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狗膽包天
季淋熙是第一個反應過來,嚇了一大跳,連忙衝出來,道:「哪裡決堤了?快說!哪裡決堤了?」
許將,楊畏等人同樣是大驚失色,連忙跟出來,即便是九歲的趙似也是如此。
如果有決堤,咆哮的洪水找到宣洩口,可能會衝出更大缺口,洪水洶湧而下,可不是淹沒幾個州府那麼簡單!
河北東西兩路,可能要大半被淹沒!
那樣的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來人是一個指揮,他滿頭泥水,急聲道:「殿下,諸位尚書,就在齊州府幾十裡外,原本計劃泄洪點的另一邊,方向是沖著京東東路去了……」
季淋熙差點沒站穩,滿臉急色的道:「怎麼會是哪裡?那裡水位低,堤壩高,不可能潰堤的!」
京東東路也就是後世的山東半島,與河北兩路交界。京東東路一側地勢相對較高,洪水很難衝過去,但真要是出現缺口,洪水很可能會倒灌而回,漫出堤壩!
那樣的氣勢,季淋熙想想就頭皮發麻!
許將,楊畏等人更是面沉如水,洪水一旦決堤,想要再堵上就難了,缺口會不斷變大,裹挾泥沙滔滔不絕之下,神擋殺神!
趙似一直記著趙煦交給他的任務,忍不住的道:「諸位,現在怎麼辦?」
楊畏慌亂,沒了主意,看向許將。
李清臣倒是忽然醒悟,道:「雲捷軍二十個指揮在那邊,他們在幹什麼?」
這個指揮連忙道:「末將來自對岸的清塞軍,來之前就看到他們倉皇後退,其他的不清楚。」
許將沉著臉,思索良久,道:「第一,快馬加鞭,通知潰堤下游的百姓撤離。第二,我們要加緊在缺口下游泄洪,儘快撤離下游百姓。第三,命雲捷軍不惜一切代價,用所有手段,加緊堵住缺口,能堵多少堵多少!第四,命各軍停止休息,再次加固堤壩!這天氣,可能還會再下雨。」
楊畏,李清臣齊齊變色,立即就道:「好,我們這就去!」
季淋熙聽到『還會再下雨』,驚慌失措,不安的道:「下官這就去!」
登時,齊州府衙內,本來鎮定,從容的氣氛,變得一片大亂。
趙似緊繃著小臉,看向許將道:「許尚書,這樣安排能擋得住洪水嗎?」
許將看了他一眼,肅色道:「這還得看缺口有多大,但奔向高的一面,問題應該不大。」
趙似雖然小,還是聽出了許將話里的不確定,不安,眨了下眼,道:「官家讓我來巡河,不能這樣乾等著,我們去河邊吧,哪怕鼓舞士氣也好。」
許將眼神詫異一閃,旋即道:「好,我讓禁衛保護好殿下。」
趙似學著趙煦一擺手,道:「不用,我不怕。」
說著,他就拿過披風,自己裹上,大步向外面走去。
許將看著他的背影,神色不掩飾的露出異色來。
宗室里的極少有這麼勇敢的,大部分耽於享樂,遇事就躲。趙似小小年紀能這般勇敢,還真是令他側目。
許將也只是詫異了下,旋之就跟著出門,連翻布置,安排。
在河北兩路,許將奉旨調集了兩路,加上河北兩路,總共四路,差不多七十個指揮,禁軍、廂軍、民夫近五萬人。
河北兩路黃河段的各處人馬迅速被調動,全力搶救,加築河岸。
隨著黃河有決堤危險,河北兩路以及京東東路都被驚動,各路州府全都動了起來。
朝廷這次這麼重視,不止調集了軍隊,兩個尚書,連官家親弟弟都派來了,誰敢不重視?
但是就像許將所預料的,第三天,果然又下雨了。
河北兩路外加京東東路,三路如臨大敵,投入更大力量抗洪救災,動員的民夫以及軍隊更加的大了。
許將以兵部尚書的名義,分別從三路調集廂軍三萬,林林總總,投入了十多萬人!
而開封很快得到消息,政事堂將開封,洛陽附近的軍隊迅速給派了過去。
第三天,齊州府是大雨傾盆,雨勢前所未有的兇猛。
許將與趙似,走在河堤上,看著渾濁不堪,猶如巨龍咆哮的黃河,兩人神情都是一片凝重。
他們穿著厚厚的蓑衣,小指大的雨滴砸在身上也無所覺。
他們身邊處處都是搬運泥沙袋,挖掘泥土,搬運石頭,滾木的士兵,民夫。
走了好一陣子,季淋熙趕了過來,表情有些放鬆,帶著笑的道:「殿下,許尚書,好消息,那處缺口總算是堵住了。」
許將沒有高興,那處堵住了,可也已經淹沒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他們原本計劃泄洪的那個點反而不能輕易掘開,兩邊都已承受不住泄洪時的巨大衝擊力。
趙似有些似懂非懂,抬頭看著依舊無休無止的傾盆大雨,道:「水位還在上漲,河堤能撐得住嗎?」
季淋熙笑容沒了,咬牙道:「殿下,撐不住也得撐住!今年雨水太多,要是撐不住,河北兩路至少會被淹沒一半!」
趙似是經常看河北兩路的地圖,聽到那麼大的地方可能被淹,臉色微變,抬頭看向許將。
許將思索一陣,道:「殿下寬心,我們已經在泄洪,上游也在排洪,壓力沒那麼大。」
季淋熙聽著,當即振奮的道:「許尚書,當真如此?」
許將淡淡的看了眼這位齊州知府,這位還真是不識趣。
趙似在兩人之間看了眼,道:「還要泄洪。」
許將點頭,看向季淋熙,道:「季知府,還要另選一個點,得快。」
季淋熙馬上道:「是,下官這就回去準備。」
季淋熙剛走,一個郎中深一腳淺一腳的過來,抹了把臉,道:「尚書,永晟軍那邊有些麻煩,十幾個指揮的士兵們不願意動了。」
一個指揮,領五百人。
許將一點都不意外,直接道:「將他們調下來,分散打亂安置,京城殿前司那邊的援軍一到,讓他們順手帶回去。」
郎中又抹了把臉,道:「是。」
這些天,趙似見了不止一次了,這些禁軍,廂軍相當嬌貴,起初並不肯治河,還是許將威逼利誘之下才能才行。
又過了兩天,到了八月中,雨勢稍減,黃河水位不再繼續大漲,加上泄洪力度不斷加大,水位逐漸平穩,令齊州府上下悄悄鬆了口氣,睡眠嚴重不足的眾人稍稍緩口氣,睡的多了一點。
中午的時候,兵部郎中帶著一個渾身狼狽,身上有血的中年人,制服上看應該是一個指揮,急匆匆進入齊州府衙。
「郎中,尚書剛剛睡下,還沒有半個時辰。尚書已經幾天沒合眼了,沒有急事,您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門衛低聲說道。
郎中眉頭一皺,瞥了眼身邊緊張忐忑的指揮,忽然道:「殿下睡了嗎?」
那禁衛愣住了,連忙道:「應該醒了,殿下這個時候,多半在給京里寫信。」
郎中拉過指揮,奔著趙似的房間。
趙似本來正在給趙煦寫信,聽著郎中進來,放下筆,聽著他們說。
等他們說完,趙似還是有些不了解,疑惑的道:「你是說,上次的潰堤,是有人故意掘堤?為什麼?是壞人嗎?」
這個指揮見趙煦只有九歲,但確是官家的親弟弟,耐著心道:「具體原因不知道,我看到夜裡有幾十人悄悄扒開了河口讓河水沖了出去。」
趙似眨了眨眼,還是不明白,看向兵部郎中,道:「你聽懂了嗎?」
其實,這個郎中也不知道,道:「殿下,此事是因為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蓄意掘堤,必須阻止,這一次好在控制住了,下一次就未必了。」
這次趙似能聽懂,想了想,道:「請許尚書,楊尚書,李侍郎,季知府來。」
趙似從來沒有這樣傳過人,許將,楊畏等人被熟睡中叫醒,稍一清醒就暗驚,慌忙來到趙似的房間。
等他們眾人細細聽過,紛紛神色驚變,繼而面沉如水,細細推敲其中的問題。
掘堤,黃河泛濫,對什麼人有好處?什麼人有這樣的膽子,居然敢決堤!這樣的後果,抄家滅族,誰能承受!
楊畏,李清臣,季淋熙都百思不得其解,這是百害無一利的事,誰會做?目的是什麼?
許將滿臉疲倦,雙眼通紅,心裡飛速推敲著,看向那個指揮,道:「你可還有其他什麼線索?」
那指揮連忙搖頭,道:「小人沒有看到其他的。」
許將默默點頭,這麼大的事情,必然隱蔽非常,能被人看到就已經不易,很難再有其他破綻可尋。
楊畏想不通,直接道:「以輪休作為借口,將他們調開,暫時不動聲色,等水位退了再祥查!」
李清臣跟著點頭,這確實是個辦法。
許將心裡不安,抬頭向季淋熙,道:「季知府,你有什麼想法?」
季淋熙作為地頭蛇,卻也想不透徹,搖頭道:「他們挖開的是沖著京東東路,那在高地,不易造成洪災,反而是對面,幾乎都是良田,都在京城的達官貴人手裡,即便有人要報復什麼人,也應該掘開對面的才對。也不對,那裡是我們選定的泄洪點,也用不著他們來掘……」
許將聽著臉色微動,心裡好像抓到了點什麼,卻一閃而過,想不仔細。
李清臣見許將沉吟不語,道:「許尚書,這雨就要停了,他們一計不成,可能還會再來,當務之急,還是要將雲捷軍調開,免得再出亂子。」
許將微微點頭,抬頭看向其他人,道:「嗯,我待會兒親自去。諸位再去巡視其他地方,暗中查一查,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眾人當即應聲,沒有再說其他,匆匆離去。
只留下了許將與趙似。
趙似還在思索,奈何他經歷太少,轉向許將道:「許尚書,這件事,有古怪。」
許將何嘗不知,單是敢於在這種情況掘開堤壩就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但眼下卻不能大張旗鼓的查,甚至露出查的口風都不行,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度過了汛期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