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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明月篇》之與虎謀皮

  恍恍惚惚珂蓮睜開眼,正捕捉到鄰居張姨師傅無法掩飾的欣喜與貪婪,那神情一縱即逝,以致珂蓮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錯覺。

  但她太清楚自己不可能看錯,面前之人正是被她看透多年的師傅,她根本就是一隻披著人皮的妖魔,靠著吞噬鬼魂,拚命掙扎著活下去。

  尚在珂蓮向洛不提出上身要求之前,她胸中便已打定主意,要一步步實施「與虎謀皮」策略,這「虎」不僅僅是法術高強的洛不,更是陰險狠毒的鄰居張姨。

  對於手無寸鐵、退無可退的珂蓮來說,既然毫無意義地做著孤魂野鬼,不如奮而攻之,與虎謀皮,在兩虎相爭的縫隙中,爭取逃出升天的機遇。

  這個策略共四步:

  第一步,引虎入室。將洛不引入「九九歸一」的圈套;

  第二步,坐山觀虎鬥。在珂蓮的計劃里,這一步必是多年以收伏鬼魂為術業專攻的師傅穩操勝券,雖然中間出了點小意外,但相信師傅定能想到制勝辦法。

  畢竟功力高深的洛不魂靈比之前十五年間所引誘的所有鬼魂更強大更誘人。

  自珂蓮看見洛不第一眼,便已打定主意將其作為大禮送給貪婪陰險的師傅。

  第三步,握蛇騎虎。鄰居張姨肉身明顯已經不濟,她一直都在物色新的肉身,只是凡人的身體承載不了她的魂魄,洛不肉身必定讓她眼放綠光。

  所以,珂蓮可以篤定剛才師傅一縱即逝的眼神是滿滿的欣喜與貪婪。但洛不肉身中同時存在著至毒之物和至凶之器,必定成為鄰居張姨師傅不敢冒然上身的籌碼。

  在其上身之前,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幫自己消除此兩大患。

  最後一步,虎口逃生。鄰居張姨定然不知,自己早已掌握了她的死穴……

  見珂蓮清醒過來,鄰居張姨無比憐惜地望著她,問道,「蓮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竟讓自己變成厲鬼孤魂多年?」

  是啊,變成厲鬼孤魂二十年了,那個夜晚,那個電話,那個女人,那個山崖……

  一想到這些,珂蓮咬牙切齒,恨恨說道,「那個賤人,竟敢算計我性命,這深仇大恨,我必定讓她血債血償!」

  鄰居張姨嘆了口氣,從脖子上解下一個繡花囊,又從囊中取出一團絲帛,撥去層層包裹,在最內層小心取出一顆紅色丹丸,說道——

  「能得到這具肉身,也算是你的福氣。你放心,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在這具肉身上繼續活下去。只是這肉身暗藏致命之物,若置之不理,縱是這肉身原主一月之內也會暴斃。這顆丹丸可解百毒,應能可以暫緩致命之物的毒性。只是我現在還不清楚這致命之物的屬性,容我再想想,如何破解。」

  鄰居張姨的聲音遠不如她的年紀那麼蒼老,有著一種異常的冷靜與理智。

  「師傅,我聽肉身原主曾提起,這致命之物有兩樣,一樣是至凶之器,他們稱之為『血祭』,此器藏於血脈中,一個月可以行至內臟中,另一樣是至毒之物,他們稱之為『情毒』,此葯的屬性倒是沒怎麼提。」

  「沒想到,這肉身竟藏如此厲害的致命之物。我早就聽聞血祭逼不出,解不了。但這情毒的破解之法我是知曉的,情毒由成百上千為情所困、為情為傷、為情絕望的怨魂血淚凝結,破解之法,就在於以情化情,以淚化淚,以血化血。」

  聽聞此言,珂蓮十分興奮,「師傅,什麼叫以情化情,以淚化淚,以血化血?」

  「此『三以三化』需要親情、愛情、友情『三情』缺一不可,這三情需要最愛你的父母、愛人、友人,為你留下最真的淚,流下最真的血,你才可以化解。但在破解之前,我必須要先將肉身的原主先滅掉,否則她會破壞了你的重生大計。」

  珂蓮:「師傅,他們道行非常高深,那執念櫃能鎮得住他們嗎?」

  鄰居張姨笑而不答,轉身朝著屋子而去。珂蓮見狀,驚問道,「師傅,若是他們未被執念所束,我們回去豈不自投羅網?」

  「無執念,不入櫃。既入櫃,必被困!」鄰居張姨陰鷙一笑,反問道,「你若想佔了這具肉身,就必須滅了它的靈魂原主。」

  當心有餘悸的珂蓮追隨進屋,鄰居張姨已將七七四十九張白銀符和九九八十一張黃金符封至執念柜上。

  再見櫃門相合之處,原本字跡斑駁的五言小詩突然閃閃發光——

  「明知是執念,只怪太較真。甘心去沉溺,從此忘死生。」

  那字跡一閃而過,又恢復至斑駁狀態。

  回想起洛不對蘭贊曇凹的一片痴情,珂蓮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對著執念櫃拜了拜,心中暗道,「抱歉了,公主,只怪你遇到了我這怨氣太重的厲鬼。你只知我是鬼,卻不知我師傅鄰居張姨乃是高深莫測的頂級巫師。我生前夙願太多,三天對我來說太短。自我看上這肉身,就沒打算還給你。」

  說完這一句,她感激地對鄰居張姨說道。「師傅,幸虧您及時出現!」

  「你一回到象城,我便感覺到了定魂珠的氣息。一見你眼色,便知你主意!」梁老太取了兩套乾衣裳,遞給珂蓮一套。

  「謝謝師傅!知蓮兒者,莫若師父!」珂蓮笑嘻嘻接過衣服。

  梁老太背過身去,剛將衣衫掀起,珂蓮眼中凶光大露……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還記得三十多年前,珂蓮一家喬遷新居,鞭炮山響,掌聲如潮,人聲鼎沸,在眾人艷羨目光中,十六戶人家搬上新樓。

  雖說家住三樓,但那時這新樓儼然是象城市第一橦樓房,拔地而起,光照充裕,憑窗而遠眺,便覽一城景。

  轉眼三十多年過去了,象城煥然一新,唯獨這「第一橦樓」默默蟄伏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陰影里,苟延殘喘,細數滄桑。若不是鄰居張姨指引,珂蓮幾乎找不到它的蹤影。

  「小蓮,你太回來遲了,你的父親已經不在了。」」在前面帶路的鄰居張姨輕聲說道,「你父母本來是有機會搬新樓的。畢竟這橦樓處在象城黃金地段上,開發商來找你父母談了很多次,甚至開出了天價,但他們……害怕有一天你回來找不到他們,所以死活都不答應……」

  聽聞此言,珂蓮鼻子酸楚、視線模糊,情不自禁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曾經熟悉的樓道,因光線四處被堵,變得陰沉灰暗,珂蓮兩級並作一步,匆匆拾級而上,好幾次因心情急迫而差點絆倒。

  鄰居張姨家的門早已換作威武牢固的防盜門,唯獨三樓西的門還是當初珂蓮離家時的木板門,上面殘留著自己孩提時胡亂塗鴉的痕迹,縱是綠色的油漆淡欲無色,起殼脫落,依然隱約可見,令人唏噓。

  「咚咚,」她輕輕敲了兩下。

  半晌,無人回應。

  「咚咚咚,」她又加了一絲力度,有節奏地敲了三下。

  屋內仍然無人回應,正當她回頭望向鄰居張姨之時,突然聽見木板門後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誰呀?」屋內緩緩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熟悉中透著許多滄桑和凄楚。

  「是我,小蓮!」話剛出口,珂蓮的淚水便簌簌而下。

  「小蓮?!」屋裡的人似乎怔住了,可是不一會兒,只聽「啪」的一聲,似乎有人重重跌倒在地,令珂蓮心裡一緊。

  「小蓮!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還不待珂蓮詢問屋中的情況,一個女人的聲音已經哭了起來,隨即聽到了許多東西被絆倒的聲音。

  「別急,媽,我已經回來了,我就在門口,您不要著急啊!」珂蓮也突然泣不成聲的哭了起來。

  當木板門被打開時,珂蓮驚呆了——

  當年人人稱讚駐顏有術的母親,蓬頭垢面,滿頭銀髮地立在面前,滿是淚水的一雙眼睛沒有丁點星光,空洞地望著前方,左臉頰上似乎是剛剛添就的新傷,破了皮,滲出一絲鮮血,一雙枯如樹皮的手顫抖著探向前方。

  「媽!您的眼睛……」珂蓮一把握住母親的手,淚水簌簌落下。

  「小蓮,小蓮,真的是你嗎?」珂蓮母親順著珂蓮的手,抖縮著,一直摸到珂蓮的臉,只是她摸了幾下,臉色突然變得失望,語調激動得問道,「你,不是小蓮,你是誰?」

  「媽,我是蓮兒……」珂蓮淌著淚回憶著從前的一些往事。

  珂蓮母親聽得瑟瑟發抖,「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你到底是誰?」

  珂蓮含著淚,小聲地唱起了童年母親經常哼的那支歌謠,「在那遙遠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歌詞中那幾處被珂蓮無心唱錯的詞一字不差,母親一把抱住珂蓮,似乎想嚎啕大哭,可是哭了幾聲便沒了聲音,癱軟在珂蓮身上。

  察覺到母親有異,珂蓮連忙去探她的鼻息,震驚發現已經一絲不存。

  「媽、媽——」

  珂蓮顫聲呼喚片刻,終於歇斯底里仰天痛哭……

  在鄰居張姨的幫助下,珂蓮匆匆辦完母親後事,趕赴另一處。

  凄然望著眼前的樓房,珂蓮幽幽登上樓梯,二樓樓道晾台角落的花盆還是自己二十年搬來的那一盆,她搬起那花盆,一把鑰匙竟在下面。

  「居然還放在這裡。」她拾起鑰匙擦了擦灰,將花盆還原。

  珂蓮用鑰匙試了試鎖,輕輕一擰,就開了。推開門,屋裡光線很暗,似乎沒有人,進屋關好門。

  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擺著一個合影擺件,合影中有三個人,最先映入珂蓮眼帘的是一個女人,那女人雖然比從前蒼老許多,但縱是化成了灰,珂蓮也不會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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