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閑談
京都里的一切,自然影響不到蒼玉山上,或許是某些人的默契,京都里的消息,自然而然地避開了蒼玉山上的趙清婉。
趙清婉用了晚膳以後,便帶著妙錦在行宮中轉悠。只是平日里都是同楚延琛一同消食,這時候,驟然少了人,便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平往日里覺得美妙的景色,此時彷彿是褪去了那一層美妙,讓她看著無趣。
妙錦見著趙清婉一臉懨懨的模樣,她小聲上前問道:「殿下,怎麼了?」
趙清婉嘆了一口氣,皺著眉頭道:「沒什麼,只是覺得無趣罷了。也是奇怪,前些日子,這風景,我日日看,都未曾覺得無趣,怎的今日看起來,這般令人覺得乏味?」
聽到趙清婉的話,妙錦不由得笑出了聲,這笑聲引得趙清婉側目看去,她擰了下眉頭,沒好氣地道:「臭妙錦,你笑什麼?」
妙錦看了看這鬱鬱蔥蔥的山林,瓊樓玉宇,泉水淙淙,又哪裡說得上無趣。不過是人的心境不同罷了。
「殿下,奴婢知道為何?」妙錦笑意盈盈地開口道。
趙清婉眨了眨眼,停下腳步,看向妙錦,示意妙錦說下去。
妙錦眼中盛滿了笑意,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里響起:「那是因為啊,駙馬爺不在公主身邊。」
趙清婉聽著妙錦這帶著調笑的話,她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反駁,可是卻發現這反駁的話說不出口,她心頭一驚,卻不曾想不過是短短一段時日,她對於楚延琛,已然是這般習慣?
她沉默片刻,妙錦見趙清婉面上的神情怔怔,心中略微不安,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奴婢逾矩了。」
趙清婉的心思紛亂,又聽得妙錦這般小心的話,她壓下心頭的亂緒,伸手拍了下妙錦的肩膀,輕聲道:「沒有,我就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走吧,咱們再到處轉轉。」
她繼續朝前走去,不過走過一陣,忽而就看到不遠處的亭子里坐著一名少年。趙清婉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人是留在蒼玉山的楚延熙。
這偌大的行宮裡,她與楚延熙見面的次數不多,倒也不是她刻意避諱。只是一方面無人管著,她白日里起得晚,就連用膳都磨著周姑姑送到房中,除了每日傍晚的消食以及練功,出來的時候不多,何況周姑姑辦事妥帖,楚延熙的日常交給周姑姑來安排,自然是妥妥噹噹的。
另一方面便是與楚延琛糾纏的宮中那日,她隱約記得似乎楚延熙也在,而且好似他們兩人還纏著楚延琛喊著什麼『大仙女』『小仙女』的她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是想想便覺得頭皮發麻,那些理不清的事兒若是真的,兩人見面該是多麼尷尬的一件事。
「殿下,是二公子。」妙錦自是也看到亭子里坐著的人,她小聲提醒了一句。
趙清婉點了點頭,並沒有轉身離開,而是朝著楚延熙的方向走去。畢竟人要在蒼玉山待上一段時日,作為嫂嫂,她總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見。
「子瑜。」趙清婉走近了后,輕聲喊了一句。
楚延熙陡然一驚,轉過身來,看到走過來的趙清婉,他急忙站起來,躬身一禮,道:「臣見過殿下。」
看著楚延熙拘謹的模樣,趙清婉笑著擺了擺手,見楚延熙一切如常的樣子,想來那些不過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吧,遂溫聲道:「子瑜不必多禮,這兒不是宮中,不用行君臣之禮。」
趙清婉年歲與楚延熙相仿,只是覺得自己作為他的嫂嫂應該顯得沉穩點,因而言行舉止間故作成熟,倒是顯得可愛。
楚延熙聽著趙清婉這般說話,他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見趙清婉溫和,他便也放下心頭的拘束,笑著道:「嫂嫂好。」
這個稱呼從少年的口中喊出來,莫名地讓趙清婉覺得悅耳。
趙清婉坐了下來,她招了招手,示意楚延熙也坐下,這般坐下來后,她才發現楚延熙的眉宇間與楚延琛極為肖似,只是稍顯稚嫩,也更意氣風發。她知道楚延琛與楚延熙其實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不過看看楚延熙眼中尚未褪去的天真神色,她忽然有些心疼那個行事周全穩妥的楚延琛。
「在行宮裡,住的還習慣嗎?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嫂嫂說。」
楚延熙點點頭,在趙清婉的面前,他到不若是在楚延琛面前那般彆扭,反而顯得乖順多了。
「謝謝嫂嫂,行宮裡一切都好。」
等楚延熙回復之後,一時間便又安靜了下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坐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瑜,你哥」
「嫂嫂,我哥」
兩人的話語陡然撞在一起,令他們一頓,便又停了下來。
趙清婉率先開了口,帶著一絲好奇地問道:「子瑜,是想要問什麼嗎?」
楚延熙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回道:「嫂嫂,你知道京中情況如何嗎?大哥他回去后,有沒有什麼麻煩?」
趙清婉轉過頭,看向遠處的山景,在點點燈火之下,仿若是星子落了滿山,看著極為璀璨。京中的消息,她得到的便是一切安好。再多的便就沒了,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來,與楚延琛秉燭共讀時,楚延琛曾笑著在宣紙下寫下的『眼』與『耳』。
「所以,一個掌權者,必須要有自己的『眼』與『耳』,不然你看到的,聽到的,都將是別人想讓你知道的。」
沉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趙清婉突然明白了楚延琛這句話的意思。諸如現下,她所有的消息,都是父皇給的,所以她知道的,都是父皇願意讓她知道的。她雖然沒有明確問過楚延琛,京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卻知道若不是大事,楚延琛不會那般匆忙地趕回去,更不會將楚延熙留在蒼玉山。
「嫂嫂?」楚延熙見趙清婉似在出神,他不由得又開口喚了一聲。
「哦,沒事,沒有什麼大事。」趙清婉醒過神來,她笑著安撫道,「你哥做事,你也是懂得,咱們寧朝出了名的能臣,什麼事到了他手上,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聽著趙清婉這話,楚延熙點了點頭,眼中滿是驕傲,自豪地道:「我哥,京中誰人不贊一句謫仙。」
在行宮中,楚延熙稍微平復了原先慌亂的情緒,這時候也慢慢地將那些亂糟糟的事兒慢慢地理了一理,想著到底是誰人動手算計他們,又想著不知虞幼亭是否能夠平安出來,復又想著那任石巍的死胡亂想了一通,心中的不安便又想得竄了起來。
只是他不敢貿然回京,怕給楚延琛添亂子。
楚延熙看了一眼似乎是若有所思的趙清婉,問道:「嫂嫂,你剛才是想問大哥什麼?」
趙清婉輕笑一聲,隨意地道:「就是好奇你大哥是不是大小開始就這麼一副沉穩的模樣,我見他日日都要夜讀,就想著他是不是從小就是夫子最喜歡的那種好孩子?」
「這倒不是,」楚延熙搖了搖頭,小聲回道,「我記不大清楚了,不過我記得娘親曾經說過,大哥小時候其實很皮的,而且更喜歡舞刀弄槍,好像曾經還說過想要當一名俠客,仗劍走江湖。」
聽著楚延熙這話,趙清婉的面上露出一抹驚詫的神情,她完全無法想象那般溫雅沉穩的楚延琛舞刀弄槍的模樣,更無法想象他會說出『仗劍走江湖』,錯愕之後,她不由得輕笑出聲:「懷瑾,懷瑾,居然會有如此想法。真的是難以想象!」
她忽而很想與楚延琛見一見,問問他那『仗劍走江湖』的想法後來怎麼就變了。
「對啊,聽聞在楨哥還在的時候,大哥好像還會常常與爹頂嘴,爹還老說不過大哥,總是被大哥堵得啞口無言,然後就拿出什麼當爹的威嚴教訓的大哥,但是大哥跑得快呀,一眨眼就跑去找大伯和大伯母他們,大哥長得好,大伯和大伯母可疼大哥了,一見著要教訓大哥的爹,大伯便就會拉著爹促膝長談,與之交流教導之法。」
他口中說到的『楨哥』便是大老爺早逝的親生子楚延楨。說到這裡,楚延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眉眼彎彎,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來,接著道:「爹最怕大伯的念叨了,那可真是秉燭長談。所以,爹能夠教訓大哥的機會,極少。」
「不過,」楚延熙的目光微微落寞,他面上的笑收斂了起來,低低地道,「後來楨哥病了一場,家裡的氣氛就變了,大哥好像一下子就轉了性子,變得沉穩了。習武,讀書,一切都按著規矩來」
「再後來」楚延熙的雙眸微微發空,後半句話,他並未說出口。
趙清婉是聽過楚家當年是出了意外,楚大老爺的親生子意外身亡,這才將二房長子楚延琛過繼過來,但也是那一年楚延琛生了一場重病,這身子骨才會這般不好。但是具體是什麼情況,這內幕,也就是楚家人知曉的。
「後來怎麼了?」趙清婉好奇地問了一句。
楚延熙抿了抿唇,面上的笑容已經全部褪去,就連眼中的少年天真也消失不見,淡淡地道:「後來楨哥沒了,大哥也就成了大伯的孩子。至於其他的事,當時我還小,後來又病了一場,對於小時候的事也就記得不大清楚了。」
當年的事,在後來的日子裡,他曾不小心偷聽到大伯和爹的爭吵聲,似乎是說自家某些人與皇室有所牽扯,設了套,所以這啞巴虧也就只能和著血水咽下去了。
趙清婉心頭一寒,她面上勉強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掩飾住心頭的情緒,說道:「大抵是小時候還沒定性吧,大了些,也就沉穩了下來。對了,明日,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讓周姑姑去給你準備。」
這話題轉得生硬,只是在場的兩人都不在意。
楚延熙垂下眼眸,忽而想到眼前的女子,雖是他的嫂嫂,可這身份卻並不一般。他擠出一抹笑,搖了搖頭,道:「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我不挑。」
「子瑜倒是好養,你哥也說你不挑食也不忌口。這點,比懷瑾好。懷瑾的胃口總是不大好,也不知道這回了京,京中暑熱,會不會讓他的胃口更不好?」趙清婉的話說著說著,心思便又繞到了楚延琛身上。
楚延熙聽著趙清婉的話,他也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地忽然問了一句:「想來沒有我們倆抱著大哥的大腿囔著『大仙女』『小仙女』,大哥不會那麼頭疼,應該胃口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