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心知肚明
宮中的情況旁人自然猜不透,這時候,離早朝還有一段時間。巷子里的鋪子早早就支了起來,帶著食物香味的各色早點隨著桌椅擺了出來。
不過時間尚早,食客並不多。
在食肆僻靜的角落裡,透著氤氳熱氣的米漿與酥脆的長板兒,混雜出一股誘人而恬淡的氣息。
然而坐在長板凳上的老者,面上卻是一片冷肅,與食肆里的朝氣迥然不同。
「我虞家的孩子還在裡面,你讓我不要急!要是換成是你家二公子在裡邊,你還能這般冷靜嗎?」虞家老大人虞業岷盯著對面的楚大老爺楚長明,聲音里滿是不悅,帶著一分冷淡與怒意。
對面坐著的楚長明低頭喝了一口米漿,隨後嘆了一口氣,道:「這事兒,不是我急不急,是陛下壓著。」
虞業岷將手邊酥脆的長板兒浸入米漿,冷聲道:「陛下壓著?陛下為何壓著,你會不懂?你讓你家二公子深夜出逃,跑去蒼玉山,靠著那位貴主兒,誰敢去拿人?這不,只能等著咱們尊貴的駙馬爺回來了。」
「你別忘了,我虞家也不是什麼隨意拿捏的主,若是逼急了,我們不介意拉著你們家小二一同下水。」
楚長明拿著米漿碗的手略微一頓,他放下碗,抬眸看向虞業岷,而後低低地笑了一聲,只是笑聲裡帶著一股陰狠的氣息:「慊初,咱們也是多年的老友了。我的為人你懂得,別動不動就說狠話,尤其是拿我們楚家的孩子說道,楚家的娃娃精貴,我聽不得半分這種話,這次你心急我能理解,也就不與你計較了。若不然,就別怪我不體諒人了。」
「況且,這次的事兒,你也知道,人是沖著你虞家來的。我家小二不過是殃及池魚罷了,我們大公子剛剛成為駙馬,沒那個不開眼的會在這時候惹陛下不高興,且恩科開考在即,懷瑾是陛下點名的恩科考官,哼,要不是為著你們虞家,我至於讓小二夜奔前去蒼玉山,陛下知曉了這情況,定然是要讓趕回來的懷瑾接手這個爛攤子的。」
他此時的模樣與平日里的和藹可親完全不同。
虞業岷頓時就安靜了下來,他知道楚長明看著一副溫溫和和的老好人模樣,其實年少時也曾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只是當年知曉他為人的人都死了,倒也沒人記得過去了。此刻楚長明褪去往日里的儒雅隨和,露出這麼一絲狠辣的模樣,倒是讓虞業岷想起了楚長明剛接任楚家時的那笑裡藏刀的手段。他抿了抿唇,將鬆軟了的長板兒放入口中,胡亂地嚼動著。
只是終究是不甘心,虞家三郎是他看著長大的,多好的一個孩子,若是折在這裡面,正值青春年華的時候,若是折在裡邊,該是多麼令人痛惜。
楚長明掀了掀眼皮,似乎是知道虞業岷在想什麼,他清冷地道:「慊初,你就放心吧。既然陛下等著懷瑾回來,便也說明這事兒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三郎那孩子,受點苦是有的,但是命總能保住的。」
虞業岷將碗中的米漿一口飲盡,嘴角綻放一絲冷笑,譏諷地道:「這往後的仕途,三郎是別想走了。」
「活著總是有法子的。日子這麼長,以後的事哪裡說得准。」楚長明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將碗中的米漿喝下,而後道,「這次的事兒,你應該心中有數,是誰在背後動了手的。不要老是想著左右逢源,上了車,再想著換一輛車,你覺得下一輛車的車夫會認為你是真心想上車的嗎?」
虞業岷心頭微微一動,他沉默了許久,而後將空碗放置一旁,數出幾枚銅板放在桌上,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
楚長明看著虞業岷略顯頹然的背影,他慢慢咽下最後一口米漿,也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旁,悠悠起身,嘆了一口氣。兒女都是債吶
楚延琛回到京城的時候,正是晌午時分,去時浩浩蕩蕩的一行車隊,回來的時候卻是簡簡單單的兩三匹馬。一身的風塵僕僕都來不及褪去,回了楚府見了楚大夫人以及楚二夫人一面,便就在陛下的口諭之下匆匆趕去大理寺。
這時候,楚大老爺與楚二老爺兩人都尚未從衙中下值回來。
走過內城,從大理寺的正門走入,一路上,遇著不少見禮的人,對著驟然回京的楚延琛,眾人眼中雖然有所驚訝,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尤其是聽聞楚延琛回來的孟晟。
見到楚延琛邁步入內,孟晟面上浮起一抹歡喜,他熱烈地疾步上前,一把拉住楚延琛的手,道:「楚大人,你可算是回來了!」
「這段時間辛苦孟大人了。」楚延琛拱手一禮。
孟晟苦笑著拉住楚延琛,他嘆了一口氣,道:「這些日子,我真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尤其是這菊樂樓血案發生之後,這虞家和任家,那是一日催一日地要我們大理寺開審,偏就陛下」
說到這裡,孟晟左右看了看,才小聲地道:「陛下壓著呢,也對,這事兒,我哪兒審得了。」
孟晟不過是一介寒門子弟出身,哪兒比得了那些世家子弟,尤其是這次菊樂樓血案,這涉案的雙方都是世家,他更是左右為難。況且,這案件牽扯的罪名又大,雖然知道其中定然是有貓膩,但是查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苦得他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
好在楚延琛回來了,孟晟只覺得這時候回到大理寺的楚延琛渾身都散發著聖潔的救苦救難的菩薩光輝,救他於水火之中。
孟晟帶著人入了正堂,而後沉聲道:「楚大人,這些東西,便是血案現場搜集到的。」
呈現在楚延琛面前的是,一幅畫,一隻魯班鎖,以及一隻耳墜子,還有一柄鋒利的匕首。
孟晟沒有賣關子,他將那一幅畫抽了出來,來到正堂光線充足的地方,將畫展開,那畫上是一副美人垂淚圖,可是當孟晟移動位置的時候,這一副美人垂淚圖便開始變化,知道孟晟走到一個角落裡,絲絲縷縷的光是從縫隙里漏進來,斑駁地落在這一副畫上。
此時,這幅畫上的美人不見了,而是巍峨複雜的半副城防圖。
孟晟看著楚延琛眼中的沉思,他將畫卷收起來,又把那魯班鎖拿了起來,這魯班鎖雖然精巧,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孟晟拿著這鎖走近,將鎖遞給楚延琛,開口道:「楚大人,你看看,這是什麼製成的?」
楚延琛接過魯班鎖,他的指尖輕輕地觸摸過魯班鎖的邊緣,冰冷的觸覺,令他升騰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他皺了下眉頭,心頭微微一驚,遲疑地開口道:「這是精鐵?」
「對,這是精鐵。兵部捂得死死的精鐵。」孟晟的唇邊露出一抹嘲諷,但很快便掩了下去,他拿起那一隻耳墜,道,「這一隻耳墜看著平平無奇,但是上邊的墜子卻是價值連城的月曜石。普通姑娘家可戴不起,菊樂樓的姑娘更戴不起。」
「這麼些物什里,也就這一支匕首最是普通了。」孟晟放下耳墜子,隨意地掃了一眼那一支尚還沾染著血色的匕首,淡淡地道。
楚延琛正要伸手去取那一支匕首,卻讓孟晟攔住,孟晟掏出一張帕子,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一支匕首的把柄,而後遞給楚延琛,道:「血腥之物,大凶,楚大人是貴人,這東西,還是隔著點看比較好。」
楚延琛無奈地搖搖頭,他雖然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說法,但是也不好拂了孟晟的好意,便也就隔著帕子接過匕首,他低著頭,細細端詳了一番。
孟晟看著楚延琛那一副細緻認真的模樣,他緩緩走開,坐在椅子上,疲憊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虞家三郎在刑部大牢里,還沒提審,這事兒牽扯地比較大,刑部的人也看得緊,沒人敢隨便去見虞三郎,就怕若是人出了意外,那可就麻煩了。」
楚延琛將這一支染血的匕首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雖然這匕首看著沒問題,但他總覺得似乎哪裡有不對勁。
「血案現場呢?」楚延琛將匕首輕輕地放了回去,走到孟晟身邊,坐了下來。
孟晟喝了一口茶,也給楚延琛倒了一杯茶,接著道:「都封著呢。封得嚴嚴實實的,沒放人進去。」
「你要去看看嗎?」
楚延琛拿起茶杯,輕輕地晃了下杯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道:「去是肯定要去的,對了,知道那天蘭亭序里都接待了哪些客人嗎?」
他想著的是楚延熙曾經說過的青竹廂的客人,對楚延熙沒有敵意,又令任石巍害怕的人,這人身份不簡單。
孟晟嘆了一口氣,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擰著眉頭,道:「蘭亭序的老闆沒出面,咱們大理寺例行公事帶回來的姑娘,這話都還沒問完,就有不少大人出面來保人了。」
他抬眸深深看了一眼楚延琛,重重地道:「是不少老大人。」
這一句話,則表明了蘭亭序背後的老闆身份不簡單,同時,也說明那天招待的客人有哪些,他們拿不到名單,也問不出信息。
楚延琛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他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著,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等我去血案現場看一遍再說。」
「楚大人,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時間緊,這事兒拖不得,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