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悔之晚矣
賈赦是榮國府襲爵的人,賈珍更不僅是寧國府三等威烈將軍,還是族長。
他二人被參,王熙鳳立刻想到:「是誰要對付咱們家?」
她連聲問賈璉:「近來老爺和珍大哥得罪了什麼人沒有?是誰參的?」
老爺和珍大哥這些事幹了有二三年了,從前沒人翻出來,去年王妃才大婚,偏今日才開朝就有人蔘,必是謀划已久。
前兩個問題,王熙鳳順著心裡想的問出口,就沒指望賈璉能答上來,只想知道是誰參的。
哪知他這也不知:「咱們家沒人上朝,二老爺還在衙門呢,並不知誰參的,只知道證據確鑿,皇上大怒,已派了都察院的人來捉拿老爺和珍大哥……」
王熙鳳忙問:「賈雨村不是左都御史?」
賈璉跺腳嘆氣:「皇上派的不是他,是左副都御史,知道他和咱們連了宗,還讓他停職避嫌!蓉兒從……回來,正撞見人,想打探一二,竟被綁了!」
聽見賈璉這時候還不忘了模糊掉小花枝巷,王熙鳳冷笑一聲。
但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屋裡賈母久不見王熙鳳進來,已派了人出來看視。
王熙鳳和琥珀對個眼神,便推賈璉出院子,低聲說:「老太太才聽了王妃有孕,正高興著,再聽見這些話,若有個不好出了事,家裡也有事,顧哪頭?還是二爺指望老太太這身子進宮求人?若依我,這事先別叫老太太知道,二爺快和二老爺和太太們商量去。」
賈璉一想,覺得很是:「你說得不錯,是我慌了神了。我這就去找二老爺。這個節骨眼上,老太太可不能再出事了。」
只要老太太還在,哪怕賢德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不行了,家裡在皇上面前,總還有個面子情兒。
王熙鳳:「二爺快去,老太太這裡有我。」
賈璉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這頭,王熙鳳重整神色,依舊滿面春風地進去:「是我們二爺,也來報喜,我說老太太這裡的彩頭我已搶著了,讓二爺去老爺太太們那兒搶去。」
賈母看了幾眼她的神情,笑呵呵地:「我還以為是你們兩口兒又吵起來了。鴛鴦,快拿一吊錢賞她個彩頭!」
鴛鴦忙開匣子,拿了一吊錢過來:「這是報喜的彩頭,二奶奶可別嫌少!」yushugu
王熙鳳正和賈母說:「老太太也太看輕我了,我如今還不夠賢惠么。」順手接了錢,便又湊趣:「老太太多賞我幾兩銀子,我在我們二爺面前拿出來,也好說嘴呀!」
賈母便笑:「哦——你不是來報喜的,竟是來要錢的!」
……
都察院只到寧國府和榮國府東院拿人,沒進榮國府正門。賈母的榮慶堂並沒聽見動靜,大觀園裡的女孩兒們更不知情。
趁賈母笑倦了,略眯一會的空兒,王熙鳳悄悄出來,嚴令誰也不許把消息走漏給老太太。
房中,賈母卻睜開了眼睛,問:「鳳丫頭和璉兒有事,是不是?」
王妃娘娘有喜這樣的大喜事,鳳丫頭一個人先來了,大太太、二太太、珠兒媳婦、姑娘們……怎麼還不來?
鴛鴦看琥珀,琥珀看鴛鴦。
賈母一嘆閉眼:「罷了,等他們什麼時候說,我再知道就是了。」
真出了大事,也瞞不住她。
……
榮禧堂正房哭聲一片。
賈珍、賈蓉都被綁走了,尤氏慌忙帶了賈蓉媳婦來這邊求邢、王兩位夫人和賈母。
邢夫人也著實慌神,連車都沒坐就跑了來。她本想去見賈母,因半路遇見賈璉,說了利害,只得來找王夫人。
一見王夫人,邢夫人也顧不得她是北靜王妃的母親,要端著身份了。
她緊緊握住王夫人的手:「人來的可急,一點兒情面都不留,話也不讓說,就把老爺帶走了。咱們是先進宮求娘娘,還是去找王妃娘娘?」
王夫人不想連累自己女兒,已想出一篇話:「璉兒說皇上大怒,若咱們這就進宮,不是更惹皇上生氣?還是先求求親戚們。大太太去北靜王府,我先回王家問問。」
邢夫人連連點頭:「好,好。那咱們這就收拾了走罷?」
王夫人又寬慰了尤氏婆媳幾句,便命人取了邢夫人的衣裳頭面來,兩人各自更衣。
邢夫人本還想帶王熙鳳一起去北靜王府——有鳳丫頭,她也有底些,可問起人,說「璉二奶奶往園子里看著鎖門去了」,家裡也確實需要一個坐鎮的,只得罷了。
大觀園裡,聽得兩位太太都出門了,王熙鳳鬆一口氣。
北靜王爺的病現在還沒好,按北靜王府一貫行事,甄家便沒管過,如今更不會幫賈家求情了。她不去,北靜王府不出力,便怪不到她身上。
她和李紈、賈探春商議了幾句,便回自己房中,讓平兒看好孩子們。
平兒去年三月又生了一個小的,還不滿周歲。現下賈璉共四個孩子,兩個是王熙鳳生的,賈巧姐十歲了,賈茂八歲,兩個是平兒生的,賈茁七歲,最小的女孩兒還沒起名字。
王熙鳳嘆:「若大老爺真有了罪,這都是他的親孫子親孫女,豈有不被牽連的。」
除非……賈家能像甄家一樣,得陛下額外開恩……
是誰要治賈家的罪,王熙鳳心裡已有了影兒,只是不敢深想。yushugu
若是那一位,為什麼還要從賈家選新北靜王妃,還要選大老爺的親女兒?
北靜王府。
兩鬢生白髮的北靜太妃自陳身上不好,客客氣氣地起身送客,讓親信嬤嬤親自把邢夫人送去靜宜殿。
太妃雖然沒細聽她說來意,但態度和往年毫無差別,讓邢夫人心裡有了幾分底。
可邢夫人不知道,她一走,北靜郡王水溶便從內室出來,皺眉:「平素只知賈赦不務正業,誰知竟這般混賬,無法無天!」
這樣的話不該出現在女婿對老丈人的評價里,但北靜太妃並不反駁兒子:「他都被參了什麼?」
水溶坐下,一件一件數:「一件是強索石家石獃子扇子不成,便有人訛他拖欠了官銀,要變賣家產賠補,至今兩年多了,石獃子生死不知。還有一件是去年在京郊強買田地,打死了三個人,都是正經百姓,這是兩件大的。還有好幾件小的。還有私聯外官,私交邊將,包攬訴訟……」[注]
他說得急,咳嗽了幾聲:「種種罪名,若都查實、嚴辦,至少也要處斬。」
北靜太妃給他順了順氣,水溶擺手不用,自己喝茶。北靜太妃便道:「咱們家已經三次站錯了,落到這種地步……」她深深吸氣:「禁不得再來一次了。賈氏求什麼都不能應。」
一次是皇上正位前,孝慈太后和甄氏向皇上投誠,水家沒動。第二次是皇上要肅清河南官場,溶兒沒有儘力。最後一次便是穆家的事,溶兒被派去東北……
北靜太妃眼中微有淚光,自嘲:「看來北靜王府是沒有王妃運道。三個王妃家裡都出事。」
水溶忙要安慰母親。
北靜太妃嘆道:「穆氏通敵叛國,罪大惡極,賈赦之罪和穆氏相比,不過草蟲之於鯤鵬。一會將軍夫人走了,你去和賈氏講道理,掰碎了講。她還懷著你的孩子,只要不糊塗到私下聯絡替賈家求情,咱們就還是好生待她,一家人好好地過日子罷。」
水溶起身領訓:「是。」
太妃閉目:「你都二十五了,只有她腹中這一個孩子……焉知不是咱們當年造的孽。」
當年,孝慈太后薨逝之後,為了讓甄氏再也掀不出風浪,他們給甄氏的葯中加了東西,讓她久久不能好,再不能生育,卻沒料到甄氏自覺好不了了,便認真投靠了皇上,在靜玄寺以身引誘、刺殺世宗……
水家一心求穩,可哪位龍椅上的人會真心喜歡這般搖擺不定,不出頭不出力的人家?
水溶亦是又悔又痛,不由扶住架子,捂胸咳嗽不住。
北靜太妃忙扶他坐下,發急:「還有你這身子也是,怎麼就好不了呢!」
年紀輕輕的,落下這個病根兒,一年多了還不好,以後怎麼辦?
好一會兒,水溶止了咳嗽,拿水潤喉,苦笑:「大約……這也是兒子不聽皇命的報應罷。」
母子二人相視,皆有在家中私室里都不敢說的話。
水溶的病,陛下所賜御醫診過,他們也請過許多民間名醫看過,都說是風寒侵體,傷及肺腑,細細調養幾年,或許還能好,沒人說有中毒的跡象。可他們心中都有疑影兒:去東北路上病了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只有水溶落下了這麼大的癥候?
偏偏水溶的病一開始是他自己故意的。這讓他們明著質疑有人下黑手都不能。
而且,終究沒有任何證據。
皇上給過他們機會。但他們一步錯,步步錯。
北靜太妃看向太·祖皇后賜下的親筆匾額:「溶兒,你去細查,咱們家的旁支、奴才,這些年都仗勢做過什麼,拿了交給陛下。」
水溶起身:「是。」
水溶用柔情和賈迎春講通了道理。北靜王府閉門謝客。
大明宮中,華陽宮賢德妃告病,不見外人。
被參的是賈赦、賈珍,和賈政暫且無關。賈雨村都被停職了,王子騰也有了充分的理由不求請。
賈赦、賈珍的罪名很快被查實。兩府奴才和賈氏旁支犯下的罪,也一一被都察院上呈御前。
賈政之妻的陪房下獄,賈政被停職歸家反省。
不到一個月,皇上有了決斷。
賈赦斬立決,賈璉杖五十,俱抄家革職,念及祖上之功,不追及二人子孫。革去榮國公府世職,收回爵產,待榮國公夫人百年後,再收回榮國公府。
賈珍流放三千里,賈蓉杖一百,家產沒入國庫。革去寧國公府世職,收回爵產和國公府。
餘下旁支、奴才之罪,不罪及兩府之人和各自主子。
聖旨傳到,邢夫人和尤氏幾乎哭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