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苦守寒窖12
回西涼的車隊一路慢行,年關前終於趕到了西涼國境內。西涼國地處草原大漠之間,大部分國土皆為隔壁草原,唯一的綠洲便是西涼都城的位置。生活在這裡的臣民們非富即貴,幾乎囊括了整個國家的財富,其中的貴族生活之奢華比之長安城的大戶人家也差不了多少。
儘管行程已然放到了最慢,臨入城,溫度與海拔驟然發生變化,一直處於轎攆當中的青青依然生了場小病,乃至入王宮也是坐著轎子一路進了東宮,連聽聞了消息守在東宮門前的婢女們都沒能瞧見這位傳說中的貞國王后的面容。貞國王後身邊自帶了貼身僕從,丫鬟小廝護衛個個不缺,入宮時將那位王后裹得密不透風,一路進去便將原本的宮人驅逐出來。東宮全然成了尚未正式露面的貞國王后的私人後花園。
婢女中領頭站著的年長的一人見狀,匆匆忙忙朝著遠處的宮殿小跑過去。
玳瓚的臉色十分難看,也不知是舟車勞頓累的還是由於其他原因導致的,王宮中此時唯一的王子與公主,她的一雙兒女正擔憂地陪伴在她身邊,東宮方向來的中年婢女跪伏在地,小聲將貞國王后大動干戈將東宮把持在自己手中的事說了。
聞言,玳瓚萎靡著還未說話,她的一雙兒女薛寶仁薛寶怡便不快道:「那女人到底要不要臉?這裡是我們的家,她不過是個外來的,作態彷彿她才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薛寶怡作為小女兒一向最受偏愛,說話也從不遮攔,她搖著母親玳瓚的手,「阿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你走的時候明明說,阿爹就算接回了他過去的妻子,也不會影響到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呀?您瞧瞧,那個不知名的女人來的第一天就這樣囂張,一點都沒將我們當主人的放在眼裡啊。」她說著咬咬嘴,很是不屑,「她只跟阿爹在一起過幾個月,分別十八年,不就是陌生人嗎。她可真奇怪,若我丈夫消失十八年,早就另找勇士成親了,這女人卻一直守著,好像就等著阿爹出人頭地她好過好日子似的!」
小公主以為自己這樣為自家人打抱不平,母親會與她同仇敵愾快快想出辦法解決掉那礙眼的女人,然而現實卻是玳瓚聽了她這番抱怨,竟聲色嚴厲狠狠拍了把薛寶怡的手背,訓斥:「住嘴!這樣的話誰教你的,在你父王面前絕不許胡亂吐半個字!絕不可露出半分不滿來!」
薛寶仁十三歲比薛寶怡穩重許多,通過王寶釧入宮的種種意料之外的變故以及母親態度的轉變,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微妙的威脅感,不由皺眉,「阿娘,可是那人十分棘手?父王他怎麼看?」
何止是棘手,玳瓚惶然回憶著車隊回程的這些日子,那女子美得另所有人心折的容貌,與薛平貴愈發迷戀的表現,她覺著對方簡直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魔,是來克她報復她來的。不過她不會將這些告訴孩子們,她對王寶釧最大的優勢便是十六年的夫妻溫情與兒女的血脈聯繫,思及此,她定穩心神,叮囑道:「寶仁寶怡,如今情境的確與為娘當初預見的大不一樣,東宮王后她在你們父王心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如此,你們待她就該像待我一樣親切尊敬,萬不可表露出厭惡排斥來。」
薛寶怡與薛寶仁面面相覷,濃郁的不安感威脅感充斥空氣中,他們想不到事態竟然到了這等地步。過去的十多年,他們一家四口無比幸福美滿,阿爹薛平貴在他們看來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他儒雅睿智強大,對母親專一深情。怎麼會因為一個十八年未見過面的陌生女人,就變了心呢?
「等你們見到貞國王后,就能明白為娘為何這樣說了。」玳瓚好像猜到兒女心中的疑惑,木然著道。
東宮原本的宮人們被擋在門外,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大糖人守著宮殿各個入口,不叫半個蒼蠅飛入內部。宮人們不滿地聚在門口竊竊私語,他們都是王後殿下親自安排來的侍從,雖然新來了個貞國王后,可聽說只是個大糖普通人家的女子,與沙陀部落的玳瓚公主完全沒有可比性,玳瓚公主安安排他們在東宮服侍,她怎麼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將所有人趕出來了?
青青不僅不打招呼就遣走原本的宮人,她還睡不慣寢殿里的鋪蓋,用不慣屋子裡的茶杯茶壺乃至香爐里的熏香。秦朝瞧著青青按著額頭十分不適的模樣,立即吩咐下屬將屋中的擺設全都扔出去,換上他們行禮裡帶來的。
薛平貴來時正巧青青的護衛往院子里扔舊物,一隻塞了香草的枕頭飛入他懷中,而院中央稀稀拉拉無措地立著一群人,地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家居擺設,原本的宮人們求助地望向他這個國王,期待他能阻止這樣荒唐的事情。然而他們沒想到,薛平貴僅是意外地問了句發生了什麼事,聽宮人說都是新來的貞國王后吩咐的后,竟就毫無介蒂般來到寢宮門前,問道,「王后風寒可好些了?怪我回宮要處理的國事太多,沒親自陪著回來。」
青青的護衛對薛平貴態度淡淡,公事公辦地行了個禮,根本不理他的問話,薛平貴也不在意,他此時的心都飛到了病弱的美人兒髮妻身上,三步並兩步抱著個香枕入了寢殿內。只見妻子帶來的小丫鬟立在一邊,眼熟的紅衣護衛正將鮮紅的綉了仙鶴的大氅蓋在坐在窗邊軟塌上的妻子身上,這一幕似有哪裡不對,薛平貴腦子裡的念頭還未成型,青青正轉過眼來,蹙眉瞧著他,似不甚開心。薛平貴頓時沒了任何念頭,殷勤地上前來坐到了她身側,手裡的香枕放到一邊,就要去握她的手,「寶釧怎的不高興?扔了許多東西是不喜歡嗎?我派人再重新定做更奢美送來好不好?」
紅衣青年在薛平貴上來時便默默地退後,目不斜視地瞧著地毯上的花紋,似是個再合格不過的侍從一樣。
「你還將這東西撿回來了,」青青抬手避過薛平貴伸來的手,撿起桌上的香枕扔到地上,不悅,「屋子裡全是些聞著叫人不舒服的東西,熏的我頭疼,明知我身子不好,還放這些刺鼻的東西在屋子裡,你是不是存心的?」
「啊,我沒有啊,」薛平貴覺著自己無辜極了,若是旁人這樣嫌這嫌那,他定然要發火,可寶釧這樣白著張小臉略帶病容瞧著他,薛平貴的腦子就懵懵然了,瞬間覺得東宮原本的布置的確很不妥,很不適合病弱的髮妻居住,隨即想到東宮之前一直由玳瓚打理,他立即道,「寶釧,你別生氣,我這就去說說管事的,下回需更用心才行,怎能敷衍送些西涼人愛用的熏香用品過來。」
「你要說就去說,可別賴在我身上,」青青別過身子背對他,「省的旁人要暗地裡嘴碎我是個外來的,事多。」
薛平貴圍著她轉圈,伏低做小,「怎麼會呢,你是東宮王后,是西涼國的另一個主人,不可能有人敢在背後非議你我。」他說著還是想湊上前來親近青青,秦朝眯著眼盯著此人躍躍欲試的手,心中暴戾突起。
作為丈夫親近自己的妻子自然天經地義,只是王後殿下顯然十分害羞,說什麼也不願意在人前被他牽手,急的薛平貴整顆心都提在半空不上不下,與美麗如斯的妻子重逢這麼久,他還從未能一親芳澤,連那雙柔軟的小手都沒摸到過幾次,如何不急!薛平貴冷冷掃了眼室內的丫鬟與護衛,暗恨這些下人不懂規矩,見著主人夫妻親熱竟然不知避出去。
等到了晚間,薛平貴也沒能成功留宿在心心念念的髮妻房中,因為他的一雙兒女哭著跑來找他,玳瓚因為連日來的抑鬱病倒了。好歹是他溫情相伴了十六年的妻子,薛平貴心中是有玳瓚的,連忙去探望她。
薛寶怡伏在她目前的床前,哭的傷心極了,「父王,阿娘她是擔心我們,憂愁出了病來。阿爹,宮人們議論我與哥哥不是正妻之子,說阿娘只是你的小妾,嗚嗚,是這樣嗎?」
「誰亂嚼舌根!?」薛平貴大怒,兒子女兒是他唯二的血脈,怎麼能論落成『小妾之子』!「敢非議王子公主者,拖出去亂棍打死!」他怒視一圈試圖找出膽敢犯上的小人,然而周圍全是誠惶誠恐的西宮侍從,想也知道不會是他們。
病得昏昏沉沉的玳瓚迷糊著握住了他的手,放在心口,啜泣,「孩子們是在玩耍時聽了一耳朵,恐怕下面的人都在這樣猜想,平貴,我委屈些沒關係,我不在乎,只要你心裡還有我就很好了。可寶仁寶怡他們是我們最珍貴的寶貝,怎麼能被這樣非議?可我,又沒法堵住悠悠眾口——」
「原本給阿娘住的東宮也給了您的髮妻,阿娘不正是成了小妾,我們變成了妾生子。」薛寶怡哭泣著,委屈至極,她像從哪一樣撲進了自己阿爹的懷抱,「阿爹,我不當公主了,我們一家回到過去好不好!我不想當小妾之女!」
薛平貴抱著女兒,怒意上頭,「你們是我薛平貴的兒女,是西涼國最尊貴的王子公主!」他對玳瓚是停妻另娶,本就是正妻之位,誰不要命了竟敢胡亂造謠!女兒的話在他腦子裡過了一遍,薛平貴湧上頭的熱血倏然冷卻,是了,因為他迎回了寶釧,還將東宮騰出來交給了寶釧帶來的下人,他一回後宮就去東宮陪著寶釧說話……
「王後殿下,外面的宮燈都熄滅了,想來西涼王今晚不回來了,您早些歇著吧。」從王家帶來的丫鬟花宜進來屋子小聲提醒道。
青青頷首,伸了個懶腰,叫她來給自己拆頭,東宮王后的冊印還未送過來,薛平貴也沒來煩她,想必是那位沉寂了一路的玳瓚公主終於出手了。原本的王寶釧對她沒半點威脅,最終也死的不明不白,如今換成了她,恐怕玳瓚和她身後的部落連覺都睡不好。
翻翻劇情記憶,王寶釧纏綿病榻時喝的葯,不少都是薛平貴親自端來的啊。如此,若明早王后冊印還是沒送來,她再狠狠揍薛平貴一頓好了。
夜裡花宜睡在耳房,秦朝輕輕推開房門,來到床前,瞧著床上人似乎睡熟了,猶豫了片刻,為其捻了捻被角就要出去,一隻纖細的手卻抓住了他的。青青睜開眼來,笑著瞧他。
秦朝胸膛起伏,終是將佩劍靠在床腳,解下了紅衣,順從著手腕上清淺的力道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