稚嫩的小女孩從門外跑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盒子,臉上帶著些得意的笑。
「這是?」玉澤問。
「舍妹。」驚墨湛藍色眸子溫柔幾分,含笑摸了摸秋符蝶的頭髮,看見她手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是家主說過要找的藥材!」秋符蝶仰起臉,甜甜的笑,「我跑遍了萬年縣的藥房找到的!」
驚墨看著妹妹的笑臉,心頭的積鬱散去了一些,柔聲道:「做得好。」
「嘻嘻,那我不打擾家主了。」秋符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旁坐著的玉澤,小跑著出了門。
「這孩子倒是機敏,但是看著……卻不像是秋家人?」玉澤無意的說著,隨手打開那盒子。
「她的確不是我的親妹妹,是家父早年收養的孩子。」驚墨解釋道。
玉澤早有猜測,也不意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盒子里的藥材,「你這些年一直致力於尋找這些補齊延年的藥材,這是放棄避世的想法了?」
「避世或許不是唯一的法子……」驚墨想起記憶里的女孩子,唇角輕輕牽起,「或許還有其他方法。」
「你總是……」玉澤打趣的話止在唇邊,面色一瞬間變得凝重,他捏起一味葯放在鼻尖淺嗅,「這藥材不對……」他呢喃。
驚墨詫異的看著他,恰好對上玉澤猛然抬起的頭,「我可能需要問舍妹一些問題。」
「……」
——
另一邊,花顏揉著有些酸痛的脖子,抱著剛剛買好的午茶走著,「也不知道這陸家是怎麼做的賬……」
昨天晚上,她和白蕊兒曹曉月一道熬了大半夜,也才剛剛理出來一個大概。
當然,主要是她和白蕊兒。
曹曉月本來算學就不好,強撐著看了五六本就昏睡了過去,她們也沒想著叫醒她。
「不知道玉先生那邊順不順利……」自從那一天兩隊分開之後,她就沒再聽到關於玉澤的消息了。
啊,也不是,文先生告訴她,夏家那邊被玉澤看得死死的,一絲風聲都走漏不了,現在就等著這邊的賬本查清,把線索連起來就可以上報大理寺了。
說起大理寺……此番凌晏如派來協助他們的似乎是大理寺少卿,算著日子,大約也就是今天會到。
等這位大理寺卿到了,想必玉澤應該也就輕鬆了吧?她有些事情想和他談談。
先前的事情,他雖然說讓她不要管,可是她還是想要據理力爭一下。
畢竟,這是春花對自己的信任……
那天晚上從玉澤房中回去之後,她又認真回憶了一下春花的言語神態,總覺得有些違和之處,卻一直想不出來是什麼。
「咦?春花?」花顏揉了揉眼睛,神態謹慎的走進藥方的人正是春花。
這裡距離褚芳樓挺遠的,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花顏腦海中似乎有某一根弦忽然顫了一下,她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就見春花急切的和那藥房的學徒爭辯:「那明明是我的葯,你為何給了別人!」
「這位客人,這些藥包都是一樣的,一時拿錯也是有的,這樣,你損失的葯錢我們照著雙倍賠給你可好?」學徒一旁的掌柜笑呵呵的打著圓場。
「你們!這是欺負人!」春花指著掌柜,她背對著花顏,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
可是不知為何,花顏沒有走出去幫她。
「小姐,你可不要不識好歹!我們能答應賠給你已經很不錯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掌柜瞥了那學徒一眼,一直站在後面的學徒走上前來,比春花高出去一個頭。
「你們!」她語氣急促,卻沒了后話,花顏看著那掌柜又說了些什麼,春花最終還是拿著賠的銀子出了藥方。
她轉過身來,花顏才看出來她臉上滿是無助和灰敗的死寂。
要幫幫她嗎?花顏猶豫著,微微向前邁出腳步,肩膀卻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噓,別出聲。」
那人一隻手輕輕扶在她的肩膀,在她受驚轉身的時候,另一隻手伸出手指輕輕抵在她唇珠上,「別怕,是我。」
許久不見的人,此時與自己呼吸相聞,鼻尖的馥郁荷花香讓花顏的面色微微泛起紅暈。
安撫了她,玉澤收起抵在唇邊的指尖,半含笑意的問:「你怎麼在這裡?」
「幫文先生查賬本,她們在休息,我出來買些東西做下午的茶點,剛好看見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位姑娘,想和她打個招呼來著……你就出現了。」
「姑娘?」玉澤微微挑眉,然後瞭然,「是那一位給你五石散的人?」
「是她。」
「原來如此……難怪……」
「玉先生,你說什麼?」他聲音太輕,花顏剛剛關注著春花的行動,沒聽清楚。
「沒什麼……」玉澤抬眼看嚮往小巷深處走去的春花,眸色深深。
「說來,玉先生此時不是應該在縣衙府邸,怎麼會出現在這?」花顏問道。
玉澤笑了笑:「夏維那處已經處理好了,我聽說秋家家主近日在城中,就出來找他一敘,倒是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不尋常的東西?
花顏內心疑惑的看著玉澤,玉澤垂眸牽起她的手,笑問,「拿著這些還能跑嗎?」
咦?花顏愈發疑惑。
「你先前想要知道的關於五石散的事情,大約有些眉目了,或許,此事還和你們的乾門學任務有關。」借著衣袖的遮擋,玉澤握著她的手,語氣愉悅,「怎麼樣?要和我同去嗎?」
「好!」花顏對上他的眼睛,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玉澤身後的人。「玉先生我們去哪裡?」
「跟上她。」
春花?難道她真的有問題?
花顏內心的驚訝透過眼神映入玉澤眼中,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果真還是,如年少時一般,從未變過……
「再不跟上,就要跟丟了。」玉澤出聲,提醒還在出神的少女。
「誒?好!來了!」
少女跟上青年的身影,從熙攘的大街,走進安靜的小巷,落後幾步的驚墨站在橋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少女毫不猶豫跟上的步伐讓他眼底泛起微微笑意,當年那個小小的女孩子長大了啊……
靈蝶翩躚,落在他肩頭,驚墨偏頭安撫的一笑,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轉身時,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指尖沒碰到他的衣服就收了回去。
「家主大人……符蝶是不是做錯事情了……」秋符蝶垂頭喪氣,聲音都有些發顫。
驚墨笑了笑,「沒有,你沒做錯,相反,還幫了我們。」他的指尖輕輕撫上少女的發頂,溫柔摩挲。
「誒?」符蝶疑惑的抬起頭,撞進驚墨溫柔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