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我把機器狗放在地上，小狗便開始無目的地移動。它那雙紅色的眼睛時不時閃爍一下，三角形的耳朵也會動，因為四肢過於纖細，所以有點晃晃悠悠的。精挑細選一下角度，還是能看出一點可愛之處的。
聞笛賦坐在我身邊，天氣很冷，他有意無意靠得更近，就像冬天才喜歡貼著人睡覺的貓一樣。其實我的身體是冷的，沒有熱血流動，並不能給他傳遞溫暖。
聞笛賦問我：「你在看什麼？」
在他進來之前，我正捧著手機，此時手機還停留在一個界面上，雖然我知道他看不見，但還是下意識用手遮了下。
上面是聞笛賦的個人百科。
從救下他的時候，我就打定主意不去詢問聞笛賦的身份，就當他是個普通路人，如果某一天他決定要走，我就送他離開。我們之間不必了解太多，也不必有太多聯繫，否則徒生是非。
因為無人機的事，我終於還是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但不想去直接問他。然後我靈機一動，在網上直接搜索這個名字。
最開始我還以為「聞笛賦」是個假名，畢竟聽起來很奇怪，他也明顯隱藏著秘密，報個假名很正常，但當我試探性地搜索這個名字的時候，居然真的找到了他的信息。
百科上他的履歷非常清晰且華麗，年幼時沉默寡言，孤僻自閉，成績也很普通，上了高中后忽然對生物和物理產生興趣，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國內最頂尖的大學，然後出國深造，回國後有了自己的實驗室，還頂著各種各樣的榮譽頭銜。
他擁有一個看上去充滿故事性且閃閃發光的人生，甚至可以當成給小孩喂心靈雞湯的範本。
我沒法把履歷上的人和我認識的聞笛賦聯繫起來，網頁上面還有一張照片，他戴著眼鏡，平靜地看著鏡頭，面容蒼白冷峻，看起來非常高冷嚴肅，不好接近，是和我完全兩個世界的人。
而且，百科上隻字未提他是個瞎子，他果然是出了什麼變故才落到這種地步的。
我掩飾著把網頁關上，隨便打開了一個新聞app準備把話題岔過去，結果看到的第一個新聞就讓我瞠目結舌。
【目前，應急使用的一批疫苗因出現嚴重事故，現已緊急召回！涉及範圍有……】
疫苗出問題了？！
聞笛賦見我沒反應，側過臉疑惑地問：「怎麼了？」
這條新聞很短，只有兩句話，俗話說新聞越短事情越大……雖然網友評論沸沸揚揚，但官方並沒有給出回復。
我把這條新聞用系統語音讀出來。
聞笛賦聽完，沉默片刻，道：「啊，失敗了。」
他這個語氣非常平靜，反而讓人有種膽戰心驚，背後一涼的感覺。
這個疫苗，會和他有關係嗎，畢竟是這麼大的事，他身為生物學博士，應該也會參與其中。
聞笛賦像受不了冷一樣打了個寒顫，然後靠在我身上，抓住了我一隻胳膊，從小臂到手腕，又握住了我的手。
「好冷啊。」聞笛賦閉上眼睛，黏黏糊糊地說。
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動作，所以並不排斥。他的體溫其實比我高，穿著厚厚的衣服，像個小暖爐一樣。我側頭看他，他閉著眼睛，睫毛又長又密，我忍不住用手指輕輕碰了下，就像碰觸羽毛一樣。
聞笛賦睫毛顫了顫，抓住我的手。
我想問他，你不覺得這雙手很奇怪嗎。
但我終究沒有問，或許他早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我和他不過是在這樣的末日中，躲在梨花園演一出平靜日常的戲碼。
聞笛賦低聲說了句什麼，我一時恍惚，沒有聽見。
這時機器小狗走了過來，它直立起身體，前肢扒在我的腿上，然後伸出小小的金屬爪，慢慢爬到我的膝蓋上，又抓著衣服往上，最後停在我的肩膀上。
聞笛賦：「給它起個名字吧。」
我只好絞盡腦汁思索一番，眼睛往四處看，期望能找到些靈感。
【叫小梨吧，梨花的梨。】
聞笛賦：「跟你姓的話，應該叫什麼？」
【……姜小梨。】
他在我的手心裡一筆一畫地寫出來：「是這個姜嗎？」
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條機械狗最後確定了名字就叫姜小梨，雖然這麼可愛的名字和它並不搭配，但叫多了也就習慣了。
姜小梨經常呆在我肩膀上，它體型很小，那點重量對我來說可以忽略不計，就當帶了個肩部掛件。
入冬那天下了小雪，我從外面進來，聞笛賦窩在沙發里半睡半醒的樣子。隨著天氣越來越冷，他整日把自己關在酒店裡，縮在任何毛茸茸的地方，再不肯出去半步。
進屋的時候，我肩膀上還有未溶化的雪花。他聽見腳步聲，稍微動了動，口裡叫道：「好冷，快關門。」
我故意放輕腳步走過去，然後伸出冰冷的雙手貼在他的臉上，他嚇得一個激靈，大叫起來，抓住了我的手。
他摸到了衣服上被雪花浸透的地方，說：「下雪了？」
整天呆在屋子裡，連下雪了都不知道，我點了點他的手心回應，聞笛賦立刻站起來，說：「我們去看雪吧。」
他明明是個瞎子，卻說出這樣的話。我沒有拒絕，他給自己外面套了件羽絨服，我們就走出酒店，雪依然在下，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我進屋的時候，雲朵縫隙還會透出一些光，此時已經成了灰濛濛曖昧不清的一片。雪慢慢落下，覆在梨樹的枝椏上，滿園白色，彷彿梨花再次盛開。
聞笛賦身上也落了雪，他伸出手接那些雪花，我們行走在梨花園中，把地面的積雪踩得嘎吱作響。遠處有幾個喪屍在遊盪，它們身上都是雪，像沉默的雕像。
「我很喜歡這裡。」聞笛賦說：「很安靜。」
我在想他的視角是什麼樣的，所以也閉上了眼睛，雪很輕柔，落在身上的感覺像鋪了一層柔軟的毯子，空氣中傳來凜冽的寒氣，刮進呼吸道，偶爾會有風拂過樹枝的呼嘯聲，一大塊雪噗地落在地上，腳踩下去會有很明顯的擠壓感，這都是雪天特有的氣息和聲音。
看雪確實不需要眼睛。
過了一天，雪化成了冰，氣溫驟降，酒店停電，因為發電機被凍壞了。
雖然我和聞笛賦最後修好了那個發電機，但僅憑發電機也太不可靠了，我必須找到把晶石利用起來的方法。
我把那盒晶石拿出來，對著這些漂亮的小玩意苦思冥想，聞笛賦像只熊一樣走過來，問我在想什麼。
我問他：【你知道利用晶石發電的原理嗎？】
聞笛賦微微一愣，他把玩著一枚晶石，時不時朝我這邊看過來，這句話我自認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他的神色卻認真起來，最後道：「我確實有一些想法。」
他這樣說，我便把這件事交給了他。為了幫助他，我把上輩子僅有的知識通通分享出來。聞笛賦每天呆在大廳里，從早到晚，有時候一天只睡三個小時。即使如此，他也保持著旺盛的精力和極高的專註力。
我見過的一些聰明人都有同樣的特點，不僅是邏輯思維能力和學習能力，他們還精力旺盛，彷彿有用不完的時間。
這麼說來，他之前那副軟綿綿的樣子果然是糊弄我的。
冬天菜地里一點能吃的都沒有了，我準備再去一趟鎮子補充物資，之後整個冬天都不打算離開梨花園。
久違地穿上雨衣，戴上口罩和手套，給姜不移和聞笛賦打過招呼之後，我便開車前往小鎮。
一路非常順利，路上我還發現那座橋被修好了，看樣子是剛修建起來不久，上面的水泥顏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當時就是因為這座橋壞了，我才把聞笛賦留在了梨花園。現在橋已經修好了，按理說我該送他走的，但是……但是現在是冬天，我懶得動彈，還是等春天來了再說吧。
開車駛過橋之後，我心裡莫名有些不安。一直開到小鎮外，不安得到了證實，我發現小鎮口停著兩輛車。
那種車我見過很多次，兩個穿著黑制服，戴著頭盔的人正從車上下來，他們提著槍，緩緩朝小鎮內走去。
危情局的人，而且是穿著制服全副武裝的那種。
危情局的人怎麼會來這裡？我坐在車裡觀察了一會，那兩輛車上還有司機留守，我只要一過去，一定會被他們發現。
我想弄明白他們來這裡做什麼，又害怕被發現。我把車開進一個岔路拐角處，然後下車走到高處，從這裡可以看到他們的行動。
那兩個危情局的人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他們從小鎮口開始，手裡拿著一個方形的儀器，走進每棟房子里搜索，連民居都沒有放過。他們在鎮上唯一的醫院停留時間最久，還順手解決了鎮子上遊盪的喪屍，我注意到，當他們靠近喪屍的時候，手裡的那個儀器會發出紅光。
那到底是什麼玩意。
我心裡一片亂麻，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們搜索了整個小鎮，最後一無所獲地出來了，那個儀器被他們放在車裡，兩人上車之後，車子很快離開了這裡。
我也立刻上車，在跟蹤他們和回梨花園中糾結，跟蹤他們一定會被發現，我只好先回梨花園。
他們如果要去梨花園怎麼辦？雖然是危情局的，但他們只有三個人，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開車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幸好的是，危情局的那些人最後回縣城裡了，並沒有朝梨花園的方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