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第 204 章

  想象與現實總是存在一定差距,儘管在正式開始教學前,明夏已經做了很多教學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假設,可正式開學后,才發現之前做的那些假設還是太過於保守了。

  教學工作開展的並不順利,但主要問題卻並不是在年紀小的孩子們身上,而是孫小蓮帶來的姑娘們身上。

  除卻最開始被孫小蓮帶過來的個姑娘外,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四個姑娘,這些人當中有些情況和孫小蓮相同,有些則情況更為複雜一些。

  與其說她們來學校是為了學習東西、讀書,不如說只是為了尋找一個能夠暫時庇護她們的地方,讓她們免於被父母以換親、換彩禮等方式推進火坑裡。

  明夏對此其實也心知肚明,但她並沒有驅趕這些姑娘的意思,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她們提供庇護。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影響正常的教學進度。

  明夏已經是第次被後面的議論聲給打斷講課了,她從台上向後望去,就見教室角落裡坐著的,扎著黑色麻花辮的圓臉姑娘正拉著身旁身著碎花小襖的短髮女孩嘀嘀咕咕說著什麼。

  她面前放的不是書,而是一個竹編的小籮筐,裡面擺滿了針線和一些碎布,說話的功夫,圓臉姑娘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一雙巧手翻飛間,手上原本不起眼的碎布頭很快被縫成了看上去頗為精巧的小布兜。

  明夏的聲音停下后,周圍原本聚精會神聽她講課的同學們順著她的視線朝後看去,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圓臉姑娘在同伴的暗示下也終於感覺到了教室內氣氛的變化。

  雖然明夏在處理林老五和前來挑事村民們的事情上向來雷厲風行,從未有過半分手軟,但在秀水村這些直接或間接被她保護和庇護過的姑娘們來看,明夏真的是個很溫和且包容的人。

  她的強大體從來都不僅僅只體現在武力值方面,而是體現在方方面面上,最簡單也最容易讓人直接感覺到的,便是她從始至終極為穩定的情緒。

  因此,在接觸到明夏投來的視線時,圓臉姑娘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茫然,不過這茫然也僅僅只持續了片刻,待到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做了蠢事後,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哪裡犯了錯,可圓臉姑娘還是頓時燒紅了整張臉。

  下意識囁嚅著小聲道歉,道:「對、對不起,是我哪裡做錯了嗎?」

  圓臉姑娘名叫徐曉芬,家裡情況比孫小蓮更加複雜,她母親生她時難產死了,父親很快再娶,進門一年後,徐曉芬便多了個弟弟。

  若繼母是個好的便也罷了,偏繼母不慈,對待這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自然沒有好臉色,雖沒有惡意打罵,可相比起弟弟在家中的受寵程度,徐曉芬日子過的相當艱難。

  徐家裡條件並不好,家裡的情況甚至比孫家更貧困,全家就指望著那幾畝地過活,有時候碰到收成不好,徐曉芬甚至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只能上山像男人那樣挖野菜,這才沒有被餓死。

  後來徐曉芬成年不久,徐曉芬那個小她一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

  徐曉芬的弟弟眼光還很高,看中了隔壁村一個屠戶家的姑娘,對方家裡條件好,又只有這麼一個閨女,二老自然看不上徐曉芬的弟弟,不忍閨女嫁過去受罪,便開出了個天價彩禮,想讓徐家知難而退。

  可誰知徐曉芬那弟弟卻鐵了心一定要娶那姑娘,甚至在家裡鬧騰著絕食,不惜以死相逼,還揚言不能娶那姑娘就不活了。

  徐曉芬的父親和繼母雖然對她不怎麼好,但對唯一的兒子卻是真心疼愛的,眼看兒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兩人終究是妥協了,答應一定幫他湊齊彩禮錢。

  話說的輕巧,可對於徐家這種靠著土地生活的農民,上哪裡弄那麼多錢給兒子娶媳婦去?

  兩人思來想去,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這個平日里時常被他們忽視,幾乎從未正眼瞧過一次的閨女身上。

  徐曉芬性格木訥,卻有著一雙極為靈巧的手,她的一手針線活在整個秀水村都是出了名的,不少上了年紀,有著相當豐富經驗的嬸子都沒她手巧。

  再難看的布料放到她手裡,不消片刻就能被化腐朽為神奇,被做成各種精巧的小物件。

  因著在家不受寵,徐曉芬很早前便已經開始在村裡接些針線活做,也為自己攢下了一筆嫁妝。

  然而讓徐曉芬沒想到的是,原本逐漸開始變好的日子,隨著弟弟的親事,瞬間急轉直下。

  先是徐曉芬發現自己偷偷攢的私房錢少了,剛開始她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後來刻意留心,這才發現根本不是記錯,那錢竟是被自己的繼母給拿走了。

  徐曉芬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向徐父提了這事,本以為徐父應該會為自己做主,然而沒想到的是,徐父只是輕描淡寫,不痛不癢的訓斥了繼母兩句。

  隨後便是相當順理成章的借這個機會向徐曉芬索要那筆已經所剩無幾的錢,徐曉芬不給,徐父便以孝道壓人。

  在秀水村這種小山村裡,人言是相當可畏的,一旦背上不孝的名聲,別說嫁個好人家,就連生存都很難在這裡生存下去。

  終其一生可能都要被指指點點,在別人異樣的眼神下生活不說,甚至於走在路上都會被人啐上兩口。

  不得已之下,徐曉芬將好不容易攢下的錢給了出去,本以為能夠破財免災,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為父親的絕情而傷心,緊接著便得知了一個噩耗。

  她那個向來老實耿直的爹,居然打算將她嫁給村子里接連打跑了任老婆,臭名昭著的吳老六。

  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錢,為了給她那個娶不到心儀姑娘就鬧騰著不活了的弟弟湊彩禮錢。

  為了錢,他們甚至不顧徐曉芬的死活,完全不在乎徐曉芬嫁到吳家會過上怎樣的日子。

  得知這個消息時,徐曉芬幾乎要暈厥過去,走投無路的她甚至一度想要尋死,她甚至已經站到了河邊,可就在她準備往下跳的時候,卻剛好被從河邊路過的孫小蓮看到了。

  在詢問了徐曉芬身上發生的事情后,孫小蓮便簡單給徐曉芬講了一下學校和明夏的事情,問她願不願意來讀書。

  讀書?徐曉芬自打懂事起便沒有讀書的概念,可強烈的求生欲讓她根本不敢拒絕,或者說她已經被逼到無法拒絕的程度。

  徐曉芬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的,稀里糊塗跟著孫小蓮來到了學校,對於庇護她的明夏,徐曉芬當然是相當感激的。

  可就像是有些人天生腦子好,是學習那塊料,而有的人卻天不愛讀書一樣,起初剛來的時候徐曉芬也不是沒想過要好好跟著明夏讀書。

  但徐曉芬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拼音文字就忍不住犯困,根本學不進去任何東西,只聽了幾天課徐曉芬便已經知道了,自己不是讀書那塊料。

  她偷偷將針線活拿到學校,利用上課的時間做針線活,這原本沒什麼問題,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明夏雖然會為此而有些遺憾,卻並不會對她的行為有所苛責。

  可問題就在於,秀水村女人們做活的時候,傳統便是邊做邊嘮嗑,大家扎堆聚在一起,聊各種家長里短。

  徐曉芬的針線手藝在村裡相當有名氣,這也使得她在女人堆里備受歡迎,誰都愛有事沒事找她聊上兩句,有時候是傾訴家裡的男人和孩子,有時候是討教針線技巧。

  徐曉芬又是個熱心腸,不愛藏私的,只要有人問,便會詳盡的跟人講解或分享自己做針線的經驗和技巧。

  習慣這玩意真的是相當可怕且不容易被改掉的,每當有人問她,徐曉芬下意識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現場教學起來,全然忘了自己正身處課堂之上。

  台上是老師,台下不止有她們,更是有很多認真上課,想要學習知識的學生們,而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干擾到了正常教學進度,偏她還對此毫無所覺。

  明夏對上徐曉芬懵懂的視線,有些無奈的伸手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開口道:「上課的時候盡量不要開口講話。」

  徐曉芬雖然木訥,可也知道明夏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她幾乎是有些慌亂地點了點頭,緊張到手裡的針線和布頭什麼時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里,徐曉芬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再沒有心思去做針線活,而是有些坐立不安。

  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明夏也並沒有說很難聽的話,甚至於口氣都不算有多嚴厲,可徐曉芬還是本能的知道自己應該是做錯事情了。

  她內心忐忑不已,既盼望著趕緊下課後逃離這裡,卻又害怕明夏會因為她做錯事而在下課後直接將她從學校里趕出去。

  離開了學校,離開了這唯一能夠庇護她的地方,徐曉芬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去哪裡。

  家嗎?她已經沒有家了,即便再舍下臉皮回去,也依舊逃脫不了被爹和繼母送去吳家給吳老六當媳婦的命運。

  想到接下來很可能發生的事情,徐曉芬臉色越來越蒼白,甚至於身體都不自覺開始發抖。

  好不容易魂不守舍的熬到下課,可看到明夏向她走來時,徐曉芬膝蓋一軟,直挺挺給明夏跪了下來。

  明夏:「……」

  將人從地上拉起來,明夏趕在這姑娘眼淚落下前開口道:「聽說你針線活做得很好。」

  徐曉芬聽到這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點頭如搗蒜,沒有絲毫猶豫道:「是,是的!我、我手很巧,我什麼都會做,什麼都可以做,求你千萬別趕我走!」

  「誰說要趕你走了?」明夏失笑。

  「我今天過來找你,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在我們學校任個職,成為除我之外的第二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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