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8章 血色窟窿,雷雨之下惡魔眼
「折腰之道?」
撫琴的楚南音聞聲,動作一頓,面紗下削薄的唇,勾起了清淺的笑。
明月說,凡人之道可通天。
實則,凡人之道盡折腰。
楚南音思及此,唇邊的笑容愈發濃郁。
修長雙手,撥動著琴弦的速度愈發之快。
曼妙的琴聲宛若是春回大地,只叫王宮裡的婢女便也如痴如醉。
楚南音一身的傷痕,都是拜葉楚月所賜。
儘管如此,雙目失明的她,在大楚艱難絕望之際,還願為父兄撫琴一曲,這叫父兄如何不心疼呢?
從未吃過什麼苦的她,卻因為一個葉楚月,一個遺落在外的孤女,而在短時間內受盡苦楚。
這叫父兄怎能不怨,不恨,不去怪罪那孤女?
哪怕葉楚月心底之狠,表面所流露的決絕是不貪圖大楚半分權貴。
然,對於楚雲城、楚世訣這些人而言,葉楚月是女兒,是妹妹,是血脈層次和階級之分的下層,便潛意識把自己置放在了說一不二的高位。
「父親,爺爺,我年年都過生辰……」
楚南音彈完古琴,雙手垂落,沉吟了半會,便才猶豫著開口說:
「因而,今年,我也想過生辰,只是外公那裡,我不知要如何權衡。」
「縱使葉楚月與之斷絕關係,外公的眼裡,她葉楚月之地位,連龍遙都超不過!」
外公的心思和偏了的感情,既是楚南音的意難平,更是她的心不甘。
「南音,你的生辰,自當如期。」楚世訣道。
楚祥點點頭,「近來乃多事之秋,大楚風雨飄零,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險,阿音的生辰之宴,對於大楚而言,倒是個好機會。」
說話之時,楚老爺子的眼裡閃爍著一道精光,既有著城府深沉的算計,更浸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而就在不一會兒后,大楚收到了洪荒姜家的請帖。
這一件事,讓大楚上下俱是無比之欣喜。
「爹,姜君莫不是因為月族,而要助我大楚?」
皇子楚長雲興奮不已,兩隻眼睛里透著月華般的光。
楚南音呼吸急促。
「莫急,為父且拆來看看——」
楚雲城話雖是如此說著,語氣里卻充斥著濃濃的驚喜和高興。
只是當他看清那力透紙背的遒勁筆鋒,臉上的笑容便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
「爹?」
楚南音心臟咯噔猛跳了一下,有著極其不好的預感,袖衫內的雙手,長指緩緩地蜷起,半攥著衣料。
「爹怎麼了?」
楚世訣和幾個弟弟把腦袋湊上去看,望見龍飛鳳舞的字,無不是啞然無聲。
「南音……」
楚雲城猶豫半晌,方才在楚南音忐忑的期許之下,道出了有關於姜家請帖的實情。
「這是姜家二爺姜萬疆麾下之人送來的請帖,打算把葉楚月、夜墨寒、葉塵的名字,上入姜家族譜,特邀我們過去共同慶祝此等喜事。至於入宗上譜的日子,則,則是……」
「是哪一日?」楚南音問。
「你生辰的那日……」
楚南音閉上了眼睛,又垂下頭,低低地笑出了聲。
姜君大人,這是想徹徹底底地羞辱她。
想剝下她的臉皮,放在地上,於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地踐踏著。
不愧是十二君之一,做事之狠,絲毫不留任何的情面和餘地,把屋漏偏逢連夜雨的她,往更深的絕境之路逼去。
「這,去還是不去?」楚長雲問。
楚雲城滿目通紅,無力地嘆息了聲,「姜家邀請,自是要去的,那姜二爺,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性格之爆裂,如脫韁的野馬,若拂了他的面子,大楚日後只怕會是更不痛快了。」
楚時修冷嗤:「只怕那葉楚月的性子,便是隨了這姜二爺。」
楚南音四肢軟若無骨,窩在了綿軟的椅上,痛苦到五官近乎皺到了一起去。
似如深海吞沒她的口鼻,一點點覆向她的頭頂,直到完全地把她噬去。
她固然還活著,卻如同死了般的窒息。
血液冰涼。
胸腔鈍痛。
而這千絲萬縷的痛和怒,終將是對著葉楚月而去的離弦之箭。
她之苦楚,正如這日陰霾遮天的大楚,艷陽逐漸被黑雲所蠶食,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電光映照在楚南音的兩個血窟窿之上,許久才聽見那讓人靈魂都在震悚的恐怖雷聲,堪稱是震耳欲聾。
楚南音卻笑了。
血色窟窿,卻像是惡魔的眼。
楚祥放下煙袋回頭看去,對上那樣的眼睛,有著直面厲鬼般的毛骨悚然感,一剎那的恐懼使得他枯老如樹皮的手猛地抖動了下,煙袋便砸落在地,發出撲閃撲閃的火色。
那時,楚南音陌生到,祖父好似從未認識過。
他甚至懷疑——
他的兩個孫女,都是魔種。
………
卻說兩位上界之尊離開后,大炎城恢復了從前的寧靜。
萬花街,卻是在一日之間,成為了大炎城最繁華的街道。
底蘊渾厚的修行商人們,便是統統前往萬花街,與昔日的鋪主們商榷著新鋪事宜。
此後,萬花街便會有拍賣場、神兵閣等吸引來客的鋪子。
是夜——
骨武殿主打著哈欠,對月翻著白眼正欲離開。
「骨武姐姐。」
身後,傳來了討人厭的聲音。
骨武殿主不耐煩地往回看。
葉塵邁開腿小跑了過來,面頰微微發紅。
骨武殿主無奈道:「聽說你明日便要帶著龍族軍隊離開海神界,怎麼還不去陪你母親,過來找我幹嘛?我可不是姜君大人,沒興趣給你當奶奶。」
小寶咧著嘴笑。
「別笑了,本尊不吃這一套。」
「骨武姐姐。」小寶抬起手,掌心放著一顆糖,「這是,給你的。」
骨武殿主皺緊了眉頭。
「你試試,是甜的。」
「本尊平生,最討厭糖了。」
骨武殿主嗤了聲:「幼稚,走了。」
轉身的霎時,她順其自然地拿走了小寶手上的糖。
等到走遠,夜色濃郁巷子深深。
她漫不經心地拆開了糖衣,將小寶所贈之糖放進了嘴裡。
唇齒間,都是糖的味道,有點兒像山楂,甜中有酸。
「難吃。」
她這般說著。
便也這般笑著。
灑落進巷的月光,輕輕遮去了她面龐的笑,少了些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