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季忱剛說出這話,就很快反應了過來。
是啊,現在有一個杜萱在啊!
但戚延卻讓陸季忱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因為,敵人尚在,一切都不夠穩妥。
還是保持現狀比較好,等到曾經分散的力量都漸漸聯絡上了,他的毒症也治得差不多的時候。
再看找一個怎樣合適的時機,將事實告訴杜萱。
陸季忱對戚延的意思莫敢不從,沒有在杜萱面前表露出任何。
儘管他心裡巴不得杜萱誰都不要治了,就一門心思治好殿下就行了。但是那樣就太明顯了。
所以還是讓杜萱按照原本說好的那般,該治療病人就治療病人,該回村就回村,該給戚延治療的時候,就給戚延治療。
陸季忱也在和姜淮暗中集結散落各地的殿下的力量。
杜萱按部就班的給戚延治療,但畢竟因為牽絲蠱實在是太過詭譎霸道。
縱使是杜萱這樣的醫術,也治療得頗為艱難。但好在的的確確是成效頗為明顯,儘管戚延似乎不太表露出來。
但杜萱心裡清楚,這個男人之前如同一張白紙一樣對前塵過往全然不知的狀態,似乎已經被打破了。
因為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以前就算戚延也總是會有眸光深邃的時候,但是那雙眼睛,依舊是通透的。
怎麼說呢,不會藏著什麼很深的東西。是看不到什麼城府的。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次的治療,杜萱能夠察覺到,他的眼睛里已經不再有之前那種一張白紙時的狀態了。
他的毒症在康復,身體在恢復。記憶似乎也在恢復了。
至於他究竟記起來了什麼,杜萱不知道。
但他不說,她也就不問。
就算在這一段相處的時光里,偶爾有過心動的一些時刻。但是也不是不能控制下來,杜萱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就是很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所以,既然戚延沒想說,她也就沒打算問。
她對於他是什麼身份,並不好奇。雖說,她也不是不會猜測,畢竟,像他這樣長相氣質的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身份普通的人。
但一個身份高貴的人落到這樣的田地,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落難了,指不定還有什麼危險的敵人。
杜萱只是個醫生,並不想知道。
但是她還是知道了。
大抵是因為陸季忱和姜淮暗中集結戚延散落舊部的動靜太大,終於還是驚動了遠在京城皇都的敵人。
本來他們母子就因為執政無方,昏庸無道,搞得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換而言之,本來位置就坐得不夠穩當了。
所以就算得知了姜淮和陸季忱暗中的動作,他們母子倆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因為如果真的對戚延以前的舊部斬草除根的話。
百姓們的唾沫星子,言官們的諫言摺子……
光是想想都夠讓那母子倆頭疼。
但姜淮和陸季忱的這些動作,讓這母子倆意識到,那個傢伙或許還活著!都那樣了居然還不死!
那可是牽絲蠱!巫瑩作為南嶺聖女出身,就沒聽過有人能從牽絲蠱里苟活下來的,只會受盡痛苦折磨之後死去。
但是沒聽過不代表沒有。
只是,這如何去追究?總不可能下令下去通緝已經旗葬進皇陵的皇子吧?更何況,這位皇子還在的時候,在民間的呼聲非常高。
然後,這母子倆倒是用了個很新奇的思路。
杜萱是在通緝令上看到戚延的畫像的。
她原本以為,這個年頭的畫像,都是那種很粗糙的,畢竟她也曾經路過縣城城門處的告示欄,看到過上頭一些通緝令。
上頭那些畫像,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但是這一次,杜萱看到的通緝令,上面的畫像簡直栩栩如生,竟是用工筆畫畫出來的!
而通緝令的內容,大概意思是,此人因為容貌與已故皇子黎延極為神似,以此坑蒙拐騙,意圖釀成大亂。
杜萱看著那張通緝令,頓時明白了。
為什麼畫像會這麼栩栩如生?因為京城皇宮裡,有著最好的宮廷畫師,會給身份最尊貴的皇子畫像。
為什麼會通緝他?恐怕是已經知道他還活著了。找了個他冒充皇子的思路。
而既然通緝令都已經發到縣城來了,很有可能已經圈到了這個範圍。
原來他的名字叫黎延。大黎國的黎,黎是國姓。
杜萱原本就一直做好了準備,自己總有一天,是要功成身退,去過自己的日子的。
最剛開始,她的目標,是治好小寶的眼睛。
後來她想著,把他也治好吧,畢竟如果治好了小寶之後,自己就離開的話,把小寶留給這麼個腦子不靈光的爹,總有些不太放心。
而現在,戚小寶的眼睛在半個月前已經恢復了,但是小傢伙大概是因為怕她走,於是不敢告訴她,小傢伙大概是也已經看出來了,她就是在等著他眼睛治好。
所以他可能沒打算告訴她,又或者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
而戚延……現在或許應該叫他黎延了。他的牽絲蠱也已經差不多治好了,雖然還沒有完全痊癒,但是剩下的那點殘毒,就算不用她出手治療,按照她之前給的清毒方子繼續喝葯,也能治好。
而且他既然都是皇子之尊,想來是不缺給他治療的人。
村裡也總有去縣城的人,那樣一幅通緝令貼在那兒,總會有消息傳開的。
已經有人開始私下裡討論了。
陳金娘聽到了消息之後,著急忙慌過來給她報訊。
比起陳金娘的擔憂,杜萱並沒有那麼擔心,因為她看到黎延並沒有覺得擔憂。
那麼很顯然,他應該早有計劃,而且最近村子附近的山林,總是會出現很多獵戶,全是生臉,但是個個看起來都身形高大孔武有力。
一看就不是普通獵戶,或者說,不是真獵戶。杜萱想,黎延應該不止是早有計劃,或許更是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
杜萱明白,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這些時間下來,她把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給娘親留下的錢,給陳金娘和杜輝留下的足夠生活富足的產業,和這段時間以來教給陳金娘的醫術。
給小寶留下的她這些時間做好的各種玩具,和能夠放得比較久的果乾之類的小零食。
然後在一個深秋的夜晚。
杜萱離開了生活了一年有餘的兆安村。
自從黎延的通緝令出來之後,兆安村就已經被鐵桶一般的保護了起來。
杜萱的離開,自然是馬上被彙報到了黎延那裡。部下有些猶豫,不確定要不要去攔下杜萱。
黎延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決定放她走。眼下大局未定,風險重重。他雖然有底氣,但也很清楚,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那母子倆也積攢了不少實力。
他不希望她因為他而身陷危險。於是,就算捨不得,他還是放任她離開。等到塵埃落定之時,再向她表明心意也不遲。
若是事敗,也不會拖累到她。她本事那麼多,想必到哪兒都能生活得很好的。
杜萱離開了兆安村之後,一路向南,找了個更溫暖的地方落了腳。
而且因為距離京城更遠了的緣故,很多的消息其實傳到這裡是很慢很慢的。
一直到一年多之後。
才終於有消息傳到了這裡。
大半年前,昏庸無道的皇帝終於被廢,與其母親齊齊被斬於皇宮門前,暴屍七日。延帝登基,花了很長時間整頓被那母子倆搞得亂七八糟的朝綱。
連著一個月,皇城軍都在忙著去各大貪官府邸抄家。街市口每天都在砍頭,地上的血,洗都洗不幹凈。
如此鐵血的手段震懾了不少人,一時之間也搞得人心惶惶,只覺得這個曾經百姓們心目中的戰神皇子,會不會是第二個無道的昏君,只不過第一個是昏聵無道,這個是殘暴無道而已。
對百姓們而言,誰也沒有比誰更好。
但在鐵血手腕收拾了那母子倆的爪牙和殘黨之後,這位皇帝居然施的是仁政。
這倒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就這樣,大黎國百廢待興,黎延從登基到基本整頓完畢,足足大半年的時間,大黎國上行下效,這個國家終於開始煥發勃勃生機。
又到了春季,這才有大臣提出立后和選秀的事宜。但卻被黎延否決了這個提議,大臣勸他皇嗣為重。
黎延告訴他們,「朕已經有妻子了,早在兩年前,朕受奸人所害,流落於儼州府兆安村的時候,就已經娶妻,之前因為亂局未平,朕恐讓她陷入危險,才沒將她帶在身邊。後來大黎千瘡百孔百廢待興,兒女情長只能暫且擱置。現在大局已定,她於我有夫妻之名,更有救命之恩。朕,絕不辜負。」
大黎國在南邊就只有一條短短的海岸線,風景極好,海水清澈。
有一個小漁村,名字也叫兆安。一年多以前,兆安村來了個女郎中,剛開始沒人相信她是郎中,而且她一個外鄉女子,梳著婦人髮髻。
村民們暗中推測,可能是個寡婦。
村子里有個不老實的老光棍,娶不到媳婦的那種,就打了主意,半夜過去摸門,結果差點被毒死,狼狽逃竄。
第二天親自上門磕頭,才得以撿回一條命。也是因此,整個兆安漁村都知曉了這個外鄉女子的厲害。
然後有人開始有點小病小痛找她看病,總是好得很快。
而且診金非常便宜,拿幾條新鮮魚給她,或者拿些新鮮蝦蟹給她,她就笑納了。
她明明從不幹活兒,卻彷彿從來不愁吃喝,日子過得非常自在。後來有傳言,也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可能是從外鄉傳來的吧。
說她是京城的尊貴人物,只是來這裡散散心,等到天氣不冷了,春暖花開的時候了,就會接她回去的。
剛開始村民們真的信了,都等著看到時候究竟是怎樣的排場來接她。
可是直到已經春天了,也沒見有人來接她。漸漸的,有人開始將信將疑。
就在春天馬上就要過完,甚至因為兆安村地處南方,甚至都已經開始能察覺到初夏的暑氣了時。
終於來了。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來的竟是……帝王的儀仗隊。
高大的男人,一身玄色的帝王常服,站在她屋子門口。
「阿萱,我來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