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行事如風
林唐夜罵章府,章大娘子入宮哭訴,文彥博入京。
這三件事,看似不相干,卻又緊密相連。
在天色亮起,眾多朝臣開始入班的時候,路上討論的都是這件事。
「這些人也太過分了,白天就算了,大晚上還不讓人睡覺,難怪章大娘子急了。」
「哈哈,我可聽說了,昨夜章大娘子獨守章府大門,將林唐罵的狗血淋頭,狼狽而走。」
「大相公是個悶葫蘆,沒想到章大娘子這般犀利……」
「這些且不說,聽說昨夜不止是兩位相公震怒,將開封府,刑部,還有工部侍郎陳浖叫進青瓦房,連官家都出面了,直到天亮才放出來……」
「我也聽說了,據說章大娘子在慶壽殿一直哭到天明,將太妃娘娘弄的左右不是,安撫了半天……」
「那林唐真的是愚蠢,我聽說他連夜回鄉了,細軟都沒收拾……」
「這還不走,等著被人嘲笑嗎?我估摸著,少說有兩三年聽不到他的消息了!」
「本是邀名求直,誰能料到,章大娘子這般犀利的一頓臭罵……」
……
有一群人明顯是四品三品的大員,抱著板笏,在小巷子里慢慢的踱著步子,一個個神情凝重。
「文彥博入京了,一大早就進了宮。」
「這個時間點,卡的真是太好了。」
「現在細細想來,似乎確實有些不對勁,這件事,不會有人在背後操弄吧?」
「有人操弄不奇怪,但也得章大娘子配合。」
「這倒是。話說回來,文彥博入京,我聽說,一些人排隊去了文府,卻都沒能進去。」
「那位蘇尚書據說也去了,不知道後來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明面上做給我們看的,背地裡啊……這開封城的水又深了幾尺,」
「大相公被官家拔的太高,又不願意降下身段結黨,文彥博不黨而黨,朝局怕是不好控制了。」
「我擔心的是神宗朝舊事重演,當年王相公與先帝,而今官家與大相公,司馬光與文彥博等等,太相似了……」
「呵呵,你們不要但有太多。時移世易,再怎麼像也不是以前了,咱們走著瞧吧。」
……
章府。
章惇正在吃飯,章大娘子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
她見章惇不肯說話,怒聲道:「我一晚沒睡,合著就這樣了?你說的顧全大局?」
沒有外人,章惇撕扯著餅,道:「你想我怎麼辦?將來之邵下獄?」
章大娘子也受過來家的恩惠,聽著張嘴就要說什麼,最後又咽了回去,坐在那生悶氣。
章惇也沒理她,慢慢吃著,神情一直思索著什麼。
過了良久,章大娘子又一臉擔心,道:「那文彥博我是知道的,她與叔父同朝,歷經七十年不懂,可見不是易與之人,你有把握嗎?」
章惇劍眉跳動了下,冷笑道:「我現在就能送他下獄,隨時都能送他下獄!」
章大娘子一怔,有些不解了。
章惇淡淡道:「他來不來都有利弊,既然來了,我自然能拿捏他。他要是把握當做王相公,有他後悔的時候!」
章大娘子聽懂了,有些厭煩的站起來,道:「我就盼著你趕緊緻仕吧,哪一天要是再被燒了,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章惇看了她一眼,臉上忽然浮現笑意,道:「昨晚罵的好。」
章大娘子先是強忍,後面忍不住噗呲一笑,道:「我也是被逼急了,一個個的,真當我們章府好欺負!」
章惇擦了擦嘴,道:「你待會兒去一趟來家,他們家那幾個,都要送走。一些人,讓他們回老家帶著。昨夜冒頭的,我讓黃履去辦。」
章大娘子這才開心,道:「就應該好好的治他們,黃履最合適了!」
黃履是御史中丞,是章惇手裡的劍,對『舊黨』深惡痛絕,做起事來,毫不手軟。
章惇站起來,沒有再說,徑直向外面走去。
章大娘子跟過來,道:「你要去幹什麼?今天不休息?」
章惇道:「去一趟國子監與太學,他們的教材拖延的時間太長了。」
章大娘子皺眉,沒好氣的道:「你這是什麼大相公,簡直做了天下所有的官……」
章惇彷彿沒聽到,徑直邁出了門。
太學近來壓力很大,既要接管各府州縣的『學』,又要擴建,制定新規矩,還要制定新的教材,科考綱目。
沈括等人上了幾個版本的教材,要麼被政事堂打回去,要麼是趙煦不滿意。
加上太學里湧入了眾多的豪門貴族子弟,甚至還有趙似,趙佶等人,自然不敢大意。
垂拱殿。
趙煦抱著小權兒,在慢慢的批閱奏本。
小傢伙沒睡覺,抓著趙煦衣襟的一個絨球在玩耍。
趙煦身前的奏本,是李清臣上的,基本上是一個詞的釋義:眾王府。
李清臣在奏本里建議,在開封城開闢一個地方,專門為宗室王爺建一個院落,定額俸祿,不再分封各地,也不再加官銜。
大概意思,就是用這個眾王府,將宗室這些男丁圈養在開封城。
趙煦看著『眾王府』三個字,想起了後世大明朝的『十王府』,最終之下,也是名存實亡,一個個宗室親王,王府佔地數千畝,更有上百萬畝的封地,俸祿還高的離奇,一年國庫都養不起。
趙煦心裡斟酌著,控制宗室,無疑是一個複雜的工程,事關皇權以及趙家江山的安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皮悄悄進來,端著盤子,盤子里有兩道公文。
陳皮放到趙煦邊上,道:「官家,是政事堂送來的,說是文相公親筆所寫。」
「哦,」
趙煦來了興趣,放下李清臣的奏本,隨手拿過一道。
入眼看去,文彥博的字真的是沒的說,瘦骨嶙峋,筆力剛勁,自有一番風骨。
趙煦暗贊了文彥博的字,便去看內容。
這是擬定的聖旨,大致內容是對昨夜林唐夜罵章府的斥責,以及表達了大宋官家對朝局官吏的『不知禮數,藐視朝廷』的不滿。
全篇沒有說怎麼處置,不輕不重,一旦力道都沒有。
趙煦眯了眯眼,又拿起另一道。
這是政事堂的處理意見,他建議,對曹政,來之邵等人進行口頭警告,罰俸三個月。至於妻弟,兄弟什麼的,冒頭的三人通通以各種名義下獄。
而後,列出了二十多個名單,這些人,都是冒頭三人的『親朋師友』,這些人,大部分被流放詹州,少部分是嶺南。
那道聖旨倒是沒什麼,但這是找到政事堂擬定的意見,後面還有一行小楷,趙煦認得,是章惇的筆跡:法度出三司,宜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決斷。
趙煦看著這句話,漸漸的品出味道,不由得露出笑意來。
章惇不止是要給文彥博下馬威,也是要抓著這件事不放,讓一些人不敢說話了。
「宰相胸襟!」
趙煦笑著。要是換做蔡京支流,怕是要藉此機會,橫掃異己了。
趙煦放回去,道:「聖旨以中旨發,另一道,打回去。」
「是。」陳皮臉色不動的說道。
「文彥博,現在在政事堂?」趙煦看了眼懷裡的小權兒說道。
陳皮道:「是,大相公從國子監回來,與文相公是前後腳。」
趙煦抬頭看向門外,目光幽幽,道:「江南西路的事,怎麼樣了?」
陳皮想了想,道:「倒是有幾封信,說王相公行事如風,果斷的料理了一些事情,還在追查賀軼之死。」
趙煦笑容越多。
王存行事如風,怕是急了。
一旦文彥博在汴京城站穩腳跟,就沒他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