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局
「蔣鍈,不要說氣話。」
周征的手指骨節被捏得一陣酸軟,蔣鍈胳膊上的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話語更像刀子一樣刺痛著他的心,他忍下心頭的那份莫名的不安來,制止著她。
氣話。
是氣話么,才不是氣話。
「蔣小侯爺,帶她去包紮。」
周徵收回想觸碰蔣鍈卻又被她避開的手,偏過頭去克制著情緒對蔣厚冷冷淡淡開口。
蔣厚用防備的目光看了周征一眼,趕忙小心翼翼地拽住了自家妹子沒受傷的那隻胳膊,帶著她往軍醫那裡走。
「怎麼又咳嗽了?」
「是前幾日染上了風寒么,世子?」
蔣鍈走後,周征望著她一下都不曾回頭的背影,許是肺氣不暢,掩著唇低咳了幾聲。陳嵩下意識地關切自家主子,被他擺手示意了無礙。
沾了血的刀子還在地上。
周征彎腰將它撿了起來,冷淡的神色裡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他摩挲著那柄刀子,問陳嵩,「你也覺得我做的有些過了么?」
陳嵩罕見地沒回答,不是他不想回,只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回。
周征沒等到陳嵩的回復,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多為難,只是對陳嵩道,「把沈姑娘送進營帳里,找個會接骨的大夫給她看看。」
「是。」
周征有些疲憊,但疲憊之餘,回想起今日蔣鍈的神色,緊鎖的眉頭就沒有再舒展過。
「怎麼弄成這樣?」
「我兄長瘋了么?我去找他問個清楚。」
周芙在軍營里閑來無事,便跟著伙房的人一起替將士們準備午膳,本是在外面擇菜,剛巧看見蔣厚扶著蔣鍈回來,蔣鍈的手臂還滲著血,看著讓人心慌。
周芙隨意地擦了擦手,看蔣鍈這個樣子,覺得周徵實在不像個人,聽蔣厚罵罵咧咧了周征幾句后,心裡氣不過,直接衝去了周征那裡。
接骨的大夫剛剛來過了。
也替沈青娥將骨頭接上了。
「我原先想著,等你毒解了,再送你走。但如今看來,是我沒有考慮好。白大夫在滄州準備出發了,我已經飛鴿傳書讓他不用來,等明日,我會讓陳嵩派人將你送走。」
周征坐在圈椅上,神色倦怠。
這段時日,事情太多。他無暇去想沈青娥到底存著怎樣的心思。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蔣厚一開始行為無狀,他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有把握,只是瞧見沈青娥的樣子,下意識地心軟,選擇相信這個當年宮中的舊人。
可想到蔣鍈今日那自嘲的笑意,發紅的眼眶,他又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沒有辦法失去蔣鍈,退婚只是一時之氣的說辭,要他真的放手,怎麼可能?
沈青娥苦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做了這麼多,到頭來還是要被送走,感嘆這人的薄情的同時,也明白,這麼個冷血冷心的人對蔣鍈動了真情。
「世子爺,你真捨得送我走啊?」
「如今蔣姑娘可是以為你真心實意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就這麼送我走么?那豈不是辜負了她想要讓我們在一起的心。」
強弩之末,卻還想再搏一搏。
周征聽了沈青娥的話,眉宇鎖的更緊了些。
「置氣的話聽一聽便過了,我說過的,你不要肖想其他的。」周征的手指在椅背上輕輕地敲著,神色冰冷,心頭煩躁得厲害。
正在此刻,周芙一把掀開了他的營帳。
「周征,你喜歡誰,我沒有資格管……但你為了沈青娥的一己之言,去折騰蔣鍈,算什麼本事?」
周征掀掀眼皮,看著連貴女儀態都不顧了的周芙,心頭煩躁更深一層,「你叫我什麼?」
「我叫你什麼不重要。」
天生的血脈壓制讓周芙氣焰弱了半截,可儘管如此,她還是在替蔣鍈抱不平,「我會替蔣鍈挑更好的夫婿,兄長如若還念著舊情,自今日起,請離蔣鍈遠遠的。」
周芙的語氣和煦了不少,但話說得卻很是絕情。
周征冷不丁輕笑一聲,「周芙,我跟她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挖你兄長牆角,誰教你的本事?」
周征眼神凌厲,唇邊掛著的笑意冰冷。
周芙想好了要替蔣鍈抱不平,但並沒有想好該如何同自己的周征吵架,被他一句「挖自己兄長的牆角」給噎的死死的。只能用眼神跟周征無聲地對峙。
周征本意也不想為難周芙。
這個妹妹不善於同人吵架,他是知道的。
「她手如今怎麼樣了?」
周征撇開眼去,突然問。
「大夫說刺的有些深,傷到了骨頭,簡單處理過了,這幾日是不能動彈了。」周芙說著,又忍不住刺周征一句,「沈姑娘是兄長你的心上人,如珍似寶似的護著,兄長如今卻關懷起蔣鍈的傷勢來,莫不是覺得她那一刀刺的太輕了,不夠還,還想再自己動手?」
周芙這句不咸不淡地嘲諷精準地猜到了周征最不願意提的地方。
「我沒有這樣想。」
「我也沒有想過讓她還。」
周征沒什麼情緒地開口,這是他的實意。他今日所言皆是口不擇言的氣話,在蔣鍈拿起刀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後悔了。
周芙知道周征在想什麼。
兄妹連心,她了解他。
她知道他想的無非就是,他本意要為難的是蔣厚,並非蔣鍈。可蔣家本就是一體,蔣厚今日是奔著為妹妹討個說法去的,他為難蔣厚,跟為難蔣鍈又有什麼區別。
正如當年,誤會重重之下,宋裕想到拿宗親開第一刀一樣。
她那時為九叔跟宋裕鬧成那樣,也是有一層委屈在。覺得宗親一體,她也是宗親,宋裕那樣做,沒有顧及到她。
可惜。
周征不是宋裕。
他沒有擁有上一世的記憶。
可周芙並不認為周征和蔣鍈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是件壞事,畢竟,這兩人是擁有了完全嶄新的人生,他們不曾被舊事所困,這一世也曾擁有過上一世不曾有的歡笑。
只是。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樣的死局裡。
周芙望著自家兄長的神色里多了一絲悲憫,她有很多話想說,但又最終無話可說。
於是,扔下一句「你好自為之」就走了。
周征淡淡抬眼,卻跟著她一起起身了。
「你做什麼?」
周征抖了抖袖袍,彷彿自己不是那個罪魁禍首一般,「去看看她的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