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擔心

  昭王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為何當初那個乖順聽話的侄女一下子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但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定然跟那個姓宋的脫不了干係。

  「周芙,把你兄長叫出來,你一個女娃家不諳世事,受人蠱惑,九叔今日姑且原諒你,叫周征出來,讓他同我講!」

  昭王手裡的馬鞭一揚。

  話音剛落,耳畔便迴響起一聲寒笑,「九叔叫侄兒出來,是為了讓侄兒看看您是如何當著侄兒的面教訓舍妹的么?」

  不知何時,周征駕著馬從城中緩緩行了出來。他剛剛在城中巡視了一圈,身上的甲胄還未卸去,可巧走到西側門這裡,就聽副將慌慌張張來報,說是昭王如今正在側門同郡主鬧。

  周芙走的這一步險棋,周征一直是知曉的。

  他談不上認同,也談不上反對。但事已至此,依照如今的局勢看,這確實是如今最好走的一步路。

  昭王聽周征這個口氣,便知曉他作為兄長是要護犢子到底了。

  「周征,你妹妹不懂事,連你也不懂么?」

  「老皇帝那副德行,他的兒子又能是什麼好東西?周翦可不是個任人揉圓搓扁的麵糰子,若今日,我們這些藩王的兵為他所用,將來,他未必不會反過來咬我們一口。周征,我們才是至親啊。」

  昭王雖拿不準自己這侄兒的脾氣秉性,卻還是試探性地開口勸他。

  「至親?」

  「九叔好一個至親。」

  「當初侄兒同父親被困豫州,是九叔您前來相救,侄兒感激不盡。如今父親不在,九叔您便冷眼旁觀這豫州的一切,又當真把侄兒當過血親么?先帝不仁,可皇祖父卻是個有仁心的人,侄兒知曉幾位叔叔打從骨子裡還是敬畏皇祖父的,既如此,不妨請九叔想一想,如若皇祖父在天有靈,看著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風雨飄揚,而他的兒子們卻個個推卸責任,置子民和百姓的生死於不顧,九叔猜猜,皇祖父在九泉之下能不能瞑目?」

  周征那一雙狹長且深邃的鳳眼裡寫滿了對自己這位叔父的譏諷,字字句句直往人心裡扎。

  昭王捏緊了手裡的馬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起來,卻還是望向這兩兄妹的方向。

  「本王再問一遍,你們兄妹這是沆瀣一氣,絕不肯放你們的嬸嬸走了?你們的嬸娘們可都是帶著孩子來的,小一些的如今還不會說話,你們就這樣將他們困在這裡,不怕將來遭報應么?」

  「周芙,周征,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周妘的孩子也不過就幾個月大吧,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若周妘的孩子被人幽禁,你們這些做姨娘做舅舅的又是什麼滋味啊?」

  昭王冷笑著開口。

  周芙怎麼會想不到姐姐的孩子呢?

  大梁的將來握在他們這群年輕人的手上,而將來襁褓里的那些孩子終有一日也會長大,讀書識禮,為國出力,大梁的將來終有一日也會屬於他們。

  安寧是這世上最甜蜜最讓人上癮的葯,若這葯可以吃一輩子不斷,那是福氣。可若是這葯不能保一輩子,那便是劇毒。

  在他們如今還小的時候,便讓他們見見風雨,受受磋磨,也未必是壞事。若是當真國破家亡了,連受磋磨和見風雨的機會都不會有。

  「九叔,宗親的孩子是孩子,天下百姓的孩子也是孩子。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在豫州城,我絕不會餓著嬸嬸們。百姓們但凡有一口吃的,嬸嬸們也絕不會只有半口。」

  周芙端然開口,平靜的面容之上找不到一絲的裂縫

  昭王聞言笑出聲來,胸腔都忍不住顫動著,繼而連連鼓掌,「好啊周芙,真是本王的好侄女!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你可真是一碗水端平啊。」

  昭王雙眼發紅,癲狂般地笑了幾聲,明白這樣的對話再繼續下去沒有半點意義,轉頭騎著馬兒朝著錦州的方向而去。

  「這……」

  「昭王怎麼走了……」

  陳嵩心焦地瞧著昭王遠去的背影,想著如今京中糧草運不進來,就指著宗親們手裡的兵跟突厥人先干一仗,好護著運糧軍呢,眼下這可大好,把祖宗氣走了。

  「他會回來的,多年髮妻,我的這些叔叔,心雖狠,但不至於捨棄自己的老婆孩子。」

  周芙淡淡開口,「如若要捨棄,那他們也不會把兵橫在隔壁的錦州了,這一次九叔來,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我的口風,看看能不能讓我直接把嬸嬸們放了。」

  說到這裡,周芙將目光轉向自家兄長,「兄長覺得,九叔會何時回來?」

  「今夜之前吧。」

  周征緩緩開口,打仗這種事情,是不能讓對方佔先機的。如若九叔真的決定前來救援,就該知道,越快帶兵前來越好,所以今夜就該到。

  周芙點點頭,覺得有道理,正想開口感謝他剛剛跟她站在統一戰線上,話在腦海中思量了幾番,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周征不咸不淡地命令。

  「把崔邵弄走。」

  「什麼?」

  「讓崔邵離蔣鍈遠一點。」周征銳利的目光掃向周芙,目光裡帶了一層警告的意味。

  「蔣鍈是頂好的姑娘,崔邵願意跟她講話,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事,我如何插的了手?」周芙瞧他氣色不好,也知道連日的戰事加上感情不順,沒少讓他受罪。可他再如何狼狽,周芙都只覺得他自作自受。

  「再說了,是兄長你當初說的,不是非蔣鍈不娶的。後來蔣鍈刺傷自己,也是因為你偏心,一顆心偏袒在了沈青娥的身上。」

  周芙被他的目光看得脊背一陣發涼,聲音也越說越小。

  周征看她胳膊肘往外拐的樣子,心頭也壓了幾分火氣。

  「九叔他們的援兵若是到了,也定然是帶著怨氣來的。你再如何不對,都是他們的親侄女,礙於爹爹的面子,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如今周翦下旨將豫州的一切軍務都交給了宋裕,一個年輕人手裡握著軍政大權,你覺得九叔那群老滑頭會甘心聽你夫君的令?」

  「周芙,你有心思操心撮合崔邵和蔣鍈,不如想想宋裕在軍中該如何同九叔他們磨合吧。」

  周征唇邊譏誚明顯,什麼話扎人心,他就挑什麼話說。周芙不是沒想到這一層,但這話從自己兄長口中說出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難受。

  「你……」

  「你什麼你?」

  周征抬眸,周身凜冽的威壓讓周芙的話塞在喉嚨里。

  「周芙……」

  「內宅又出事了,前幾日鼓搗其他王妃跳河的那位王妃剛剛趁著府里的人不在,自己跳了,順著宅院里後花園的那條河一路游,誰知道最後到的不是乘舟的護城河,而是到了濟水河的下游,剛巧被黑木鐵達的人抓了個正著。剛剛宋大人帶人去了。」

  近日事多,蔣鍈周旋於各個營帳之間跑腿,得知內宅里有王妃被捉了,她趕忙過來通知周芙。

  鼓搗別人跳河的那個?

  徐氏?

  周芙心裡一緊,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就這麼倒霉?

  跳個河,那河的下游竟然還能是濟水河。

  周芙手心裡都是冷汗,不為別的,只為宋裕。這人肩頭的箭傷還沒有好,腿腳也沒徹底利索,就這麼往外頭跑。

  「他人去多久了?」

  「剛帶兵走。」

  「兄長,借你的馬一用。」周芙小心翼翼地上馬,她在軍營里跟著蔣厚雖已經學會了騎馬,但技術不精,就這麼騎在馬上,心裡還是突突直跳。但很快就冷靜下來,騎著馬兒去追周芙。

  軍中本就是宋裕主事。

  宋裕走了,軍營里自然要留下一個能管事的人,周征神色凜冽,正在想著徐氏被捉了,若出事會不會影響此次昭王帶兵救援的時候,崔邵走了過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淡藍色的素袍子,面容清秀,書生打扮。見了周征后微微行了一禮。

  「見過世子。」

  短短四個字,是他全部的客套,他本也就不是奔著周征來的。

  「蔣鍈。」

  崔邵回過頭望向他原本要找的姑娘,「蔣伯父說軍備營那裡需要你幫忙去清點一下兵器,我陪你一起去。」

  蔣鍈如今就是做雜事的,父親讓她做,她自然得立刻趕過去,「那我們走。」

  她轉身剛要跟著崔邵走,突然發現這人額頭上都是汗,如今六月,暑氣重,他們這個關係直接擦汗不妥當,蔣鍈下意識地從袖子里掏出了塊帕子遞給崔邵。

  「擦一擦。」

  她掏出的帕子也不是她自己的,是剛剛去別的營幹活時,一個嬤嬤心疼這小姑娘忙上忙下,遞給她擦手上的水漬的,如今剛好借花獻佛遞給了崔邵。

  崔邵受寵若驚,雖覺得身後一直有一道陰沉沉的目光在看著自己,可還是笑著道了聲謝,然後一邊擦汗一邊跟著蔣鍈往蔣將軍那裡去。

  周征捏緊了手站在原地,從蔣鍈遙遙出現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她。可從始至終,她的目光都沒有在他身上停留過。

  他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裡。

  她真的一點兒都看不見么?

  還是說,如今,她真的覺得,崔邵比他好。

  崔邵跟著蔣鍈走了幾步,確定離那人遠了之後,崔邵才笑著將帕子遞還給蔣鍈,「一眼都不看他,當真不喜歡了?」

  感情這種東西,說幾日就所有的喜歡都沒有了也不可能。但有一點,蔣鍈是肯定的,無論她喜歡不喜歡他,她都不會再跟他在一起了。

  想到這裡,蔣鍈沒有回答崔邵的問題,瞥開眼,「不提他,我們去我父親那裡吧。」

  她說著邁開大步子往前走。

  而那頭,周芙正在艱難地騎馬追著宋裕,她馬術不精,但好在宋裕一行人中途被豫州指揮使絆住了,站在城門口聊了幾句公事,可巧要出城的時候,周芙趕了過來。

  她見這人云淡風輕地站在那裡同豫州指揮使敘話,心頭頓時有些憋悶。咬著牙叫了一聲這人的名字后,身下的馬兒也不知踩了什麼,馬蹄一滑,她嚇了一跳,手裡的韁繩沒拿穩,整個人從馬上滾了下來。

  宋裕跟指揮使寒暄完,正準備出城,就聽見耳邊有人在叫自己,一回頭就瞧見了這驚險的一幕。

  好在送他們出城的蔣厚反應快,率先一步穩穩噹噹接住了周芙。

  「真險。」

  感覺人穩穩噹噹落在自己懷裡的時候,蔣厚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將周芙擱在地上后,又下意識地心虛地掃了一眼宋裕。

  他不是故意抱的。

  宋裕沒看蔣厚,只是向周芙走了過來。他前幾日受了黑木鐵達的暗算,剛墜過馬,眾人面前,需保持他端方的姿態,除了周芙,沒人瞧得出他腿腳之前摔過。

  周芙剛想質問他,還沒好全出來亂跑什麼,真當自己是剛筋鐵骨么?可還沒開口,就得了這人的一張冷臉。

  「周芙,連韁繩都握不住,你騎什麼馬?」

  她見慣了他溫柔的一面,冷不丁被一嘲諷訓斥,頓時有些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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