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愛新鮮
薛家幾代皇商,在京中和江南各省都有鋪面,雖不主營糧米,也有鋪子兼賣的,京中恰有這麼一個。
而薛家來京快三年,各處生意仍不見起色,收息一年比一年少。
薛蟠雖不知經濟世事,錢多錢少還是懂得。
妹妹正當青春嫁齡,身上頭上卻總不見新衣新釵,都是家常舊的,聽丫鬟們說,屋子裡裝飾擺設也不如姨爹家的姊妹們。
母親偶爾提幾句妹妹的嫁妝,臉上愁色讓他也跟著發愁。
家裡借給姨爹家八萬銀子,只剩了六七萬現銀,餘下都是各處鋪面的貨物本錢,偏一年又賺不著多少。
照這麼下去,要麼給妹妹置辦一份風光的嫁妝,母親再省些,要麼就只能委屈妹妹,少帶些嫁妝出閣。
薛蟠自認長了這麼大,也是母親妹妹的依靠了,怎麼能坐視母親妹妹受委屈?
正巧國庫沒錢沒糧,京中糧價大漲。
聽得消息,他想起有這個鋪子,忙叫收糧囤起來。
若收得多呢,等高價賣出去,狠賺一筆,妹妹的嫁妝不就出來了一兩成?
若收得少,家裡也不愁吃。
把這話一說,鋪子里的掌柜和夥計們都贊他高!
再回家裡說,母親也誇他辦了正事。
他身後有舅舅,有宮裡的娘娘,京里有幾家敢和他搶糧的?
哪知他正和掌柜夥計們吃酒,才為囤了六庫的米面痛快吃過六杯,就看見樓下街對面的糧店門口烏泱泱圍了許多官差,搜查一會,把店裡的掌柜夥計人等都上了枷押走了?
他扒著窗戶看了一會人家的熱鬧,接著就聽說皇上要把囤糧的人都治罪?
他、他……是有舅舅和娘娘,但奉旨抓人的是皇上正經的老丈人和大舅子,和江家比,王家賈家……是差了那麼一點兒……
薛蟠打發掌柜夥計們趕緊躲起來,別回鋪子,自己飛馬滾回榮國府,下了馬才後悔,他該直接去王宅。
求舅舅比求姨爹更快更有用。
可都已經回來了,再去王宅不像樣。
因怕賈政罵他,他還讓小廝狠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逼出幾滴眼淚才過去。
賈政上午才聽得聖意,正和請客相公們稱頌陛下聖明愛民,就知道了自家內甥正是陛下要懲治的人。
他大感面上無光,又恨薛蟠在正道上不用心,偏走這些邪路,很是罵了他一頓。
罵過之後,他還是得管這事。
他令薛蟠跪著,先寫一封手書,令人送去王宅,又親筆寫了拜帖,備下一份厚禮,令人恭敬送去承恩公府門上。
做完這些,榮國府里都知道了個大概,王夫人處有人來問。
到底不是自家子侄,不好多打罵。賈政令薛蟠滾回去閉門思過,近日先別出門,躲躲風頭,聽得薛姨媽在王夫人處,他不好過去,便只令小廝去告訴了這裡的事。
薛蟠爬起來,沒那麼慌了,便心想,舅舅是兵部尚書,承恩公是刑部尚書,兩人同僚同級,承恩公當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舅舅。
實在不行,就讓媽求求姨媽,上宮裡去求娘娘。
這點小事,衙門還真會難為他?
榮禧堂後面的東廊三間正房裡,王夫人也正安慰薛姨媽,笑道:「讓蟠兒躲一陣子就是了,誰還為了這點子事到這裡來抓他?」
薛姨媽嘆道:「我是怕,他好容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一回,偏惹了聖人不高興,以後還不知有沒有這心了。」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說了一會薛蟠,又說起薛寶釵,薛姨媽正想把話引到賈寶玉身上,薛寶釵匆匆跑進來:「媽快回去看看,官差來抓哥哥了!」
……
江明德親自領了順天府的官兵來,薛家守門的人怎麼擋得住?
賈家小廝們聽得來的是皇後娘娘的親大哥,也沒人敢上前幫忙。
榮國府里,賈璉先趕來求情。
江明德只令手下通判去應付,看官兵給嚎得驚天動地,滿臉滿襟眼淚鼻涕,滾得渾身是土的薛蟠上了枷,推上囚車。
不一時,賈政也喘吁吁來了,腳下沒停穩,便深深一揖:「不知大人蒞臨,有失……」
江明德不待他說完,便上前親身扶起,笑道:「賈大人請起,不必多禮。今日我來,只是奉旨捉拿嫌犯薛蟠。因聽得薛蟠借居貴府,怕別人衝撞了,所以是我親來。其實想來貴府歷代忠心,必不會因親眷之情有礙國事,有傷陛下憐下愛民之聖德。賈大人,您說呢?」
賈政哪裡還能說別的?只能滿口應「是」,給官差讓開了一條路。
薛蟠真被捉走,薛家母女如何驚慌失措,又是如何求賈母王夫人,乘車去求王子騰,自不必說。
且說江明德,他率人在三日內把京城跑了幾遍,將所有囤糧,並意圖哄抬糧價的商人全部捉進了順天府大牢,承恩公府的大門也快被拜帖和厚禮給淹了。
所有禮物,不管誰家送的,江家一概退去不收。所有拜帖,都是江明越、溫澄、江純毅、江純輝四人打開看過,再寫個節略,分門別類放好,送去承恩公書房。
這日,門上又送來幾十封拜帖。
江明越等下了學,吃飯之前先分帖子。江明越九張,餘下一人八張。
飯畢,午睡前,江明越和溫澄對坐,先把帖子看了。
溫澄幾眼掃過一封拜帖,滿篇諂媚之語,文法都不大通,看得他頭疼。
他寫下兩行字,把重要信息高度概括,換下一封帖子的間隙,抬眼看見江明越和平常一樣,滿面淡然,眼中平和,毫無半分浮躁。
從聖上因河南旱情派去欽差后,家裡不說原因,就不許他們再出門。
他和二叔原本打算的休沐日去拜訪寧小翰林,自然也去不成了。
他們現在知道了家裡為什麼不許他們出門,也知道這事且完不了。
離那日去林宅赴宴已有一個月,他怕再不過去,不但林大姑娘忘了他們,林大人和寧夫人也不再考慮從他們中選婿,心裡難免焦躁。
可二叔一點不見著急。
換了別事,他早就和二叔請教去了。但說好了各憑本事,他就不能問。
溫澄喝一口茶,排除雜念,迅速看完了剩下的幾張拜帖,就在江明越屋裡午睡。
寧小翰林十四歲中「小三元」,十六歲中「經魁」,十七歲中二甲。
他雖不比寧小翰林,也是十四歲進的學。
現在,離下一科鄉試還有兩年。
他是全力拚一個鄉試榜上有名,還是——
溫澄躺在臨窗榻上,問睡在床上的江明越:「二叔?」
江明越:「嗯。」
溫澄:「我還沒問過,二叔是為了什麼用功讀書?」
江明越頓了頓:「是為了你……」
溫澄「刷」地一下坐了起來。
江明越不疾不徐說完:「……還有母親。」
他偏頭問:「怎麼了?」
溫澄緩緩躺回去:「為了我什麼?」
江明越:「家裡只有我和你年齡相仿。一起用功,比一個人用功好。」
溫澄心情複雜:「二叔……」
江明越:「讀書很有趣,我很喜歡。」
我沒勉強。
……
林宅。
林如海道:「我今日和子豐說了。他……」
寧安華正沉
迷修鍊,愜意得幾乎要睡著。忽然聽得這一句,她反應了一下,沒捨得從他頸窩裡抬頭,問:「他怎麼樣?」
林如海道:「他很後悔。」
寧安華輕嗤一聲。
知道自家本來能和林家結親,就因為他納妾沒機會了,張裕成當然會後悔。
林如海側身將她抱住:「在我說之前,他就後悔了。」
寧安華稍微有了興趣:「他都說什麼了?」
張裕成說他不知道怎麼拒絕上峰,才把人帶回了家。
既帶了回去,他成婚多年,只守著一個,乍見了新鮮……
「新鮮?」寧安華輕笑。
她支起半邊身子,摸著林如海的臉,語意纏綿:「只有男人愛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