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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背鍋俠

  蘇頌明白章惇的話,章惇要的就是亂。

  只有亂起來,章惇才好出手,才好看清楚,亂之後才好治!

  這不是蘇頌想要的,他希望朝局穩定,百官和氣,天下承平。

  蘇頌看著章惇,沒有說話。

  他更為清楚,宮裡那位官家,也想要先亂一亂,亂起了才好做出改變。

  但凡宮裡的官家不是一個篤定的變法者,他都能想辦法壓住章惇。

  可有官家支持的章惇,他壓不了。

  章惇沒有理會蘇頌的意思,等這個文吏草擬好,章惇拿起來,仔仔細細審視一番,便道:「如果你們有其他想法,一起去垂拱殿?」

  書吏站在一旁,躬著身,眼神偷偷看著三位。

  他草擬,潤色了詔書,自然明白其中的內容,心裡冒出了種種奇奇怪怪的念頭。

  去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蘇頌心裡嘆口氣,轉身往回走。

  章惇拿好這些草擬的詔書,返回青瓦房。

  章惇在他位置上坐下,看著幾道草擬的詔書,靜靜思索一陣,忽然沉聲道:「將大理寺卿叫來。御史中丞,刑部尚書也叫來。」

  一個書吏慌張起身,道:「是。」說完,急匆匆的跑出去。

  章惇已經是無冕宰執,威嚴深重。

  此時,鴻臚寺謝麟的房間里,他身前坐著四個人,有一個節度使,兩個團練使,一個觀察使,全都是軍方的人。

  四個的臉色很不好,其中一個不停的拿著手絹擦汗,肥胖的臉上都是冷汗,衣服都已濕透了。

  其中一個,強忍著驚懼表情,伸著頭,道:「謝兄,官家,真的這麼說?」

  謝麟沉色點頭,道:「當時禁衛已經按住了我,刀架到了范相公脖子上,只要我再多說一句,我們倆都會被斬立決。」

  擦汗的胖子快哭了,道:「我我……我們也沒說什麼,就是跟著起鬨而已,沒有陷官家於不孝的意思……」

  「是啊,我們哪知道,處置那個阿雲是司馬光假借了官家的名義,這不是要害死我們嗎?」

  「謝兄啊,我們當初都是信了你的話,現在官家震怒,你可不能連累我們啊……」

  「謝兄,我我們可什麼都沒說,水退了,我就回去,這些事情,我不摻和了……」

  謝麟看著他的神色,心裡暗自點頭,臉上也凝重的道:「我是被人給誤導了,那些人說,章惇等人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必須要阻止,誰知道是故意害我。好在現在來得及,我們立即寫請罪奏本,將罪責推卸出去,或許官家就不追究了!」

  「推卸出去,推給誰?」

  「官家真的會不追究嗎?」

  「謝兄說得對,現在朝局這麼亂,咱們要是搶先站到官家一邊,肯定不會再被追究!」

  「對對對,只要官家不追究就休息,怎麼寫都行……」

  一群人紛紛應聲,若是以往,他們才不在乎,最多就是貶謫。

  可,現在這位官家會殺人啊!

  前面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不乏當朝相公,三省高官,他們算個屁啊!

  謝麟看著幾人的驚懼之色,心裡大定,拿出寫好的奏本,道:「諸位,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們看看我寫的,沒有問題,可以署名。」

  眾人連忙伸頭過來,湊在一起看去。

  只見這道奏本,全文都在抨擊司馬光,指責他『裹挾幼主,不肖先帝』,罵了個體無完膚。

  四個人看完,抬頭對視一眼,幾乎是下意識的去搶筆。

  司馬光已經死了六七年了,推給他,幾人完全沒有負擔。

  謝麟看到幾人署名了,心裡登時踏實,然後低聲道:「我們幾個恐怕還不夠,最好多拉一些人。」

  「對對對,上書的不止我們一個,我立刻去找!」那個擦汗的大胖子,當即站起來,匆匆離開。

  其他人跟著醒悟,吵吵嚷嚷的快速出門。

  謝麟見著,心裡大鬆一口氣,要是奏本上聯名的有個十幾二十人,法不責眾下,他就沒事了。

  但不久他就驚訝了,因為這道奏本,署名的人很快突破了五十!

  另一邊,范百祿坐在書房裡,面無表情,看著身前的空白奏本,遲遲沒有落筆。

  他不是謝麟,他不止是自保,他看的更多。

  他要是按照官家的意思寫,送上去,朝野必然炸開。借著這道奏本,確實能將眼前的困局解開,但也會是一個開始。

  是『新黨』清算『舊黨』的開始,是天下大亂的開始!

  范百祿枯坐著,神情僵硬,眉頭擰緊。

  門外的范大娘子帶著一群人在候著,有范家的子侄,家老,姻親,師生好友,門生故吏等等,來了二十多人。

  官家召見了范相公,到底說什麼了?范相公關在書房裡這麼久,一句話也沒有,發生了什麼事情?

  眾人緊張忐忑,焦急等待。

  范百祿抬頭看了眼門外,影影綽綽,眉頭皺的更深。

  謝麟的話在他腦海里響起,也想起了呂家的下場。

  呂大防自殺,呂家幾個兒子被判了斬立決,其他人全數被發配去了瓊州。

  這一路上,能活著到瓊州,到瓊州后能活幾個,誰也不敢想。

  范百祿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拿起筆。

  ……

  一股冷意忽然在開封城官場流轉,似乎很多人都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不少人開始緊張起來。

  蘇府。

  蘇軾正在與米芾,黃庭堅等人喝茶,暢談學問。

  一個書吏模樣的人,拎著酒壺,隨時給他們斟酒。

  眾人暢談一番,都有所得,高興的相視一笑。

  米芾喝了口酒,轉頭看了眼窗外,搖頭道:「沒完沒了了。」

  他說的,就是范百祿奏本的事,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黃庭堅神色堅毅,看著蘇軾道:「老師,宮裡沒有傳您回去嗎?」

  蘇軾在被流放前,在宮裡給皇子皇孫上課。

  蘇軾這次回來是『告假』,為弟弟蘇轍奔喪。但朝廷沒有準他銷假,也沒有給新的任命。

  蘇軾面上有憂色,輕輕點頭,道:「不止是我,蘇家都沒有人用事。」

  米芾看著蘇軾,忍不住的嘆了口氣,道:「那位章相公最是記仇,他沒有將你發配出去,要麼一時沒想起來,要麼就是沒騰出手,你心裡有個準備吧。」

  蘇軾被『新舊』兩黨厭棄,屢屢打壓,仕途是極其坎坷。

  蘇軾默默搖頭,他對現在的朝局也是失望的。

  他反對改,也反對不改。現在朝廷將三省,三司衙門等廢除,將權力不斷集中,嚴重破壞了祖制,比神宗朝走的還遠。

  這不是蘇軾想要的。

  青瓦房。

  曹政,蔡京,黃履剛剛到,還不及說話,沈琦拿著一疊奏本進來,神色有些古怪。

  章惇幾人看向他。

  沈琦苦笑,遞過一道奏本,道:「七道奏本,全部是關於『登州阿雲案』的,有的分析其中刑律,禮法問題,大喊『翻案伸冤』,有的直接彈劾司馬相公的。」

  范百祿,謝麟的奏本還沒上,倒是被人搶先了。

  章惇倒是不意外,擺了擺手,道:「你自行處理吧,在門口守著。」

  沈琦看了眼眾人,會意的抬手,退出門外,順手關上門。

  章惇看向曹政,餘光瞥了眼蔡京與黃履,微微沉吟,便開始說話。

  曹政聽的是雙眼大睜,蔡京,黃履也面露驚色。

  朝廷要將大理寺的品軼抬升到一品,還要有皇族坐鎮!

  還設有六個少卿,地方巡迴司,這樣的改變,明擺著就是斷絕朝臣的插手,還就是沖著朝臣去的!

  曹政原本還很擔心,聽到最後,要他是『留任幫扶』,這才鬆口氣,由不住的問道:「相公,這個皇族,指的是誰?」

  章惇看了他一眼,道:「燕王。」

  曹政聽著就皺眉,卻沒有說話。

  蔡京與黃履神色微變。

  宮裡的秘密也沒有那麼秘密,何況趙顥過往的履歷他們都清楚。

  章惇沒有多提趙顥,而後就與曹政以及蔡京,黃履說著大理寺抬升品軼后的規劃,刑部與御史台是三法司之二,有些事情,繞不過他們,權職方面得做出重大的調整。

  不到晚間,范百祿以及謝麟的聯合奏本就上來了,而且是兩道公開奏本,迅速傳遍了開封城。

  司馬光是公認的『三賢之一』,是元祐更化的第一重臣,是『舊黨』的思想領袖,范百祿與謝麟的聯合奏本將『登州阿雲案』全數怪到他頭上,朝野哪裡肯答應。

  立時間,開封城像是炸開了鍋,無數大罵聲響起,更有人沖入鴻臚寺,要暴打謝麟。

  范百祿的府邸,更是被人潑糞,罵罵咧咧不知道多少。

  慈寧殿里不安靜,宮外的燕王府也有了異動。

  趙顥正在涼亭里自顧的下棋,聽著身後老者的話,神色微微異樣,繼而笑道:「我這個侄子還真是好手段,從內部破局,難為他能想得到。」

  老者面色凝重,道:「大王,官家已然破局。並且,我聽到消息,說是朝廷打算對大理寺升品,為正一品,並且指名須有皇族坐鎮。」

  趙顥落子,轉頭看向老者,好似驚訝的道:「正一品?皇族坐鎮?」

  老者看著趙顥,道:「是。」

  趙顥眼神動了動,直接轉過身,道:「你的意思,讓我爭一爭?」

  老者道:「英宗皇帝一脈,以大王最長,官家的幾個弟弟都未成年,這大理寺卿的位置,非大王莫屬。」

  趙顥神色若有所思,道:「母后也是這個意思?」

  老者一愣,連忙躬身道:「這個小人不知。」

  趙顥看著老者,又看向院外,摸了摸下巴,自語的道:「上次的事情,我那侄子應該對我起疑心了,不好弄啊……」

  老者連忙道:「大王,這個時候,只要您露面,說幾句話,官家肯定注意到您,這個位置小人說過了,沒有比您更合適的,捕風捉影的事,無需擔憂。」

  英宗皇帝的兒子,確實只有趙顥一個活著。至於神宗皇帝的兒子,趙煦最長,其他的要麼殘疾要麼不到十歲。

  趙顥想了一陣,道:「這大理寺不是好地方,照著這樣的情勢下去,後面還不知道多少大案,大理寺卿這個位置,是個火山口,弄不好會被燒死的……」

  老者怔住了,他之前只是考慮這個位置不錯,是趙顥不動聲色涉入朝局的大好機會,現在仔細想想,忽然渾身發冷。

  該不會,這個大理寺卿就是用來給皇帝背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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