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危機在何處
其實早在十日前,寧安華就感覺到了,她身體里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氣」,在小腹處游弋盤旋,最後安定了下來。
她就知道,她應該是有了。
但當時離她上次月事還只有半個月不到,別說這個時代的大夫了,就算是現代醫院都不一定能發現什麼。
左右她身體強健得很,林如海又忙得除了睡覺不見人影兒,就算是回來,也不過是和她蓋被子純睡覺,她就沒告訴別人。
林家子嗣單薄,她這一有了,必定動靜不小。
萬一她攔不住別人請大夫,大夫來了又診斷不出什麼,豈不大家尷尬?
林如海今年比往年要忙幾倍,且他每年年末,必有一兩個月要出去,她本來是打算等他回來之後,過年之前,大夫能診斷出來了的時候再說的。
誰知他十來天都沒這個意思,哪怕天天早上一○擎○,到晚上回來還是沾枕頭就著,要走了,竟主動起來。
寧安華能感受到「胎氣」穩固,但有孕未滿一月,她還是得謹慎些。
而且……她實在不太信任林家子嗣的質量。
所以林如海今天是不能得償所願了。
雖然他的各方面水平都很不錯,就算排除修鍊這個因素,她也很喜歡和他睡覺。
寧安華遺憾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面,等著看他有什麼反應。
過了大約半刻鐘,他的手還是沒敢動一動。
她嘆息一聲,按住他僵硬的肩膀想爬起來找蠟燭,卻被他一把摟在懷裡,像是放什麼玻璃瓷器一樣扶她躺好。
寧安華「點燈。」
林如海把她四面八方的被角都掖好,拉開帳子下床,點起一盞燈,罩好玻璃燈罩,走過來。
就著光,寧安華看到他的表情很怪。
他努力板著臉,卻還是壓不住幾乎能溢出來的激動和欣喜。
寧安華「我還以為你不高興呢。」
林如海小心翼翼坐在床邊,一時看她的臉,一時忍不住看向她的小腹,最後問「妹妹,你是……是不是月事來了?」
寧安華真的很想說「是的,我只是來了月事」,看看會怎麼樣。
但她還是搖頭,接著,忍不住調·戲了他一句「我有沒有來月事,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如海伸出手,又驚醒一般,猛地縮了回去。
寧安華終於綳不住了。
她伏在枕上,放聲大笑起來。
西次間的軟榻上,今晚守夜的菊露揉了揉眼睛,聽著隱約傳來的太太暢快的笑聲,推了推檀衣「姐姐,你說太太和老爺是什麼事這麼高興?」
檀衣把她的手按回去「睡你的覺罷,又沒叫你,你管那些做什麼。」
太太讓她們這麼遠遠地守夜,不就是怕她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在這裡晚上能睡個好覺?
菊露躺回去,感嘆道「我從前還以為老爺那麼嚴肅正經,不會溫柔小意哄人,太太難免會受些委屈呢。」
檀衣道「我聽你這話,不似太太的丫頭,倒似太太的奶娘嬤嬤了。還是你如今見老爺和太太好,後悔了,也想尋一個女婿去了?」
菊露忙抬頭道「我答應了太太的,怎麼會反悔呢?姐姐也太瞧不起人了。」
檀衣嘆道「好了,快小點聲,別讓太太老爺聽見。我不是故意疑你,你知道。」
菊露慢慢躺好,也嘆了一聲「那楊洗硯,有事沒事就要見菊影,他和他家做過什麼他都忘了?」
她說著又生氣「等下次再看見他纏著菊影,我非要問到他臉上不可!」
她轉頭問檀衣「姐姐,你說,咱們要不要告訴太太?」
檀衣半日方說「是他想找菊影,菊影又沒理他。特特當一件正經事回給太太,小事也成大事了,也沒得傷了菊影的心。我哪天先問了她,看她的意思罷。」
她道「睡罷。」
菊露心中發悶,默默許久,才迷迷糊糊睡下。
卧房內,寧安華整個人扒在林如海身上,用體重攔住他,幾乎說了一車的「月份還小,是我自己感覺有了,大夫們來了也診斷不出來,興師動眾的費事,而且大張旗鼓鬧出來,對孩子也不好」,才把非要立刻找大夫來的他給勸住。
她說得口渴,一面指著水壺水杯要他倒水,一面嗔他「還是說,表哥不信我,以為我是說謊哄你,才非要請大夫過來?」
林如海已經差不多冷靜下來了。
他試了四五次冷熱,覺得正合入口了,才將水端給寧安華,嘆道「我知道妹妹不是騙我,但……」
寧安華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不過,並不像他擔心的那樣,她能保證在懷孕生孩子這個過程中,她自己一定是平安的。
至於孩子生下來如何,是生是死,是健康是虛弱,她還真的拿不準。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水潤喉。
林如海把手輕輕放在她的小腹上,嘆道「若妹妹因為他……我、我將來,」他又頓了一下,「怎麼去見旭姑姑?」
他說得情真意切,聽在寧安華耳中,稍微有點不太對勁。
她還以為成婚兩個多月,在一個床上睡覺也這麼久了,他們雖然沒有實在的情分,室友情和○友情總該有點了。
她也不是希望他們之間能有愛情。
只是這種「我怕你出事,是因為我要對得起你母親」的表白……有點奇怪。
寧安華把茶杯放在床頭几上,握住他的手,笑道「表哥這話怎麼說?難道我懷的只是你的孩子,竟不是我自己的?他雖不跟我姓寧,終歸是我生的,怎麼都要叫我一聲『娘』。況且成婚那天,你已經問過我了,是我自己願意的。」
她讓林如海上來,兩人躺下。
她說「我娘也一定希望我能有個孩子。娘會為咱們高興的。」
林如海小心地摟住她「我會盡量早些回來。」
他不可能不出去,所以他不會說假話騙她。
他開始思考,這回出去,有哪些地方是可以由三日縮為兩日,或能兩日縮為一日的,還有哪幾段路程平順,可以快些趕路。
寧安華笑道「我這話不是故意口是心非,心裡委屈,面上裝賢惠表哥的正事要緊,不必特意早回。我當然想你在家裡陪著我,可若因為我懷了孩子,使你的公事有什麼不好,你我是夫妻,你不好就是我不好,你好才是我好。所以表哥還是照原來規劃的,好好辦完了事,再平安回來,就是對我好了。」
林如海的吻溫柔地落在她的額頭、雙頰和嘴唇上。
「我把林平留下。」他看著她的眼睛,把散落在她耳邊的鬢髮抿上去,「有什麼事只管派人去找我。我不能立刻趕回來,就讓他拿我的帖子去找劉知府。」
寧安華摸著他的臉「不用,他跟你出門習慣了。我讓安碩把白三和魏樹都留下。我在家裡……」
她的聲音被堵住,只能從嘴角溢出來。
林如海控制住了自己,重重○著躺了回去,又不動聲色地離寧安華遠了些。
寧安華卻湊近他,用手——
就著遠遠放著的,那盞光芒已經變得微弱的燈,她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種隱秘的情緒氤氳著。
是快樂?是羞窘?還是——
寧安華的手被捉住。
林如海坐起來找到一條帕子,幫她把手上的潮濕擦乾,又把她抱起來,到凈房裡細細給她洗了手,再把她送回床上躺好,才自己收拾殘局。
寧安華知道林如海每次出差,都並不帶丫鬟,只讓小廝隨身侍候。鹽商們知道他的行事,不但每回例常孝敬不送美人,他出去各地巡查時,酒席上也沒有美姬歌舞服侍,據寧安碩所說,都正經得不得了。[注]
而她和他日日同床共枕,水○交融了這麼久,她對他的氣息已經很熟悉了。
如果他在外面行為不軌,她一定是能察覺的。
若他不遵守約定,在外和別的女人胡來,那不管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她也不會和他再生一個了。
三日後,林如海帶了寧安碩和二十餘林家僕從,由幾處官兵共同護送,向江西、湖廣三地巡查。
御史衙門只剩幾個屬官,寧安華乾脆命把連通衙門前後的角門都關了,平常只開後院西角門,讓下人們出入採買。餘下各門緊鎖。若有人遞帖子請見,一律拖到林如海回來再說。
便是諸位官員夫人想請她去做客,她也只推夫君不在,需閉門自守,暫不能出門,等夫君回來后,她再一一上門致歉。
她「小門小戶出身容易被金銀打動」的名聲澄清后,看似已經平安了,誰知底下還有沒有別的事?
林如海不在揚州,背後的人如果不直接對他下手,那她這個孤身留下的御史夫人也是一個不錯的目標。
他本來還說,這次就不帶寧安碩了,她有個兄弟陪在身邊,他也能安心些。
可她覺得,如果真的有事,寧安碩才十二三歲,能有多大的用處?
自他到任巡鹽御史以來,每回出差都帶著寧安碩,這次忽然不帶了,他們還要費心想個借口,還有被寧安碩察覺的可能,不夠麻煩的。
雖然這話不能對林如海說,但感謝他們的「和諧」相處,現在就算有人想直接殺了她,她也有足夠的自保之力了。
刺殺,只要不是三個以上成年男子或「武林高手」同時混入府中出手,她一打三估計還能綁倆。
毒殺,普通人做的毒藥,她只要靠近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如果對方勢力能直接圍了有官兵把守的巡鹽御史衙門……
那天下亂成這個樣子,都沒有「王法」了,她還不如準備準備,帶人直接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修鍊。
等她修鍊到四級甚至五級再出山,估計還能利用封建迷信,偽裝成「神仙下凡」,那時又是另一番天地。
至於林如海和林黛玉跟不跟著她走,那就隨緣吧。
而且看林如海的樣子,他更多的是擔心她在孕中出狀況,而不是有人要威脅她的性命。
家裡少了林如海和寧安碩兩個,竟似少了一半的事。
而寧安華沒了林如海在身邊,想做的「善事」一時也不好開展了,正好把多出來的時間又用於修鍊。
見她又開始一兩個時辰地在卧房內閉門不出,檀衣三人不用她說,就默契地和從前一樣,開始輪流守在屋裡。
寧安華的異能距離三級還有很長,按照現在的進度,到三級大約還要四到五年。
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上一世,她從二級到三級用了一年零七個月。
在知道林如海也是木系靈體之前,她本來以為這一世在十五年內能達到三級,就算她修鍊得快了。
林黛玉畢竟在漸漸長大,就算她不去榮國府,她也不會再和前些年一樣,有那麼多的機會能和她身體接觸。
但林如海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讓她有了幾年內就能到三級的希望。
檀衣在外面敲門。
寧安華吐氣睜眼「什麼事?」
檀衣道「太太,柳太太想過來,派了溪雲妹妹來問太太方便不方便。」
寧安華笑道「說我方便,已經備下了好茶好點心,就等姐姐來了。」
好茶好點心自有檀衣等準備,寧安華下床坐到妝台前,往髮髻上多簪了一根金鑲碧玉掛珠鳳釵,又戴上一對翡翠耳環,看有了個見人的樣子,便出至堂屋等著。
柳月眉是張先生張裕成的嫡妻,兩人青梅竹馬,在張裕成進學后就成了婚,至今已有十年了。他們育有兩個孩子,夫妻感情還是極好。
寧安華與她同居一府,府中年齡相近的女眷只有她們兩人,她為人又溫柔可親,知書達禮,她又是寧安碩和寧安青的「師母」,寧安華對她格外尊重些,兩人難免親近起來。
寧安華不好去學堂找她,每隔三四日,她讓丫頭問明了寧安華不忙,並且林如海不在,便來這邊,兩人閑坐一回,看書作畫解悶。
不一時,柳月眉便扶著丫頭婆子的手,挺著六個月的肚子來了。
寧安華出至門外迎她,先笑道「就免了禮數罷。」方攜了她的手,一同進來。
兩人在東次間坐了,柳月眉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卷畫,笑道「我怎麼畫都欠些意思,我家那個不理我,少不得請夫人指點指點。」又笑問「不知林大人給夫人取了字型大小沒有?」
寧安華一面看她的畫,自然是好的,只是失於猶豫了,一面笑道「他還沒取呢,竟不知要給我取個什麼,這麼久了,一個字也不說,怕不是早都忘了。再有,姐姐快別『夫人』『夫人』的了,還不嫌牙酸?咱們只稱『你』『我』就是。」
柳月眉笑道「是林大人鄭重,所以才要謹慎斟酌。」她又道「我還給你帶了東西呢。」
她又從另一個丫鬟手裡拿過一個包裹,打開是幾件小衣裳。
她笑說「這是我家的兩個孩子滿月、周歲時穿的衣裳,給你拿來,你若願意,就放在枕下。我知道你是男女都喜歡的,不比別人,聽『女』色變,所以都拿來了。」
寧安華雖然不信這個,還是謝她一片好意,讓檀衣立刻拿去卧房,想了想,在她耳邊說「不瞞姐姐,我這幾日該來月事的,卻沒來。」
柳月眉驚喜道「真的?」
寧安華忙笑道「求姐姐先別告訴一個人。我且用姐姐的法子兩個月,沾一沾姐姐的喜氣,再請大夫來。」
柳月眉忙道「是該如此,你放心,我誰也不說,連我家那個也不告訴他。若知道的人多了,小孩子膽小,就嚇跑了。」
她已生養了兩個孩子,肚裡還懷著一個,見了寧安華這個似乎有孕的新婦,不免說起了「育兒經」。
寧安華活了兩輩子,加起來四五十年,第一次要做母親,其實心裡也不太有底。
她上一世在網路上了解到的科學經驗,放到現在,有九成都不合時宜。如果這個孩子不是靈體,她的異能並沒強大到非靈體的孩子病危也能治好的水平,哪怕用不上,她也寧願多聽些過來人的經驗。
這一說起來,不覺就到了下午放學的時辰。
林如海不在家,寧安華本來就要和妹妹一起吃飯的,乾脆讓把張家的孩子也都接來,留他們吃了晚飯,又閑話一回,才命人好生送回去。
她看柳月眉的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扶著娘出了院門,才轉身回房。
寧安青也回了東院。
天空中雲多無月,只有幾顆星星明暗閃爍。
寧安華躺在床上,感覺到枕頭比平時高了些。
她起來,掀開枕頭一看,枕下放著幾件小衣服。
一定是檀衣這丫頭自作主張放的。
她想著,把小衣服都放在了林如海的枕頭下面。
他才需要多借一借小孩子的喜氣。
她盤膝坐好,開始了一整夜的修鍊。
按她現在的身體素質,若不格外注意著,怕不是生下這個,不過一年半載又會懷上。
她最多只想要兩個孩子,但她還想和林如海親熱以助修鍊,那她還是儘早到三級,把生育能力關掉的好。
幾日後,林家上京的人回來了。
寧安華把黛玉給她繡的荷包戴上,又在匣子里翻了翻,發現林如海沒有,不禁笑了起來。
她看過信,沒拆黛玉給她父親的,先寫了回信,說林如海正好於前幾日出了門,所以不能立刻看信,她已命人把信送去,若有什麼要緊的事,想來也不會耽誤太久。
等寧安青也寫完回信,寧安華也已經把給賈家的年禮備好了,再命人上京送去。
她早和林如海商議了,今年給賈家的年禮比往年減了三成,算是平常親近些的世交走動。另有一千兩,是單獨給賈母的孝敬,謝她教養林黛玉。
今年寧家和林家土地鋪面的出息也已送來了。
寧安華已經吩咐過,她與寧安青的莊子上,把一應東西都折變成銀錢送來即可,鋪子上有新鮮玩意倒可以送來些。
所以今年年景雖然平常,她也共入賬了三千兩出頭。
至於林家,除去一年要用的柴炭米面等物,莊子上還送了近兩萬銀子來,把她羨慕得不得了。
這日之後,各家的年禮,還有底下官員和鹽商們的孝敬也陸續來了。
寧安華比著往年的禮單,各家年禮都與從前相差不多。至於「孝敬」過多的,她一律退回不收。這也是她與林如海商議好的。
不到十二月,賈家的年禮也送來了,也是比往年少了三成。
賈家年禮從京中出來的時候,林家的年禮才出揚州,因此,這隻能是賈家想好了該怎麼與林家往來,才如此送的。
寧安華希望這代表賈母已經認清事實,不會再試圖對她「又拉又打」了。
入了臘月,天氣越發寒冷,新年也更近了。
底下人出了一個難題給寧安華
姨娘們怎麼過年?
寧安華思考了三秒,決定把這個難題丟給林如海。
離過年還有十天的時候,林如海回來了。
他一陣風一樣進了院子,把寧安碩都甩在後面。
親眼看到了氣色紅潤,雙眼明亮的寧安華,他才鬆了一口氣。
因屋裡都是服侍的人,他又才回來,滿身塵土,不敢碰她,只說「我已經讓人去請陳大夫了,讓他一個時辰後到。」
就算不是喜脈,診一診妹妹平安也好。
寧安華見他無事,就是風塵僕僕,難免有些憔悴,也放下了心。
林如海到凈房更衣洗澡。寧安碩進來請安,又不甘心地被檀衣給勸了出去。
寧安華坐在卧房裡看賬冊,摸著「胎氣」已經凝實的小腹,專心等林如海洗完澡出來,讓陳大夫診出個喜訊給他。
不到半個時辰,林如海打理乾淨出來。
寧安華看他頭髮還濕著,便拿塊棉巾要幫他擦乾。
林如海忙攔她「我自己來就是。」
碰到他的手,寧安華竟然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
她心中一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