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 186 章
山路崎嶇難走,走走停停,也不知過了多久,騾車本就不快的速度愈發緩慢起來。
明夏聽到前面趕車的人招呼道:「騾子沒勁兒了,前面也沒多遠了,葛大山、孫小蓮,你們倆下來走兩步。」
話音才剛剛落下,便聽面前人立刻不樂意了,身著粗步衣衫的女人率先高聲叫喊起來:「憑啥啊,騾子沒勁兒了你憑啥讓俺們下來啊,咋不讓明妮兒下來,她都歇一路了!」
「就是就是。」尖嘴猴腮的男人也不甘示弱,緊隨其後附和道:「怎麼著,出去上個大學,學沒學到點啥東西不知道,倒是養了一身的懶酸肉回來。」
趕車的漢子聽到兩人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見倆人誰都沒有下車的意思,索性直接「吁吁」了兩聲,讓騾車停了下來。
漢子停下騾車,沒好氣道:「出發的時候我說我自己個兒下來接人就行了,你們倆死皮賴臉非得要跟著,說是要幫明夏拿東西,說的簡直比唱的好聽。」
「但幫忙我是沒看到,嚼舌根的話倒是從頭到尾沒停下來過!你們倆下不下來,再不下來我回去要告村長了,甭以為你倆在後面嘰嘰歪歪的那些話我離得遠就聽不見!」
被漢子吼了這麼幾嗓子,兩人原本還算囂張的氣焰頓時消退了不少,但仍舊有些不甘心。
在漢子轉過身之後,孫小蓮神色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沖身邊的葛大山擠眉弄眼,壓低聲音道:「你瞅他這護短樣兒,當初誰不知道他喜歡這明家丫頭,明家丫頭當年要出去讀書,學費湊不夠,這憨貨大半夜不睡覺,去塘子里撈魚換錢偷摸塞給人家呢。」
「真的假的,還有這事?我都不知道呢,小蓮兒你展開說說!」
孫小蓮聞言當即翻了個白眼,哼哼道:「這還能有假?那劉大壯抓的魚就是找我爹換的錢,聽我爹說,他大冬天下塘子抓魚,腿抽筋了差點沒淹死在那塘子里。」
「劉大壯要是真的喜歡明家妮兒,當初他娘要到明家提親的時候,他咋攔著他娘不讓去呢?」這說的未免也太誇張了,葛大山不是很相信。
見葛大山不信,孫小蓮沒好氣啐了一口,道:「還能是為啥?山豬吃不了細糠唄,你看他平日里怪厲害的,實際上就是個慫包。」
「說什麼配不上明家閨女,不想耽誤人家的前途,說的可好聽了,歸根究底還不是慫蛋一個!」
「這下好了,明夏這次回來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山下還有個小白臉兒呢,據說是明夏的什麼大學同學,我看啊,就是姘頭。」
儘管兩人刻意壓低了音量,卻依舊被明夏給聽了個清清楚楚。她沒有起來,恰當好處的在兩人嚼舌根的時候翻了個身。
大概是背後說人閑話心虛吧,兩人說的正起勁兒呢,被明夏這番動作給嚇了一跳,尤其是那孫小蓮,直接嚇了個倒仰。
騾車本來就極為簡陋,車後面就只有一塊木板,根本沒什麼防護的設備,孫小蓮往後仰倒,跟她湊得極近的葛大山自然也被帶了下去。
『咚』的一聲悶響,兩人跌了個結結實實,明顯這一下摔得不輕,躺在地上哎呦了半天,遲遲沒能爬起來。
恰在此時,明夏故作剛剛睡醒的樣子,緩緩睜開眼,看到車下相當狼狽的兩人,怔楞了幾秒后,驚呼道:「呀,你們怎麼摔下去了?」
兩人本來就被摔得夠嗆,此時聽到明夏的聲音,兩人齜牙咧嘴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也不知究竟是因為心虛還是怎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不小心!」
「喔。」明夏點了點頭,倒也沒再追問下去,只道:「山路不好走,可一定要小心。」
見兩人從地上爬起來,明夏再度開口詢問:「你們不坐上來嗎?」
葛大山和孫小蓮面面相覷,不知是不是想起剛才說明夏的那幾句壞話,倆腦袋搖地和撥浪鼓似的,連聲道:「不了不了,我們走走,走走挺好的。」
聽到兩人這麼說,明夏沖他們笑了下,也跳下騾車,對趕車的劉大壯道:「大壯哥,前面也沒多遠路了,我們自己走上去就行。」
趕車的劉大壯聽到她聲音后動作微微一頓,扭過頭,那張看上去就頗為耿直老實的臉上漾起一個有些憨厚的笑。
「沒事,也沒多遠了,我給你送上去再下山去接你朋友。」
明夏搖了搖頭,伸手在明顯已經露出疲態的騾子頭上輕輕摸了摸,道:「不用了,它看上去已經挺累了,嬸子還要每天靠著它拉磨呢,要是把它給累壞了,嬸子准要說你。」
聽到明夏為他著想,劉大壯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嘴拙,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什麼文縐縐的好聽話來,只開口連聲道:「不礙事,不礙事。」
明夏笑笑,伸手將車上為數不多的行李也拿了下來,對劉大壯又道:「也不用去接劉玉輝了,讓他自己爬上來就行。」
「你已經幫了我很大忙了。」說著,明夏伸手晃了晃手裡拎著的行李,聲音有些無奈道:「要不是你,我還真有些發愁這些東西該怎麼拉上山呢。」
明夏隨身帶著的這些行李雖然不多,但是卻相當之沉,雖然沒有打開,但明夏已經從原身的記憶里得知,她這些行李裡衣服沒幾件,帶回來的大部分都是書。
書這東西是典型的看似不佔地方,實則卻分量不輕的東西。要不是有劉大壯的騾車,即便是力大如明夏,想要將這兩大箱子書從山下拖上來也絕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劉大壯本就為人老實憨厚,此時被明夏這麼一道謝,吭哧了半天卻擠不出一句話,若非他常年在地頭上勞作,皮膚早已經被曬得黝黑,怕是一定會被別人發現他因為明夏這幾句道謝而臉紅的事實。
山裡人沒什麼太多彎彎繞繞地心思,尤其劉大壯這種生性老實耿直的人,不太懂得城裡人所謂的客套,明夏不讓他去,他便真的沒再下山去。
坐在山腳下等著車接的劉玉輝一直等到了天色快要暗下來了,卻遲遲沒能等來那輛驢車。
劉玉輝伸手拍死了一隻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蚊子,不知道第多少次撥打明夏的電話,然而和之前的無數次結果並沒什麼不同,電話依舊沒能被接通。
他俊朗的眉眼間逐漸帶上幾分煩躁,嘀咕道:「不是說等會兒來接嗎,怎麼這都幾個小時了,還沒人來接呢?」
恰在這時,劉玉輝遠遠看到山上走下來一個挑著扁擔,腳踩草鞋,衣著破舊身形佝僂的老人。
像是看見了什麼救星,劉玉輝迫不及待地上前幾步,攔住了老者,開口詢問道:「老伯,你知不知道秀水村的明夏啊,我是她同學,這次是隨她一起來的,幾個小時前她被同村的人接走了,請問你有沒有在山上見過他們啊?」
老伯耳朵有些背,簡簡單單幾句話,愣是讓劉玉輝重複了五六遍才勉強聽明白他的意思,就在劉玉輝興沖沖等著從老伯這裡打聽什麼有用線索時,老伯一開口,劉玉輝頓時傻眼了。
一大串完全陌生地鄉音,別說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劉玉輝甚至都很難從中分辨出自己耳熟的字眼,這簡直比讓他聽外語聽力還困難無數倍。
兩人雞同鴨講了半天,連蒙帶猜又憑藉著比劃,這場溝通終究還是相當不順利。
就在劉玉輝口乾舌燥又精疲力盡準備放棄的時候,卻忽然見到那老伯伸手在有些破舊的衣服里來回摸索了片刻,從中拿出了一張紙條。
只一眼,劉玉輝就憑藉紙條上的字跡判斷出這張字條是出自明夏之手。
字條上沒有過多繁複的話,只有簡簡單單一行字。
「山裡太苦了,你吃不了這個苦,買車票儘快回去吧。」
看清楚這張字條上的內容后,劉玉輝氣的久久說不出話來,手更是直接將那紙條捏成了團。
可即將扔出去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賭氣一般開口自言自語道:「什麼叫我吃不了這個苦,我人都已經來了,怎麼就吃不了苦了?」
「要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放著城裡我爸安排的高薪工作不幹,陪你輾轉來到這窮山溝溝里做什麼見鬼的支教老師?!」
憤憤不平嘟囔了幾句,劉玉輝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黯淡的眼睛忽然亮了亮,自顧自開口道:「莫非這是明夏特意給我安排的考驗?」
「追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才讓她鬆口答應我,現在九十九步我都走到了,就差這麼臨門一腳,想趕我走?不可能。」
老伯像是看神經病似的看著這小白臉自言自語一個人嘟囔了半天,一會兒皺眉一會兒面露喜色的,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還是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不想跟他站一起,生怕站的近了會被傳染似的。
像是想到了什麼,老伯又在衣服兜里掏啊掏,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遞到了劉玉輝面前。
劉玉輝多聰明一人啊,看到那錢便知道,這是明夏在趕他走呢,因為這錢不多不少,剛好夠買回城的車票錢。
她連這都想到了,是鐵了心要趕他走。
要說劉玉輝隨著明夏來到這山溝溝里沒有一句怨言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如今連山都沒上呢,就在山腳下被勸退了,劉玉輝心中的那點怨氣瞬間化為了不服氣。
有些人吧,天生就有著極強的逆反心理,你順著他,他未必會聽你的,但你一旦逆著他,越不讓他幹什麼,那他必然是一定要幹什麼的。
很不巧,劉玉輝就是這種人。
明夏越是想趕他走,劉玉輝就越是鐵了心要留下來。
看了眼崎嶇陡峭,一眼望過去彷彿都看不到盡頭的山路,劉玉輝心裡有些發憷,可低頭看了眼掌心已經被揉成團的字條,他咬了咬牙,發狠道:「你不來接我,還趕我走是吧?」
「老子就是自己爬也要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