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一切交割妥當,黑白無常謝必安與范無救進入立在無雙城中央的無常大墓碑中,開始閉關修鍊。
謝必安與范無救同是鬼道第六層屍解境的鬼仙,修為也都到達了屍解境後期。此次閉關,謝、范二人的主要目標便是突破屍解境,到達歸元境。
突然修為需要經歷一次煞劫,可是范無救此時入魔已深,不知渡劫是否會有變故,於是謝、范二鬼決定進入無常大墓碑的幻境之中避劫。
閉關之前,范無救曾詢問過暫領城主之位的人選。謝必安看出呂岳不凡,決定冒險押注在這個尚未入道的小鬼身上。
如此一來,無雙城便交由呂岳看顧。小孟婆姜戈便在黃泉客棧無雙城分店,給自己和蘇玄姬各開了一間房,打算長住下來。
而呂岳和馮當,便住進了無常閣後院。
至於修真入道之事,謝必安說已經安排妥當,為呂岳找的師尊已經在來無雙城的路上,不日便到。
無雙城此刻兵源不足,城防空虛,呂岳也沒有什麼好法子,所以進葫蘆來尋馮當問計。
馮當雖說住進了無常閣,但是晚上便進葫蘆,回葫蘆山鐵匠營村紅姑娘家過夜。
此時呂岳在紅姑娘家院外叫門,半晌,馮當才提著褲子跑出來。
「二弟,火急火燎的做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馮當有些惱火。
「大哥,今晚小爺翻你的牌,走,隨我去漁家傲!」呂岳不由分說,將馮當帶至打漁村中的小店。
三碗酒下肚,呂岳直言:「如今這無雙城中儼然是做空城,若有兵來犯,咱們豈不是要像這鍋中的海鮮,被一鍋燴?」
「這有甚?躲進葫蘆便是!」馮當邊喝邊答。
「大哥,好歹你也曾當過將軍,怎麼也無計可施?」呂岳道。
「我自是有計,怕你不依。」馮當說。
「大哥,你是直爽之人,如今怎也吞吞吐吐,說一半留一半?但說無妨,只要你說的有道理,小爺定當依從。」呂岳又給馮當滿上一碗渾酒。
「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你看三妹,我等義結金蘭,大哥問她借一千兩銀錢買銅甲,她還要我三分利,這就叫義不掌財!」馮當說。
「懂了,大哥,借條給我,兄弟替你還賬!說說什麼叫慈不掌兵?」呂岳道。
「得嘞!」馮當把借條交於呂岳:「還是二弟仗義!」
馮當又給呂岳滿上一碗酒,開口說:「什麼叫城主,四個字概括,殺伐決斷!你看那謝必安,五萬陰兵,沒到一個時辰全都干進去了,眼睛都沒眨一下!」
「所以,慈不掌兵,就是不能心軟。」馮當開始自斟自飲。
「你我怎麼認識的,還不是你被拉壯丁才有機會相識?把城中所剩不多的兵力放出去,叫他們回自己鄉里募兵。」
「拉來一個,賞錢十個大子。」
「拉來五個,做伍長,除了賞錢,以後每月月餉還有五個大子兒。」
「拉來十個,做什長,同樣的,賞錢,月餉。」
「什長拉來一百個做百夫長。」
「百夫長拉來一千個做千戶。」
「千戶拉來一萬個做統領。」
「統領拉來十萬個做將軍。」
「將軍拉來一百萬做提督。」
「賞錢照舊,每升一級月餉翻一翻。只要你肯讓底下的人吃飽飯,拉起一支隊伍有何難?」馮當說完,一飲而盡。
「厲害,大哥果然是將才,謝必安若早重用你,何至於只有區區五萬陰兵!然後呢?」呂岳問。
「還有什麼然後?然後就去打仗唄,打光了再來一遍!」馮當道。
「哪有那麼多壯丁讓你拉,這樣打下去,幽冥界豈不是早晚要打沒了?」呂岳道。
馮當把酒碗一摔,怒道:「這世道!鬼修們打架,一個法術,陰兵死一片!為了打個什麼惡鬼王,五萬陰兵往裡填!」
「他謝必安的兄弟是兄弟,咱們這些陰兵兄弟就不是玩意兒了嗎?」
「蒿里城門樓子底下,等漢子回家的那個娘們兒,大哥認出她是我手下什長二狗子的婆姨!」
「還有那吊死鬼蔣老胖!」
「那半截缸大地瓜!」
「大鬼營的齊老高!」
「都是兄弟啊!」馮當借著酒勁,泣涕橫流的開始哭喊。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他們只有一個名字,陰兵。每次被我等提及那場戰爭的時候,就這樣被一筆帶過。」
「五萬個弟兄,只佔兩個字——陰兵。」
呂岳看著眼前這個大哥,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勸慰他。今天之前,呂岳還一直以為馮當只是自己身邊一個只會插科打諢,耍寶的丑角。
呂岳從沒想過,馮當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愁苦,也有自己的憤懣。
「這就是你連將軍都不做,向謝必安請辭的原因嗎?」呂岳問。
良久,馮當才回他:「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馮當說完,拍案而起,徑自回家。呂岳付完賬追出去,卻聽見山路上迴響起了自己所作的那首戰歌:
幽冥茫茫,怖火滾燙。
屍骨未寒欲斷腸……不如天葬?
深仇大恨烹肺腑!
順你者亡,逆你者亡!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呂岳被震撼的說不出話。
回到無雙城,呂岳躺在無常閣的床上,輾轉反側。他回憶著馮當唱的戰歌,又想起了姜戈的那首《孟婆》:願化作笑談一段,供人飲酒,別無所求……
翌日。
呂岳將城中所剩為數不多的陰兵召集到無雙城外翁城的校長上。
他下令,全員卸甲歸田。
自今日起,無雙城休養生息,不再言兵!
城牆上,姜戈看著呂岳,神情恍惚。她彷彿在呂岳的身上,見到了當年閻王哥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