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封神篇
紫霄宮中。
老人高卧蒲團之上假寐。
秦清恭恭敬敬地在下方侍奉著，因為他知道，眼前的老人是封神大劫之中，能夠帶給截教唯一出路的人。
或者說，是給截教弟子帶來一線生機。
千年以來，秦清在洪荒勤懇布局，努力修行，原以為能保全大半截教弟子，不料那些人終究還是離了三清出版社，下了界牌關，去追隨通天教主布下萬仙大陣。
其中，自然也包括三霄姐妹和趙公明等人。
對他們來說，那個保全了他們的性命是師尊，哪怕是讓他們立時去死，也是無怨無悔。
真相，卻遠沒有他們想得那麼簡單。
天道，要讓洪荒第一大教，從此煙消雲散。
洪荒六聖之中，其中五聖皆需依照天道行事，否則便是遭遇氣運反噬；更何況在太清聖人和元始天尊看來，通天教主既已藉助截教氣運斬出了三屍，門下的那些頑劣之輩，又何必留下牽連到他？
然而萬事皆有一線生機。
即使是截教，更當有一線生機。
只可惜的是，通天教主卻未能截住，但是有另外一人，來幫他們了，只是他的犧牲，卻有些大。
「千年修成大羅金仙，何等不易…」
道祖緩緩垂下頭，看著秦清開口道：「小傢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上天與你一線生機，你不顧惜么？」
「無礙。」
秦清笑了笑，臉上有些釋然：「我的娘子，護持了我一千年，才能讓我成就大羅…今日皆該還予她才是。」
鴻鈞皺了皺眉：「神道未必不是她的歸處…」
「道祖。」
秦清恭敬地俯下身，開口道：「既有更好的選擇，又何必讓她去受旁人束縛？我自會升天補缺，懇請道祖將那道鴻蒙紫氣賜予雲霄，以全我等因果！」
「這件事…你怎麼發現的？」
道祖的臉色頓時耷拉了下來，冷聲問道。
「只消推算一番即可。」
秦清微笑著開口道：「當年我曾聽聞，碧霄曾經盜取過二師伯的盤古幡，只是看來二師伯似乎對此不甚介懷，那又怎麼稱得上滔天大禍呢？
然而那次隨著廣成子道兄前往混沌之中，我才看得明白，原來盤古幡也有著開天之能。
那個時候，碧霄盜取盤古幡，是想要開天取出那一縷道祖用了補缺的鴻蒙紫氣，讓她的姐姐能夠成聖…」
「……」
道祖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不錯，那個小傢伙，從通天口中得知了天地間最後一縷鴻蒙紫氣的消息，那些年一直沒消停過，直到她盜取了盤古幡，當真去開天的時候，才算是惹下了大禍…」
秦清輕笑著繼續道：「碧霄的做法當然是行不通，只是我想了想，如果我這縷本該去補天的清氣，回歸洪荒天之障壁的話，應該能抽出來那道鴻蒙紫氣吧？」
「……」
道祖垂下眼瞼，又睜開眼睛盯著他道：「你知道補天之後，你會變成何等模樣？」
「算過了。」
秦清輕笑著點了點頭道：「一點真靈去地府投胎轉世，只是元神根基已失，從此再也無望修行，莫說是得道了，便是渡真仙劫的機會都沒有…」
「以雲霄體內的天之根基和她的修為，也能去補天…」
道祖輕聲開口繼續道：「你何不再等一段時日，待成就准聖之後，再來求取那道鴻蒙紫氣，礙於我與你們夫婦間的因果，自然也會與你，助你成聖。」
「時間來不及了。」
秦清搖了搖頭，只是開口道：「何況我這人牙口不好，大約是吃一輩子軟飯的命…」
「……」
這話說的理所當然。
而且這話也與洪荒無數人說過。
道祖一時之間有些啞然，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女媧娘娘要將自己的座位讓與伏羲，結果那個男子卻不領情。
其實伏羲和女媧同根同源，不論是誰去做那一樁大功德，都是行得通的，只是那個男子也放棄了成聖之機。
這年頭兒，洪荒一共就出了這兩個吃軟飯的。
沒想到，秦清也走了伏羲的老路，重蹈覆轍，兩個註定吃一輩子軟飯的傢伙，扶都扶不起來。
「可。」
道祖低下頭，輕聲繼續道：「當年我原本屬意的是太清，只是後來他為了與女媧爭一口閑氣，立下人教以功德成聖，再也沒了三屍合一的機會。
若是想要三屍合一，需三屍修為與自身一同，可惜我又哪裡去尋三道鴻蒙紫氣，讓他的三屍再成聖人？
如今雲霄道德修行皆已圓滿，三屍修為別無二致，有了那道鴻蒙紫氣，她便能以三屍合一成聖，超越天道聖人，位於大道之下，也能代我執掌天道。」
「這一點，我也猜過了。」
秦清平靜地點了點頭，緩緩豎起了自己的手掌，低聲道：「既如此，多謝道祖成全。」
「儘是些痴兒怨女啊…」
一陣悠悠嘆息，傳盪在紫霄宮中。
界牌關下。
萬仙大陣群情激憤。
只可惜哪怕是截教准聖齊聚，萬仙在此合力，也奈何不得四位聖人，更何況還有一個叛徒帶了六魂幡逃了。
如今的通天教主，哪有什麼自在模樣，只是一個滿面怒意的中年男人，抬頭望著空中的四個聖人：「諸位…真是好手段！」
「……」
元始天尊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又掃了一眼截教萬仙，冷聲道：「你為何下山來攪合封神之事？這些頑劣之輩，已是無用，帶上你的親傳弟子們，滾回金鰲島去！」
太清聖人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滿是悲憫道：「何苦來？竟是不惜折損自身道行？」
「為的是個公正！」
通天教主昂繞而立，手中青萍劍揮舞：「我立下截教，不是為了自己的道，而是為這天道之下的眾生，掙個天機！」
正當太清聖人和元始天尊還要勸時，准提聖人卻在旁邊開口道：「…兩位道兄，且隨天命行事吧！只瞧著這萬仙大陣中，好似缺了兩人吶…」
「無當還有要事，干係截教傳承。」
元始天尊冷冷地瞪了准提一眼，沉聲道：「至於秦清那個小子，他身上維繫著我玄門氣運，自然不會出現在這個場合…」
「……」
萬仙大陣之內。
雲霄的手指不斷地掐算著，只是大劫之中天機蒙昧，無論如何她也算不出秦清的位置，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驀然之間，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手指頓時變得僵硬，正當趙公明和碧霄等人想要問她的時候，天空中忽然變了顏色！
原本萬仙大陣之中，陰雲翻滾，只是此刻卻是陽光普照，破開了萬仙大陣！
正打算著手破陣的四聖詫異地抬起頭，只覺得天道竟是不顧顏面親自出手的時候，卻見一道紫氣東來！
「鴻蒙紫氣！」
「怎麼可能還有一道鴻蒙紫氣？」
准提和接引道人勃然色變，正要出手拘時，一道雷霆卻落在他們身邊，止住了他們的動作。
「自然…是有的。」
太清聖人嘆了一口氣，開口道：「五十道鴻蒙紫氣，四十道化為天道，一道隱去不為極數，一道自紅雲隕落後，與他一同化為了火雲洞，其餘七道，分別歸了我們與老師七位聖人…」
「最後一道…便是補天的那一道。」
元始天尊仰起頭，隔著萬里長空，見到了一個正在融入天之障壁的身影：「沒料想，當年碧霄想做的事，被他做成了…」
仙氣蘊藏，道韻浮動。
下一刻，那道鴻蒙紫氣徑直入了雲霄體內，她的身上飄出了三個虛影，又飛快地與她合為一處！
洪荒第二個，利用三屍合一成聖之人！
通天教主的臉色變了變，不知道當笑還是當悲，如今他們截教因為多了一位聖人，也多了一線希望。
只是，代價未免有些大。
畢竟，以他對秦清的了解，即使眼下截教覆滅，秦清也能想辦法讓這教派復起，有教無類終究會成為洪荒大道。
「師尊。」
眨眼之間，雲霄已然渾身道韻俱成，現身在了通天教主的身邊，冷聲開口道：「此間事還需儘快了結，當上榜者，皆可肉身上榜，當輪迴者該去輪迴贖罪，我先去，代師祖執掌天道…」
「我知道了。」
通天教主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大弟子：「如今你在我身邊侍奉了許多年，師徒緣分也差不多盡了，既是修為不得寸進，也去尋個地方，做你的教主去吧！說不好便是有了大教氣運加身，也能得個解脫。」
「……」
多寶道人只是搖頭。
通天教主越發不滿：「怎麼，你我之間也算父子，你現在不想走，難道是還想與我分家不成？」
多寶：「……」
這話讓他該怎麼接啊！
一千五百年後。
地府之中，一派喜氣洋洋。
不知這些傢伙們什麼意思，竟是在地府之中張燈結綵，甚至還掛滿了條幅，一個個的喜笑顏開。
為首的閻羅王，手中牽著一個魂魄，口中說著依依不捨的話，臉上卻笑出花來：「社長不必憂心今日轉世輪迴，我們早已是安排好了人家，定是符合社長心意。」
那魂魄有些無語，只望著一眾判官道：「我說上面的事，跟我無關，三清出版社下發的地府司法考試，你們別怨我，這些應該都是無當師姐做的，說不定就是通天教主自己搞的…」
「社長說笑了。」
閻羅王搖了搖頭，面帶微笑道：「旁人不知道，我們這些學生還能不知道嗎？好了好了，地藏菩薩還在等您呢，這次我們為您安排的人家，可是上天安排的，定會讓您滿意…何況，就算您不滿意，想做什麼，上天肯定會答應您啊！」
秦清：「……」
自家道侶執掌天道，他能什麼反抗的資格嗎？
這一千多年來，他轉世輪迴過幾次，每次幾乎都是沒什麼大災大難，一生平安喜樂。
想要榮華富貴，自有人送上門來。
想要大權在握，自有人納頭便拜。
想要娶妻生子，自有人斷了他的姻緣之路，凡是他瞧上的小姑娘，無一例外都莫名其妙地嫁了人。
六道輪迴之處。
地藏菩薩合手行了一禮，面上微笑道：「主持，如今乃是大唐年間，弟子早已備好了一處人家…」
「行吧…」
秦清甩了甩頭，正要入內的時候，忽然又退了出來，開口問道：「你說，這一世，我能娶到個妻子傳宗接代嗎？」
地藏菩薩啞然失笑，輕聲道：「主持怎生在這裡說起了夢話？上天可都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