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070天
他看著張晨星,終究是只敢過嘴癮。一隻手探過去找到按鈕,另一隻手按著椅背,破車上的破椅子吱吱呀呀向後展開。
「你睡會兒。」梁暮說:「沒幾個小時了。」
張晨星點點頭,真的放心睡了。
梁暮帶給張晨星巨大的安穩感,那種感覺像是她從高空中掉落,突然有一張巨大的網接住她。
車在平穩的行駛,張晨星睡得深沉,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眼前有光影在閃,車廂里有影片對白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看到前方的巨大屏幕,轉過頭看到坐在駕駛座上聚精會神看電影的梁暮。淡淡光明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稜角分明的側臉帶著英俊和正氣。
張晨星想起周茉說梁暮的話:「相貌真好。」
她就那麼看了梁暮一會兒,也說不清心底的感覺,只是有點慶幸,經過那麼多年,梁暮沒有變成那個泯然於人海的人。他仍然是那個他,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同的他。
梁暮察覺到微弱的聲音,轉過頭來,視線對上張晨星的。他沒有說話,但他非常感激張晨星的到來。她讓他覺得這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為了你,不管多遠,風塵僕僕而來,這是何等幸運。
他甚至知道張晨星不是為了所謂的工作來找他,她單純就是怕他被擊垮,想親自來看看他,陪他待一會兒。
哪怕她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
「我好了。我已經在戰鬥了,你別擔心。」梁暮說。手放在張晨星頭上輕輕揉了揉,這一次張晨星沒有閃躲,輕輕「嗯」了聲。扭過頭去看電影。
24小時汽車影院,在夜晚會亮起一些燈,周圍停著一些汽車,梁暮選了一個安靜的場次,影片里的背景音樂委婉而動聽。有溫暖的情愫在車廂里蔓延,讓兩個身處彷徨和困境的人得到短暫的休憩。
梁暮有點捨不得這個夜晚結束,然而天還是快亮了。驅車帶張晨星去喝他從小就愛吃的清真早點。太早了張晨星吃不下,梁暮給她要了一碗甜豆漿,又打包了燒餅夾肉給她帶走。
開車去火車站的路上,張晨星看著外面的街景,突然問:「你們合唱團在這附近?」
「對。你怎麼知道?」
」明信片里看到過那棟樓。」
梁暮頓覺百感交集。
「張晨星,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嗯。」
「我見過你爸爸。」梁暮說:「十二歲那年去古城參加比賽,曾跟隨方老師在古城裡遊盪,走進了一家書店,遇到了一個修書先生。」
「那天我和方老師看他修書看了很久。」
「是你爸爸修書的場景,喚起了我對光影的執著。」
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時梁暮想起會覺得唏噓。
「後來,你爸爸幫方老師修了很多書,他們成了「君子之交」。
張晨星沒想到會在這個早晨聽到梁暮提起爸爸,她覺得自己心裡築起的大壩好像決堤了。
進站的時候只跟梁暮說了再見,就背著大包消失了,頭也沒回。
在火車上靠在椅背上睡了一覺,這一次她的耳機里播放了音樂。
「乘著歌聲的翅膀,
親愛的請隨我前往。
…」
火車由北方駛向南方,彷彿帶著她回到夢開始的地方。
火車在午後到達古城。
張晨星突發奇想走回去。路她很熟悉,只要順著公交車線路走就好。古城又不大,從這裡到那裡,途經一條條老街。黃葉簌簌落下,青磚路曲折蜿蜒。偶爾碰到放學的高中生,騎著自行車過去,笑聲能傳很遠。
周茉覺得張晨星出去一趟不太一樣了。
具體哪裡不一樣她說不太清楚。
就繞著張晨星轉圈:「梁暮沒欺負你吧?」
「什麼?」
「對你動手動腳?」
「他敢嗎?」
張晨星反問道。
周茉想了想梁暮只是嘴損而已,人倒真是不壞,就搖搖頭:「他不敢。他怕你。」
張晨星笑了笑,指指書店外:「你老公。」
周茉抬眼看到窗外的唐光稷,竟然有點臉紅:「誰老公!」
唐光稷走進來,對張晨星點點頭。
「吃晚飯了嗎?一起吃個飯?」唐光稷邀請張晨星。他當然知道張晨星討厭他,他也沒多喜歡張晨星,但做人得有禮貌。
「沒吃。」周茉說,用力捏張晨星手,讓她一起去痛宰唐文稷一頓。
張晨星並不想去,但看到周茉的神情,就點點頭。
周茉真是不給唐光稷省錢,她挑了一家人均七百的日料,古城唯一一家。張晨星還沒進去就覺得心疼。
「這附近有一家淮揚菜,也不錯。」她提議換一家。總覺得吃個飯而已,三個人花出去兩千多,會讓她肉疼。哪怕這錢不是她的。
兩千多,能幫助兩三個人。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
「就吃他!」周茉也心疼,這家館子開了兩年,她都沒吃過。她也不是奢侈的人,但她就是想花唐光稷的錢。
「這不是在吃飯,這是在割肉。」張晨星說。
「又沒割你的肉。」
兩個人站在那像兩個小孩子猶豫不決,小聲討論去還是不去。這在唐光稷看來很新鮮,至少他沒見過心疼別人花錢的姑娘。儘管周茉說得狠,但她的神情也不自在。好像就是為了較什麼勁一樣。
「走吧!」唐光稷手插在兜里,招呼她們走:「我都不心疼,看你們倆操心的。」
「走。」周茉推著張晨星向里走,跟著唐光稷走到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江南庭院深深,種滿了草樹,一個昂貴的私家花園。吃過飯的客人可以去裡面品茗散步。
「點菜?還是按套上?」
「按套上,都吃一點,好吃了再叫。」唐光稷擅自作主,又叮囑:「給女士們來一點酒。上次喝過的那款酸甜女士酒,熱了喝。」
「我不喝酒。」張晨星說。
「我也不喝酒。」周茉說:「來熱茶。」
她才不會喝酒。唐光稷眼裡冒著賊光,顯然要把她灌醉。她才不上當。
唐光稷笑了:「那就不要酒。給我老婆來壺茶。」他故意的。上次來是家裡安排的相親,這才多久,有老婆了。服務生表情複雜的看了周茉一眼。
周茉倒是自在,大大方方地說:「等咱們離婚了再來慶祝一次。我這輩子就吃兩次這家,一次結婚一次離婚。」
張晨星在一邊看他們倆唇槍舌戰,倒是有那麼一點夫妻的樣子。奇怪的般配感。
周茉懶得搭理他,美食上來就敞開了吃。
倒也不見得有多好吃,但食材是真的新鮮,做法也多,直接入口也不寡淡。
唐光稷在那裡照顧她們,倒茶、加菜,倒也貼心。
「看見沒?這都是久經沙場歷練出來的。」周茉說:「據說我們唐主任相過六十多次親。古城裡有頭有臉人家的姑娘都見過呢。」
「倒也沒那麼誇張。但三十個有了。」唐光稷對周茉揚揚嘴。
「那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要協議結婚。」
「主要是別人要的商鋪更多。」
唐光稷不願意在嘴上吃虧,直把周茉氣的恨不得剮了他。這頓飯吃得精彩,散夥的時候周茉堅決不跟唐文稷走。
「那個破家我不回!」
「我媽晚上要視頻。」唐光稷說。老人可能也覺得這婚結得蹊蹺,有事沒事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破綻。
周茉不跟錢計較,但堅持要先送張晨星回去。兩個人都不想坐車,要走回去,號稱減肥。唐光稷在身後跟著她們,聽她們在說話。
說的是張晨星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什麼事,唐光稷聽了個大概。捨不得花錢吃飯的人,要出錢幫助別人。這倒是稀奇。更稀奇的是周茉,唐光稷聽她說:「等我拿到商鋪就有租金了。租金我也要這麼用。」
?拿我的錢做公益?
等兩個人到了家,唐光稷靠在沙發上,拍拍沙發扶手:「來,坐這,談談。」
周茉坐在餐椅上,離他遠遠的:「談什麼談啊?談著談著你又要動手。都說了,那是另一個協議。」
「怎麼?多拿一分錢做公益啊?」
「你管我怎麼花錢。」周茉說。
她對唐光稷眨眼,想氣死他。
「那之前那次是什麼?會員體驗?」
「之前那次是我一時糊塗。」周茉瘦瘦一個人,把腿盤上餐椅:「我現在頭腦靈光著呢!」
唐光稷才不肯為了上床出錢,頭靠在沙發上看周茉。
周茉才不理他,起身去洗澡。主卧的獨立衛浴不出水,她又穿上衣服折騰出來洗。帶著濕噠噠的頭髮出來,過著浴袍向卧室沖,關門的時候被唐光稷擠了進去。
「我不跟你睡!」
「誰稀罕似的!」唐光稷把手機丟到床上:「我去沖澡,我媽打視頻你幫我接一下。」
「老規矩,五百。」
「六百。那一百是我高興。」
周茉後來都想不起那天晚上是怎麼發生的。
明明就是接了個視頻,掛斷後她踢唐光稷下床,唐光稷抓住她腳踝,莫名其妙就糾纏到一起。
周茉非常懊惱。
「怎麼就著了那老狐狸的道?」她在書店裡自言自語。
張晨星正在修趙叔叔託付給她的日記。那本日記塞在牛皮信封里,打開之後看到字跡已經模糊了。但能看到當時的內容。
是趙叔叔女兒剛出生時夫妻一起寫的日記。
第一次笑、第一次坐、第一次走、第一次長牙,那麼詳盡。
聽到周茉這句話終於放下手裡的活,看著她。
「怎麼啦?你別看我。」周茉被張晨星看得心虛。
「你喜歡。」張晨星肯定地說。
「湊合吧。」周茉嘴犟不肯承認:「唐光稷有病。不肯跟我簽另一個協議,今天下班的時候卻把工資卡給我了。」
「隨便花?」
「對,讓我隨便花。」
「奇怪。」張晨星說。
「可不!」
周茉想了想,坐到張晨星對面,神秘地說:「梁暮沒談過戀愛,是不是某些方面有問題。」
「我不知道他談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問題。」
「那…」
「要不我去試試。」
張晨星一板一眼地說,根本看不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