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3
林珊給兩人安排的是單獨一小間,位置僻靜。
主人不在,他們兩個侍衛也不便四處閑逛。屋裡的兩人就照著平常的模式,一個打坐,一個看書,氣氛融洽。
掃完最後一字,捲起泛黃的竹簡。白雲逸把東西收好,轉頭看看床上的人。剛才他就一直感覺到一股視線在盯著自己,弄得他坐不是坐,看不是看,不得不趕緊把書看完。
白雲逸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氣在經脈中運行得還是不順暢?」
丹田被毀,作為□□和終點,氣無處可存,無處可去,循環無法完成。運氣一小周天是內丹法的第一階段,如果無法通過,別說結丹,連築基都遙遙無期。
顧清鴻盯著他點點頭,照著這幾日的做法,白雲逸走過去助他運功。
小周天是指氣從下丹田開始沿任督二脈循環一周,白雲逸從書簡上看到了修復丹田的方法,多用來在丹田受損的時候。
白雲逸脫靴上床,與顧清鴻面對面盤腿而坐,抬眼一看,很奇怪,那孩子嘴角竟然掛著微笑,眼底下是藏不住的愉悅。
白雲逸怔了怔:「有什麼可開心的?」
「有你的相助我知道不日我將重鑄內丹,自然高興。」顧清鴻邊褪下外衫邊笑著說。
「哦。」白雲逸不疑有他,畢竟人有精神總比一蹶不振好。先閉目調息,照著書簡上的方法,手掌貼在顧清鴻的丹田處,把己身之先天氣渡進他的丹田,溫養修補之,而後再協助他運轉一個小周天。
方法沒問題,也符合邏輯,唯一的問題就是姿勢。
丹田位於臍下三寸的關元穴處,盤坐時那個位置顯得尤其尷尬,手掌的邊緣幾乎要碰觸到某不能言說的器官。起初白雲逸覺得有點無從下手,後來見顧清鴻純潔無辜、一臉信任地看著自己,他瞬間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骯髒了。
心無雜念,手捂在他丹田處,以氣養之。
有前幾次的經驗,很順利地輔助顧清鴻氣運轉完一小周天,兩人的額上都有些微汗,就在白雲逸收手的時候,他感覺手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就聽見顧清鴻悶哼了聲。
「唔。」
「怎麼了??」白雲逸忙問,生怕他有哪裡不適。
誰知顧清鴻低頭看著什麼地方,悶悶地小聲道:「……碰到了。」
然後白雲逸順著視線看過去,盯到了他某個不能言說的部位,跟剛剛不同的是,沉睡的小同志醒過來了,隱隱能看見形狀。
那我剛剛碰到的是……
臉上的溫度一下子上去了,白雲逸忙把剛剛那隻右手背到身後,然後磕磕巴巴地解釋:「咳咳,按摩關元穴時會有這種咳咳事情發生,等會兒就好,別,別太在意。」
等一下明明不是我的錯吧,我解釋個什麼鬼?!
低著頭的顧清鴻嘴角的笑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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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故發生完沒多久,林珊拜見完主母回來。一臉喜色得告訴兩位外援,明日,他父親又要帶著那個妖女城外的園子踏春賞玩,屆時再收了她。
聽完這計劃,白雲逸覺得奇怪,出門遊玩肯定會帶上更多的侍衛,為什麼她會覺得那是個好機會。
「她每次與父親出門都不讓侍衛們跟著的……」
想到方才母親含淚哭訴的模樣,林珊忍不住在心中嘆氣,林家是造了什麼孽才招惹上那個女人。她此時對兩人是完全的信任,隨後便將這位名為天顯的女子入林家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
「天顯?」白雲逸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要是正在喝水,他肯定會一口噴出來的。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天顯可是七仙女之一。
林珊也是看過些神怪志的,她無奈地點點頭:「父親讓大家稱她作天顯仙子。」
她還真不怕自己閃了舌頭,白雲逸譏諷地笑兩聲:「讓我猜猜,她是不是還自稱天仙女下凡?」他這才知道先前林珊說的狐狸精,其實是訛傳,畢竟狐狸精是說書人口中最常用的一種女妖。
據林珊所言,那個不能得罪的上頭大人物就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三年前新晉的國師,天顯便是他的義女。此女自稱天上仙子投胎下凡歷情劫,而林世榭(林珊的父親)就是她口中那個可以為化解她情劫的人。天顯仙子曾在眾人面前許諾待她重返天庭,便會賜予林家長生不老的仙丹。
也不知道到底是長生的誘惑還是此女的蠱惑術,林世榭對「天顯仙子」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而聽林珊的描述,這位假借天顯之名的女子確實有點本事,撒豆成兵、五鬼搬運之類的障眼法用的倒是不錯。
會不會是哪裡來的江湖術士?起初白雲逸是這麼想的,直到林珊說起了為何家中人會知道她是妖人。
食人心肝的妖人。
那是天顯來林家的第五天,廚房的一位廚娘無故失了蹤,當天傍晚,有人就在花園的池子里發現她的屍體。大家沒在意,只當她是失足落入,因她家人遠在他鄉,林家便派人將她先葬下然後通知她家人。之後侍女為廚娘換衣下葬的時候發現她胸口竟然有個血窟窿,而血窟窿下面的那個地方是空的……
怕這種污穢的事情惹得主人不開心,管事的私下把這事掩下了。哪知這樣失去內髒的屍體,接二連三的出現。從起初的池塘,到花園,屍體遺棄的地方越來越隨意,林府的下人們惶惶不可終日,各種猜測,最終驚動了主人。然後沒兩天,林珊的哥哥半夜回來,正好撞見天顯與一名僕役在院中摟摟抱抱。他本以為是捉姦在床,沒想到下一瞬,那僕役就血濺一地,軟軟地倒下。
不敢置信的林燁傻愣愣地站在樹后,突然回想起了妻子跟他提起過府內鬧妖的事情。他這才意識到,父親帶回來的美貌仙子竟然就是那個殺人飲血,破膛吃心的妖物!
而那妖女在事情敗露時也不驚慌,當著林燁的面悠然自得地吃了一頓飽餐,末了還乾脆就把屍體扔在了自己門口。
林燁倒也是個膽大的,竟然還沒被嚇暈過去。等他終於回過神來后便著急忙慌地跑去告訴他妻子和母親。
可妖女仗著有林家掌權者林世榭和國師的庇護,前去質問的林家人根本沒被她放在眼裡。林世榭完全被蒙蔽了雙眼,屍體就躺在他房門口,他都瞧不見。在他眼中,天顯是嬌美的仙子,會助他長生不老,而其他人,都是覬覦他的權勢和財富的惡人,即使他的母親也不例外。
國師正當紅,權勢大到幾乎隻手遮天的地步,即使是林家這樣的權貴世家,報官之後猶如石沉大海,連個迴響都沒。
天顯來林府不過短短一個月,林府已是一片破敗之氣。林世榭稱病不去上朝,終日與妖女廝混。府內上上下下人人自危,度日如年,沒人敢去服侍林世榭和天顯,甚至連經過那裡都戰戰兢兢。
聽到這裡,白雲逸隱約覺得林府的氣氛很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來,便將它擱置一邊。
白雲逸想了想,說:「今夜我先去探一探究竟,摸摸她的底細。」彷彿抓住救命稻草,林珊起身拜謝卻被他攔下。
「待事成之後再謝不急。」
送走了雙眼淚汪汪的林珊,白雲逸問顧清鴻對林家的事有何看法。
「妖氣。」
只兩個字就得到白雲逸的大力贊同,他補充了一句:「林府內並無妖氣。」
按照林珊的說法,天顯食人不少,敢用這種傷天害理,自毀道行的方法,看來她不是什麼得道的大妖怪,應該是化形不久,需靠人的精血維持人形的小妖,而這種小妖是沒有辦法藏住自己的妖氣。
雖然白雲逸此時是遊戲純陽的形態,但是除了靈力的運用方式跟別人不一樣之外,他依舊是個元嬰期的修士。所以這林府內就沒有妖氣,他一目了然。
沒有妖氣,就不應該有妖物。所以他才說晚上前去一探。
至於那個幕後的國師。
修真界有一條不成文個規定,任何修士都不允許以己之能換取權勢,更不允許插手擾亂凡世的政事。那國師最好只是個招搖撞騙的凡世道士,否則以他的所作所為,一旦上面的懲罰下來,吃不了兜著走的就不單單是本人,還會連累他的整個門派。
白雲逸打算林家的事一了,他就主動申請去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俗稱的打小報告。
天色漸暗,京城內大大小小的房屋都亮起了燭光,林府中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說他們是最早點起油燈的。
光明,永遠是人們用來抵抗恐懼的首選。沒有辦法離開府內的奴僕們一到晚上就會聚到一起,點上整夜的蠟燭,睡在一塊兒。誰都不知道「仙子」下一次進食是什麼時候,都害怕落單變成「仙子」腹中的加餐。
林珊也搬去與她母親同住,偌大個小院,就剩下角落的一間小屋還透著光亮。黃豆大小的燈芯不時地晃動幾下,屋內的兩人正在吃晚飯。
吃到一半,對面的人忽然放下筷子,白雲逸嘴裡咀嚼著飯菜奇怪地看著他的嘴唇動了動。
「師父……」顧清鴻深情款款,柔聲喚了兩個字。
「嗯?」完全是條件反射的應了一聲,隨後白雲逸馬上反應過來,「咳咳咳咳咳!」
「……的信。」害得他差點被一口菜噎死的罪魁禍首伸出友好之手,輕拍他的後背順氣,還不忘把後半句說完。
孽徒!麻煩你說話別大喘氣謝謝,嚇死為師了!咳得滿臉通紅的白雲逸擋開了顧清鴻伸過來幫忙的手。
「咳咳,拿去,咳,今天下午我才收到。」
其實是今天下午趁著四處走走的機會寫的。
修長的兩指壓著一封信推到手邊,有封口,未開啟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他的名字,一橫一豎,都是他最熟悉的筆觸。顧清鴻看看信封再看看白雲逸,眼中有一種說出情緒。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白雲逸捧起碗扒拉兩口飯菜:「看我作甚,這是穆長老寫給你的。」
與先前的三番四次催促不同,顧清鴻慢條斯理地將信紙展開,墨是歙墨,紙是凝霜紙,兩者均價值不菲。嗅著淡淡的墨香,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內容並不多,但是顧清鴻看了很久。而他的眼睛在信紙上停留得越久,白雲逸心裡就越忐忑,就是那種被老師當面批改作文的感覺,他開始回想自己在上面都寫了啥。
開頭寒暄問候了兩句,安慰成分佔大部分,其中還暗示他白雲逸值得信任,最後以「為師辦完事後便去尋你」為結尾。通篇用詞溫和,沒有一句重話,甚至連他私自修鍊的事情都沒有加以指責。
照理說,顧清鴻應該覺得感動啊,可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怎麼來的?
這表情也太微妙了吧,白雲逸忍不住問:「穆長老說什麼了?」
將信紙重新摺疊好,壓在手心下,顧清鴻微笑道:「師父說他明天過來。」
白雲逸一臉「你他妹的不是在逗我」的懷疑表情看著他。
「呵呵,說笑罷了。那只是我的一個心愿而已,我也希望他明天,不,應該說現在就能出現在我眼前。」說話時,顧清鴻的目光一直停在白雲逸的臉上,「雲逸,你覺得這願望會實現嗎?」
心中有鬼的白雲逸在他真摯的目光下乾笑了幾聲,連那過於親密的稱呼都忘了否定,忙借口時間不早要去探查遁走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顧清鴻的臉就沉了下來,面無表情地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稍微詐兩下就露出尾巴,穆一遠還真是好誆~當然,你也很好騙。』識海中響起了久違的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嘲笑。
顧清鴻眼神一黯:「閉嘴。」如果話語有溫度,那麼這句話肯定是個冰棱,不僅冷還扎人。
『喂,我可是你的本源,對我態度好點。我好不容易從沉睡中醒來,第一時間想的就是來叫醒你這個傻瓜。穆一遠的謊話那麼拙劣,也就你會相信。』識海中的顧清鴻依舊是孩童模樣,他打個響指,荒蕪沙漠瞬間變作盛夏荷塘,孩童版的顧清鴻就躺在最大的蓮葉上百無聊賴地晃著小腿,『舊友?可別再說什麼你喜歡穆一遠啊,白雲逸的說話用詞語氣、小動作、喜好,跟穆一遠是一模一樣的,你這都看不出來?』
其實本源這句話說錯了。
顧清鴻一直都保持懷疑的態度,而他最終在真相和謊言中選擇相信那漏洞百出的謊言,只是因為信任——他對師父穆一遠是完全的信任,相信師父不會騙自己。
他任由情感蒙蔽自己的雙眼和理智。
『接下來你是要繼續裝傻過家家還是跟他攤牌拆夥?』本源晃著腳丫,隨意地問了句,而答案兩個顧清鴻心裡都明白。
這段時日的點點滴滴證明了,不管是穆一遠還是白雲逸,骨子裡都是他摯愛的那個人。他深信師父必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否則豈會瞞著他?師父既然願意裝,那他就做一輩子的瞎子陪他一道裝下去。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裝聾作啞,並不是全無作用。
首先,比起那莫名其妙的雙修對象,他這個做徒弟的,明顯更重要。
其次,白雲逸對別人的態度說不上多熱情,但是還算有禮,唯獨對那個喜歡纏著他的侍女半夏不假顏色,反差背後意味的東西足夠令他偷著樂。
『我就打了個盹兒,你就丟了快要成形的內丹,連丹田都被人搞殘了。我說你和穆一遠啊也別再折騰什麼養丹法了,他不是龍髓體嗎。他這麼疼你想幫你,也別寫什麼助你重塑丹田再度修仙之類的空話。雙修幾次,再輔以丹藥,不出幾年你就可金丹大成啊~』
自從顧清鴻踏入仙魔冢遺迹之後,本源就開始莫名沉睡。今天醒來的本源一看肉身的情況,悔得大腿都拍青了。顧清鴻距結丹僅一步之遙,他本以為待他結丹,便可取而代之,沒想到出了這樣的禍事。多年的等待付諸流水,再看顧清鴻像個傻子一樣和穆一遠玩起了你猜我猜的低級遊戲,本源如何不焦急火大。
把碗筷疊起收拾好,顧清鴻看著跳動的燈芯,表情柔和,彷彿面對著的是他此生摯愛,以最認真溫柔的語氣說:「我不會害他。」
『死!腦!筋!』本源哼哼咒罵了幾句,見顧清鴻無動於衷,一甩手,荷塘再度變成沙漠。他恨得牙痒痒,大塊肉就在嘴邊,卻只能聞不能吃,他都快要餓死了!
這邊無形的對峙穆一遠渾然不覺,他正在專心的偷看。
以防萬一,服下偷窺聽牆角專用的閉氣散,隱匿了周身的氣息。白雲逸學起以前看過的電視劇,偷偷地揭開幾塊瓦片,然後發現位置不對,瞧不見人。之後又換了幾個地方,還是沒見到人。直到聽見屋內一聲高昂的女聲尖叫,他才明白為什麼不見人。
因為人家在床上辦事……
隔著厚厚的床幔,除了人影什麼都瞧不見,當然白雲逸也沒有興趣去欣賞別人的床事。
不過確如他所猜測的,天顯的氣息是屬於人類範疇。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先走一步的時候,白如霜雪的纖細手臂撩開了華麗的床幔,□□的女體款款走出,而後微微側頭回首,角度恰恰好夠上方的白雲逸看清她的面容。
「……延蓮???」驚呼聲險些脫口而出。
那臉與七年前從玄同派失蹤的穆延蓮完好的半張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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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逸進屋后就沒說過話,連招呼都跟室友打一個,干坐在桌前發愣。喊了幾次不見他有反應,顧清鴻心中立刻警覺起來。
「我遇見……」話說到一半,白雲逸忽然停住了,白雲逸不該認識穆延蓮,也不該知道七年前玄同派上發生的事情。好險,差點就露陷了。為自己的懸崖勒馬點個贊,白雲逸話鋒一轉,「我遇見了天顯,確實不是妖族。」
有古怪,肯定不是所說的那樣。到底是遇上了誰?穆遠他又瞞著我。顧清鴻看著白雲逸閃躲的眼神,笑了笑道:「哦,我以為我們是好友,如今看來是我自作多情。」
故作輕鬆的語氣,配上恰到好處的落寞的笑容,狠狠地戳了下白雲逸的軟肋。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想瞞你,只是……」他急於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圓一個謊言需要準備一百個謊言,而他如果不是情勢所迫,怎麼會接二連三的對最信任自己的人撒謊。
其實抱怨的話說出來后,顧清鴻也後悔了。在心裡暗罵自己口不擇言。他應該全然相信師父的,相信師父的隱瞞是事出有因,可是在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欺騙,就因為他什麼都願意去相信。
「你為什麼不說?」
「沒關係,我可以假裝不知道……」
這樣的矛盾對話,時常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在信任與失望中徘徊煎熬,他覺得自己的心簡直要被撕成兩瓣。也許他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堅韌,這場過家家遊戲,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玩多久。
只是兩個字在嘴裡徘徊半天,白雲逸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見他鼻尖上幾乎急出點點細汗,顧清鴻還是心軟了,退後一步。
他走過去拍拍白雲逸的肩膀,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一瞬間僵住,他隨意地笑了笑:「方才我說笑的,白兄你別介意。早些歇息吧,明日還有正事要忙。」
算了,做人不要太貪心。只要你還在這裡,就好。就算你再跟我說千萬個謊言,我都覺得值。畢竟我現在只是個普通人,談不上資格,能留得你一刻,是一刻。
白雲逸偷瞄了幾眼顧清鴻的表情,淡定自然,便以為自己矇混過關,他如釋重負,偷偷地把掌心的汗擦在衣擺上,佯怒道:「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嚇得我正事都忘了跟你說。」
「請說。」點頭笑了笑,顧清鴻坐到白雲逸的身側,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白雲逸嚴肅地說道:「明天你別跟著去了。」
「好。」
答應的太過爽快,白雲逸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這可不是顧清鴻的性格,虧他準備好一肚子的說詞(就在進屋之後),撲了個空啊。
害怕他鑽牛角尖,白雲逸還是想解釋幾句:「那天顯我方才探了下,確實有些水平,我怕到時候動起手來顧不上你。要是再讓你受到點傷,穆長老必會為我是問的……」
顧清鴻打斷他解釋的話,淡淡的說:「沒關係,我明白的。」
正主都這麼看得開了,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呃……那你一個人無聊的話在京城四處晃晃。」
晚上躺在床上,白雲逸怎麼也睡不著,卷著被子輾轉反側。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頭腦特別清醒。盯著另外一張床上的陰影,他心想,奇怪啊,這孩子今天怎麼不犟了這麼好說話?再回想這一天,發現顧清鴻古怪的舉動還真不少。
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強行做了解釋——水土不服,初來京城不太適應。
算了別多想,他聽話還不好嗎?省得他操心,還是想想天顯的事情吧。
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天顯的那張臉是屬於他侄孫女穆延蓮的。
七年前玄同派上發生的事情他永遠不會忘記。杜一果長老勢要以穆家父女之血祭他亡子,當時各峰(除了凈明峰)都派了些人手去尋找,恰逢玄同派與羅浮山合作,派出去的人能力和數量都有限,持續數月的搜尋,最終只在數百里的廢墟之上找到早已腐爛的穆衛的屍體。
穆延蓮在哪裡,大家至始至終都沒有找到。
這件事雖罪不在他,可偶爾想起,他也不禁心中百感交集。
穆衛的屍骨是他送回穆家的,拭淚的奴僕、慟哭的家人、無聲的老父,特別是穆衛的父親——穆一遠在穆家僅剩的弟弟,皺得彷彿樹皮一樣的臉,上面滿是黑青的斑點,面對著年輕兄長手中的骨骸,混沌的雙眸中沒有驚訝。
他沒有嘶吼著質問兄長,只說了句。
命,一切都是命啊。
孫女穆延蓮得了怪病是命,兒子客死異鄉也是命。
穆一遠沒有受到穆家的任何指責,至於穆延蓮的生死,他們都不抱希望,彷彿那就是她的命運所在。
修道近百年,穆一遠還是參不透這個命字。都說修士求長生是逆天改命,可求長生難道就不是命嗎?該信,還是不信。
他天生龍髓體,算是命,那他就該認命去雙修?還是繼續走這條艱難百倍的修道之路?
穆延蓮的生死去向,對穆一遠而言,就是個象徵,象徵一個命字。如今找到了她,而他也以純陽之身躲開了龍髓。
命,果然是不用信的。
如此他更堅定了不再變回穆一遠的心。
至於穆延蓮這幾年的遭遇,她又為何以天顯之名出現在此。待明日便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