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鬧掰

  提問,跟從小一起長大的男性朋友鬧掰了是怎樣的體驗?

  沒人能比尼婭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震驚,委屈,憤怒。

  「蝙蝠俠能夠保護你?這就是你趕我走的原因?!」

  一片漆黑的夢境里,唯獨中間一束光點亮了談判桌,冷調光線由上而下灑落在少女瀑布般捲曲的黑髮上,她拍案而起,身體前傾,「就因為這個披著披風的混蛋?他什麼時候勾搭的你?」

  談判桌對面,布魯斯·韋恩聲音沉著,「這跟他沒關係。」

  「沒有關係他怎麼能取代我的位置。」尼婭愈發不滿,「別想糊弄我,我從你五歲開始護佑你的夢境,你說謊我能看出來。」

  烏黑眸子微微眯起,尼婭一揮手,兩人中間堅硬冰冷的談判桌瞬間消失,她逼近那雙彷彿火焰燃燒到極致的藍眼睛,正經的語氣沒繃住,尾音有點飄,「說實話,你最近天天夢見他,難道你看上他了?」

  「我們只是合作關係,我投資,他保護我和韋恩企業。」

  「至於你,尼婭。」面容堅毅的男人直直看著她,低沉醇厚的嗓音卻比談判桌更冰冷,「五歲到現在,你從來只在我的夢裡,無緣無故地出現,無緣無故地存在。我很感激過去你的幫助,但現在我是個成年人,不需要你來吞噬我的恐懼,也厭惡有個人待在我的腦子裡。」

  曾經親吻過她臉頰的嘴唇吐出凌厲傷人的話語,「我不需要你,你可以離開了。」

  我不需要你。

  黑髮少女的笑容一瞬僵硬,她抬起手,試圖像以往那樣捏軟那張冷硬的臉,卻被布魯斯毫不猶豫地側頭避開。

  落空的手滯了兩秒,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收攏。

  尼婭直起身,帶著弧度的唇慢慢抿成一條直線,「你的意思是,你厭煩了?」

  「是。」

  「所以你要趕我走。」

  「是。」

  「你這麼想多長時間了?」

  布魯斯深深地看她一眼,「幾年。」

  「……」

  布魯斯用和商業對手談判的語氣道,「這裡是夢,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打我,罵我,都沒關係。」他極輕地笑了一聲,「反正明天醒來我什麼都不會記得。」

  所有的情緒都留給她嗎?

  微小的呼吸聲在整片空間消失,明亮光線墮入她眼中的夜晚,尼婭道,「好樣的,韋恩。」

  她轉身消失。

  夢境空間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靜,黑髮少女的離開似乎讓光線也黯淡了不少,令無數人嚮往的哥譚首富布魯斯·韋恩忽然嘆口氣,仰在椅背上用力按了按眉心。

  「你傷透了她的心。」

  扁扁的棕色毛絨熊從濃鬱黑暗中走出,它只有布魯斯小腿一半高,圓圓的黑眼睛仰起來看他,用古早卡通片的配音腔調道,「這樣逼她,你會後悔的。」

  「我會後悔嗎?」布魯斯垂手捏了捏小棕熊軟綿綿的半圓耳朵,這是尼婭送給他,讓他免於混淆現實與夢境的小禮物。

  他與自己對話,「我們遇到的時候一樣大,可是現在我已經成年許久,尼婭卻還是一個小女孩。我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正確,但一成不變是不正常的。」

  小棕熊展開圓圓短短的腿坐在他腳邊,低聲,「可是她會傷心呀。」

  布魯斯抿了抿唇。

  ……

  黑髮少女坐在如夜晚繁星般的夢貘領域裡,神情怏怏。

  柔軟纖細的手向上展開,一團黑色霧氣漸漸成型,凝成卡片形狀,剛才的談判桌出現在卡片正面。她手指微動,卡片翻轉,背後流暢地寫上一行字。

  【布魯斯·韋恩的拒絕】:功能待驗證。

  尼婭捏著這張卡片,悲從中來。

  作為世界上唯一一隻夢貘,她竟然被護佑時間最長的小夥伴給趕出來了。

  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在夢裡救他爸爸媽媽,一起對抗噩夢怪獸,一起討論暗戀的小姑娘,但是他現在把她趕出來了!

  霧氣朦朧的黑眼睛馬上要掉下濕潤來,尼婭使勁兒眨眨眼,蹭地站起來。

  走就走!

  她標記過的夢境有整片星空那麼多,失去了布魯斯一顆星星,她還有一大片璀璨星海!

  尼婭一揮手,從頭頂星空里飄下來屬於布魯斯的夢境,她揚手就要抹去特有的夢貘標記,抹除之後他就從這片星空藏進背後的黑暗裡了——

  沒成功。

  少女抽抽鼻子,下不去手。

  布魯斯這個混蛋!

  但走是一定要走的,不過在她走之前,也得帶走點紀念品。

  尼婭瞄準了韋恩大宅客廳里的那副照片。

  照片里是韋恩夫婦,和還是個小孩子的布魯斯·韋恩,布魯斯懷裡抱著一隻只有手掌大的通體黑色的小貓,黑眼睛圓溜溜,似乎有點長的尾巴不安分地在身後甩。

  和小黑貓有些像的小獸躲在夜晚陰影里,長長的帶著毛絨絨三角尖的尾巴在身周不安地晃動,尼婭在這裡呆了這麼長時間,當然知道監控有多嚴密,但是要取走照片,她不得不從領域裡出來。

  精神宮殿里收藏著眾多卡片和使者,尼婭循著自己的標註驅動其中之一——

  【咬胳膊的黑洞】:什麼都吃,把胳膊伸進去會收穫一個卡在黑洞里的人(經驗證,只吃胳膊,腿不行。)

  這個好像是消防員的夢裡收穫的,尼婭記不太清楚,不過只要有用就好了。

  平面化的黑色漩渦貼著牆壁影子般移動,一口吞掉照片,韋恩大宅的排列用心的照片牆上頓時出現了惹眼的空缺。

  尼婭才不在乎這些,她還在生布魯斯的氣呢。

  由於她還是一隻未成年的夢貘,本體進出領域必須通過某個人的夢境,尼婭正要找阿爾弗雷德借個入口,打算隨機找個夢境出去,可是一回頭,又看見了布魯斯的卧室。

  尼婭:……

  她還生氣呢!

  護佑了那麼長時間,萬一出事了怎麼辦?!那她過去的時間不都浪費了嗎?尼婭嚴肅著臉想,為了讓布魯斯意識到自己的必要性,為了讓他還有機會跟她道歉,他必須活得好好的。

  ……但是出了夢境,布魯斯又不認識她。

  尼婭思來想去,決定找蝙蝠俠——混蛋的新保護者——友好、和平、戰略性地聊一聊。

  ……

  一夜無夢,布魯斯·韋恩又睡了個好覺。

  最開始他還會奇怪,為什麼經歷了那麼多他從來沒有做過噩夢,他甚至不曾在夢裡感受到任何不安情緒,但這麼多年過來,他已經默認自己是噩夢絕緣體了。

  這對睡眠極度缺乏和極度不規律的蝙蝠俠來說,是個好事。

  坐起身,他下意識地往手邊抓了下,意識到掌心流動的空氣,他抬起手,疑惑地看了看粗糙的帶著繭子的掌心。

  他要抓什麼呢?

  無厘頭的思考沒有佔據很長時間,因為阿爾弗雷德告知他,「我們丟了一副照片,老爺。」

  布魯斯下樓,他的養子迪克已經在敲著鍵盤調查牆上那個一夜之間出現的空缺了。

  迪克將筆記本屏幕轉向老管家和布魯斯,畫面上的圓形黑影在牆上旋轉移動,他有點懷疑自己的技術了,「沒有發現任何入侵者的痕迹,沒有任何投影設備故障,也沒有其他損失,看起來就像一個影子把照片偷走了。」

  毫無頭緒的盜竊案。

  阿爾弗雷德為他們端上早餐,「幸運的是,我們還有那張照片的副本。」

  老管家把新的照片掛上的時候,迪克注意到那隻黑到看不清五官的小黑貓,好奇已久的少年終於找到機會,問阿爾弗雷德,「這隻貓呢?」

  「它叫尼婭。」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帶了些悵然,「是托馬斯老爺偶然救下來的,在家裡養了一段時間,尼婭不見了,只是偶爾會在這裡出現。」

  他眼角皺起笑紋,「不過後來,莊園里就經常來一些小動物,尼婭有沒有在其中就不知道了。」

  按照貓的壽命,它估計很早之前就去世了,迪克遺憾地想。

  匪夷所思的盜竊案在蝙蝠家還沒重要到影響夜巡,當晚,蝙蝠燈照射在厚重雲層,披上黑甲和披風的蝙蝠俠很快趕到,警局樓頂卻沒有戈登的身影。

  「蝙蝠俠。」

  清亮慵懶的女聲突然出現,在蝙蝠俠警惕的目光中,一個人影從蝙蝠燈后的陰影中慢步轉出。

  像是裁了夜色為衣,被漆黑斗篷籠罩的她整個人與夜晚融為一體,只從兜帽下露出一小半下巴和紅潤的唇。

  體型比強壯高大的黑暗騎士小了好幾個號,她毫不畏懼地向他走近,再次喚了一聲,「蝙蝠俠。」

  這個體型和聲音,很大可能是一個未成年。

  蝙蝠俠立在原地,白色護目鏡下的目光警惕,他能感受到來自對面穿過布料的帶著探究的打量,他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變成震懾的低啞,「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布魯斯·韋恩是誰。」

  少女輕聲笑了下,這笑聲卻彷彿利刺徑直刺入了蝙蝠俠的耳朵,心跳驟然加快,他的身份暴露了嗎?

  他可以在一秒內製服近在咫尺的神秘人,但在他抬起手前,一把閃著寒光的菜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速度極快,逼得他不得不微抬下巴。

  【鴨脖刀】:這麼好看的脖子不砍個幾段太可惜(鴨脖師傅是個顏控和強迫症,不好看的脖子不砍,平均分段,砍出來什麼東西都是鴨脖味,雞肋)

  尼婭已經等了很久,她舉著刀貼緊蝙蝠俠的脖子,從寬大袍子里露出大半截纖瘦白皙的小臂,也不在意,只是用輕鬆愜意的語氣道,「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明白嗎?」

  蝙蝠俠默不作聲,他想出手反擊,卻發現他的手不知何時被一根繩子緊緊綁住,以蝙蝠俠的技巧竟然無法掙脫!

  【死結】:就是個死結。

  「第一個問題,你和布魯斯·韋恩什麼關係?」用道具卡片也很費精神力的,她將刀貼緊他的下巴,涼意蛇一樣向上蔓延,「我不想再問第二遍。」

  在耳機里迪克擔憂的聲音中,蝙蝠俠低沉地開口,「他是我的資助者。」

  刀似乎更近了,尼婭不悅地問,「連朋友都不是?」

  蝙蝠俠:「是朋友。」

  下一問緊跟而上,「什麼程度的朋友?」

  蝙蝠俠道,「我會保護他。」他看出來了,相較於蝙蝠俠,這個人更關注布魯斯·韋恩,更沒有發現他們的關係,她的心思很容易猜到。

  還不夠,只是一句話,她怎麼放心?

  尼婭冷下聲音,「我問你,你願不願意用生命保護他,無論安全或危險、貧窮或富裕、弱小或強大、正確或錯誤,從現在到未來,永遠為他獻出一切?」

  面具下,蝙蝠俠的眉毛擰了起來,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了這麼個……古怪的保護者?

  「你要我當他保鏢?」

  「回答我。」

  敢說不願意,她就把【布魯斯·韋恩的拒絕】扔他臉上。

  刀架在脖子上,蝙蝠俠不得不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單詞,「ido」

  總該結束了吧?

  並沒有。

  古古怪怪的少女又從斗篷里掏出來羽毛筆和羊皮捲軸,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攻擊她,一刀砍斷他手上的繩索,把羽毛筆塞進他手裡,下巴一揚,「簽字。」

  簽完字,契約可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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