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宣德門下
走在去宣德門的路上,蔡卞還在勸說。
「官家,實在太過危險了,放在紫宸殿更有威儀……」蔡卞有些苦口婆心。
在宣德門開會,這是前古未有之事了吧?
趙煦擺了擺手,阻止他們繼續勸說。
後世那種熱武器都不懼,何況現在是冷兵器。如果在宣德門都保護不了他,今後他乾脆別出宮了。
蔡卞見此,只好守住嘴,目光看向宣德門,希望那邊能看緊一點。
梁燾就更不說話了。
此時的宣德門外,被空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空地,三條線擋住了不知道多少百姓。
在更遠處的路口,衙役,禁衛挨個檢查要路過的人,確保他們沒有藏任何可以危害趙煦的『武器』。
不多時,開封府衙役領著一群人,穿過人海,從警戒線進來,站到桌子的不遠處。
這些人,有開封府十六縣的知縣,也有百姓,士紳,商人等,都是在開封府變法中,『表現突出』的人。
他們都有些不知所以,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只能幹站著。
開封府的衙役只是奉命行事,不會多說什麼,人帶到就退到了一邊。
「這是幹什麼?」
四周的人群看著,越發不解。
「那人,好像是中牟縣的知縣?」
「那個,好像是李員外,他也在?」
「那個不是陳志豪嗎?聽說他去年剛在杭州那邊包了幾座茶山,生意做得很大……」
「那些人好像是種地的,臉上還有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奇了怪了……」
警戒線外的人全都愣住了,來的這些人亂七八糟,完全不知道是什麼目的。
在人群中的畢漸,同樣不解,神色思索。
趙諗也在,他眯著眼,神情嗤笑。
他覺得『新黨』著實可笑,完全不懂民心所向,這般搞下去,遲早會惹來大禍!
人群中還有些曾經的朝廷高官,同樣皺眉苦思。
「哼,『新黨』就喜歡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完全不顧祖法!」
「宣德門這般重地,豈能如此亂來,皇家威儀還要不要了!」
「不行,我明日,不今日,一定要上書彈劾章惇等人,哼,目無王法!」
他們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身穿常服的年輕人,在眾人的簇擁一下,緩步出了宣德門。
那些曾經的高官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怒睜雙眼,不可置信!
出來的,居然是官家!
在他們的記憶中,官家就應該待在深宮裡,外人難得一見才對!
還有不少人見過趙煦,他們同樣吃驚不已,愕然的說不出話來。
警戒線外的聲音,隨著趙煦邁步而出,逐漸減小,繼而落針可聞!
好一陣子,畢漸看著已經走近桌子的趙煦,心頭驟然激動,自語的道:「這就是官家嗎?」
關心朝局的人都清楚,近來的一系列劇變,都是因為這位年輕的官家,從他親政開始!
趙諗則皺眉,臉色有些不好。
他因為蘇軾等人被罷黜、流放一直對朝廷心懷不滿,對這個親政后的年輕官家,自然更是沒有好感。
人群中的張懷素,一手撫須,一手習慣性的掐著,盯著趙煦,嘴角浮現怪異的笑容。
而警戒線內的各縣令,士紳,百姓更是六神無主,獃獃的看著趙煦一群人走近。
等到趙煦到了桌前,有反應過來的知縣,忽然噗通一聲跪地,大聲道:「臣咸平知縣包德參見陛下!」
他這一喊,其他人迅速反應過來。
陽武縣,中牟縣等的知縣迅速跟著跪地,高聲大呼。
繼而警戒線外有人陡然驚醒,也跟著跪地,高呼『參見陛下』。
警戒線外本就擁擠,這一跪登時一片混亂,還是硬生生的跪了下去。
別人都跪,誰還敢站著?
不多久,偌大的宣德門外,除了趙煦身邊的人,只有不遠處的禁衛以躬身代禮。
趙煦見著跪了不知道多少人,對這樣的場景很是措手不及,但旋即他就恢復如常,微微一笑,擺手,朗聲道:「免禮,平身!」
「謝陛下。」
回應的聲音十分的不整齊,參差不齊,還是相當的大,在宣德門前回蕩不休。
人群慢慢站起來,目光都在趙煦身上,他們心底還是十分的震驚,疑惑,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煦環顧一圈,心裡突然也有些緊張,暗吸一口氣,目光落在桌子對面的一群人身上,笑著道:「今天,朕是來感謝諸位的,請坐。」
陽武縣知縣李博知愣了下,搶先抬手道:「啟奏陛下,臣等都是本分行事,不敢當官家感謝。」
其他人跟著說話,一些沒見過趙煦的士紳,百姓連連點頭,緊張,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趙煦微微一笑,拉過一把椅子,率先坐下,看著一眾人道:「你們都是功臣,不能站著說話,都坐。」
一眾人還是猶豫,他們哪敢與官家平起平坐,何況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蔡卞站在趙煦身旁,面無表情,淡淡道:「需要我給諸位拉椅子嗎?」
雍丘縣知縣鄭賀致見著,果斷的抬手向趙煦道:「謝官家。」
說完,找到他的位置,神色儼然的坐下。
他身旁的人,稍微猶豫了,只得跟著。
十六個知縣相繼忐忑落座,其他士紳,百姓只能跟著隨大流。
他們這陸續坐下,警戒線外的人群,悄悄嗡嗡嗡起來,不知道在說什麼。
趙煦能感覺到他們奇怪的目光,神色不動,等著小吏上好茶之後,這才拿起茶杯,與桌上眾人道:「以茶代酒,諸位卿家、民眾,為了朝廷大政,辛苦了!」
一眾人嚇了一大跳,連忙就要起身。
趙煦連忙擺手,道:「都坐下,今天,俗禮都免了。今天不管出什麼事情,只要不是拿刀捅朕,一概無事。」
眾人猶豫再三,看到蔡卞的肅色,這才謹慎小心的坐下,端著茶杯道:「臣等不敢當。」
趙煦喝了口茶,等他們相繼放下茶杯,面露微笑,斟酌著措辭。
警戒線的衙役,見嗡嗡聲漸漸大起來,紛紛厲喝:「肅靜!」
這才令宣德門,有了一點安靜。
趙煦身體坐直,沒有理會外面的人,稍稍沉吟,便說道:「朕就不廢話了,直入主題。朕親政以來,紹述先皇理政之法,力除弊政,以求建立一個清廉,富饒,強盛的大宋。立志於使我大宋所有人都有飯吃,有衣穿,有房住,有書讀。是以,在開封府試點,推行『方田均稅法』,一是丈量田畝,二是均衡賦稅。但是卻遇到了諸多阻撓,朝廷里有,地方上也有。按理說,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為什麼那麼多人義正言辭,前仆後繼的反對?」
趙煦說道這裡,停頓了下。
鄢陵縣知縣葛臨嘉似乎覺得趙煦這是問話,當即站起來,抬著手,沉聲道:「啟奏陛下,根據臣在鄢陵縣的推行經驗來看,阻礙『方田均稅法』的,莫不是貪贓枉法之人,他們害怕暴露,所以千方百計的阻止,朝廷里出現的多半也是如此。我大宋法度儼然,陛下聖光垂照,豈能容宵小肆意妄行?」
雍丘縣知縣鄭賀致跟著站起來,他臉角剛毅,道:「陛下,葛知縣所言甚是。越是遭到抵制,越說明弊政嚴重,不得不除。『方田均稅法』是治病良方,臣請堅持推行,不可半廢!」
其他人似乎是急於表現,繼而連三的說話。
那些士紳,百姓似乎很想插一兩句,但猶豫著沒敢說話。
倒是警戒線外的人,嗡嗡聲更加劇烈。
他們哪裡能想到,官家居然會在宣德門『開會』,公然討論起『新法』來!
並且,直接將反抗『新法』歸結為『貪贓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