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坐在警局的休息室里,時箋一直不停地流淚,發抖。

  她已經穿上了這裡提供的乾淨衣服,里裡外外好多層,時箋卻還覺得冷,雙臂抱著膝蓋縮成一小團。

  袁志誠的手機、她的手機都已交予警方。錄音作為嫌疑人施虐、脅迫以及勒索的最直接證據,再加上時箋身上林林總總的傷痕,已經足夠立罪。

  旁邊的女警一直在柔聲哄慰她,試圖做心理疏導,時箋的腦子卻始終嗡鳴,完全聽不見外界說了什麼,只是獃獃地望著一個地方發怔,失神。

  女警見狀,低低嘆了口氣,走了出去,輕輕合上了門。

  一個年輕小姑娘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命苦。

  臨下班接到緊急來電,局長還在辦公室里踱步打轉:「小姑娘受到不小的驚嚇,身上也有傷,一直在哭,我讓同事去安撫了……她?那畜生沒得逞,只打了她,其他就是照片……好,照片我會讓人全部刪乾淨,你放心。」

  那邊只說:「我要他在裡面待得越久越好。」 -

  時箋恍恍惚惚,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女警又進來,將她的手機放在桌面。

  「有人想和您通電話。」

  時箋沒有應聲——她想說話來著,可是為什麼喉頭好像鎖住了一樣,幾乎無法呼吸。

  女警開啟了免提功能,退出去,偌大的休息室只留下她一人。

  下一秒,熟悉的嗓音響起:「阿午。」

  時箋的眼睫輕微抖了下,緊接著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備註。

  ——「海」。

  她心口炸出一聲響,驚天而無聲。彷彿一面厚實的牆就這麼搭建起來,將被傷害處嚴絲合縫地包裹合圍。

  「交給我,阿午。」他的嗓音低而溫柔,只隱約含著海邊沙礫的喑啞,「交給我。相信我。」

  他話音剛落,時箋就捂著臉痛哭了出來。

  「阿午,沒事了。」他輕哄著她,「沒事了,我在。我在這裡。」

  時箋不說話,只是哭。

  像只受傷的幼獸般嚎啕大哭,像是小時候玩具壞了跑到大人懷裡拚命用力地哭。

  「別怕。不要害怕。」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哄慰著她,好長一段時間,才聽到她出聲。

  「你可不可以,不要聽錄音?」時箋嗓子近乎嘶啞,崩潰地說,「你不要聽錄音,我不想你聽到錄音……」

  「我不聽錄音。」

  「海」重複一遍,低低的,「我不聽錄音。」

  時箋的哀鳴聲小了下去,只剩下一抽一噎的,令人心碎到極致的脆弱:「還有照片、還有照片……」

  「阿午。」他叫她的名字,「錄音我沒有聽。照片全刪掉了。我不會再讓他出現在你面前。不要害怕。」

  他說沒有聽,那她就相信。他說刪掉了,那就沒人會再看到。他說不會讓袁志誠再出現,那她以後都不會再見到這個人。

  沒有原因,時箋就是無理由相信他。只要他說出口。

  「真的嗎?你保證。」

  「我保證。」

  時箋鼻子眼睛全都紅成一團,臉頰濕漉漉的,淚流滿面。

  她將腦袋埋進臂彎里。過了一會兒,才有細薄如絲線的聲音沿著聽筒傳來:「嗚嗚……我好想你。」

  「剛才,剛才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想起你,我就堅持下來,我知道你會來的,我知道你只要看到消息就一定會來的……」

  「嗯,我會來。」他的聲音已經低得不能再低,氣息聲也加重,「囡囡不要哭了。」

  時箋的啜泣變成一抽一抽的劇烈喘氣,她在努力遏制自己,但胸口就像是一截破敗的風箱,發出吱呀吱呀難聽的聲音。

  她努力抱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隻。

  這時候時箋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壓抑的咳嗽聲,不過很快止住,她抽抽搭搭的,眼尾還紅著,卻如驚弓之鳥般直起身子問:「……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沒有。」他又咳兩聲,嗓音略帶砂質,「只是小感冒。別擔心。」

  時箋的心懸在半空中要下不下,像被一根繩子捆綁勒住般緊縮,剛遭受過的巨大衝擊讓她的情緒變得脆弱又敏感,剛止住的眼淚又一刻不停地掉了下來。

  「海」極力安撫她:「我沒事,真的沒事。囡囡不要哭。」

  他啞著嗓子拙劣地轉移話題:「馬上就是生日了,想要什麼禮物?我在日本看到很精緻的旋轉木馬音樂盒,當音樂響的時候馬匹會上下移動……又或者,那種手作小屋,在核桃或是茶壺裡放置迷你傢具,也許你會喜歡。」

  「或者捕夢鈴?永生花?你喜歡什麼花?鬱金香還是向日葵?我曾見過有畫家用小型的乾花鋪出莫奈的名作《睡蓮》系列,很漂亮,到時見面我再請問一下對方願不願意出售……」

  他又對她講了很多的話,後來在女警的幫助下,先在附近找到一處安全的居所安頓下來。

  期間一直保持和「海」的通話。

  他們都不說話,他只是聽著她的動向,聽她有沒有再哭。

  後來時箋要去洗澡,他才讓她掛了電話。

  時箋洗了很久的澡,她用力搓洗身上的皮膚,一直到搓出紅印、感覺到疼痛才罷休。

  而後她便上床,側躺著窩進厚實的被褥中,慢慢地將自己縮成一團。

  他們又通話。

  這次單純是他在講,時箋在聽。

  他講他以前出去旅遊的經歷,坐直升機到美國大峽谷,想看馬蹄灣,不過霧太大,什麼也沒看清,只記得天氣很冷,下了點小雪。也去非洲國家公園近距離看過老虎和獅子,還有角馬過河的壯觀場景,那裡的動物木雕栩栩如生,一個只要5塊錢。

  還有愛琴海,拱形的圓頂建築,從天空到海洋再到建築都是漂亮的藍色,一路上島嶼眾多。法國普羅旺斯則是薰衣草和葡萄酒的盛產地,以中世紀的騎士敘情詩聞名。最後是純凈的紐西蘭,放眼望去都是碧綠的平原,冠幅廣展的大樹,綠草茵茵,細嗅都是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氣息,那裡是牧民的天堂,駝毛十足柔軟……

  聽著聽著,時箋就睡著了。 -

  時箋睡到第二天早上六點,驀然從夢境中驚醒,神思恍惚。她條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衣服領口,待遲鈍地拿上手機,又重新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蓋緊。

  和「海」的通話已經在凌晨兩三點某個睡得迷糊的時候不經意掛斷了。

  這才去看微信。

  陸譯年給她發來三條未讀信息。

  時箋的呼吸短暫滯了一下——原以為會有更多的。畢竟她一整個晚上都沒看手機。

  她在九點多給他打了電話過後,到差不多十一點他才回。

  陸譯年給她打了兩個未接來電,她沒接,他又發微信:【箋箋,我一直吃飯聊天到剛才,沒注意手機,現在才回家。】

  陸譯年:【你登機了吧?】

  陸譯年:【到學校了和我說一聲】

  飛機已經起飛,他以為她登機,然後就沒再發消息。

  可能是太累了,本來想等她消息的,回去直接睡著了,現在還沒起來。

  時箋的指尖停頓在鍵盤處,好幾次想輸入又生生頓住,最後顫抖著熄了屏,把自己深深埋到被子里。

  ——只要一想起那個散發著霉味兒的出租屋她就生理性噁心,要怎麼說出口,她遇到這種事情。

  除了讓陸譯年著急難過自責,告訴他不會有任何用處。

  反正再也不會見到袁志誠這個人了。

  算了吧。

  算了。

  她給他發:【我回到啦,昨天太晚了,我太困所以直接睡著了。】

  到早上十點鐘,才收到陸譯年回復:【哈哈,我也是。】

  再沒有其他的了。

  時箋回到北京,連續幾天狀態都很不對勁,吃不下東西,整個人無精打采,晚上失眠,早上又很容易驚醒,連舍友都看出了她的一反常態。

  已經放了暑假,褚芸和姚樂安都回家了,只有江唯唯一個人在寢室里。

  「怎麼了?」她私下裡這樣問時箋,悄聲,「是……和陸學長鬧矛盾了?」

  時箋頓住,停了好一會兒才勉力扯起嘴角:「沒有,就是太累了。」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休息。她需要休息。

  時箋時常在晚上九十點就上床,一覺睡到將近十一點才起來,渾渾噩噩。

  她把自己縮在一個厚重的殼裡,連陸譯年找她的頻率明顯降低也沒有發現。某一天晚上,他突然給她發:【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問問你,你有沒有什麼事沒和我講?】

  時箋完全愣住,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她下意識就想到袁志誠的事情。

  心悸了一瞬,時箋不知所措地發怔,用自己僅剩的理智思考——如果是在說那件事,他不會是這樣的語氣說話。

  至少不該這樣質問她。

  陸譯年說:【你有沒有什麼事沒和我說真話?】

  時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她說沒有。那頭再沒動靜。

  那天不知道怎麼了,兩個人都很不對勁,也沒有人再去解釋。時箋後來想起,晚上再給陸譯年打電話,是別人接的。

  應該是他比較要好的兄弟,那頭聲音很吵,震耳欲聾的歡鬧聲,大概在酒吧。

  「喂?我是許朔。」對方聲線微醺,有點高了,「譯年去衛生間了,你稍等一下啊。」

  「哦。」時箋乖乖說。

  男生似乎閑著無聊,和她搭話:「誒,上次他和你去那個藝術館好不好看啊?是抽象派的巡展對嗎?」

  時箋很迷茫:「什麼藝術館?」

  音樂很大聲,他也要吼得更大聲才行:「我說劉盞盞你這是金魚的記憶啊!這不是前天去的嗎?我正好有點事,沒來得及一起!」

  時箋更懵:「你在說什麼,我——」

  電話中忽然遠遠收進陸譯年溫沉的聲音:「幹什麼呢?」

  許朔:「盞盞來電話啊,我就跟她閑聊。」

  「你看錯了,這我女朋友。」陸譯年說。

  許朔啊了聲,也許是仔細看了下備註,這才瞭然。他尷尬地嚎了一嗓子,陸譯年接過電話,喊她:「箋箋。」

  時箋慢慢反應過來了:「許朔剛才說的人,是誰?他說你和她一起去看畫展。」

  陸譯年說:「是我上次和你說的,我媽朋友的女兒。不是我們倆單獨去的,還有兩個朋友。」

  他沉默片晌,和她解釋道:「他們家是我家很重要的生意合作夥伴,來申市,需要招待一下。」

  有什麼東西剝絲抽繭般慢慢湧出水面,時箋問:「阿姨……是不是經常用各種名義讓你們兩個相處?」

  又是一陣安靜。

  陸譯年走到靠近門口的地方,樂曲聲沒有那麼嘈雜,他先是應一聲,又含糊道:「也還好。」

  陸譯年的父母看不上她,時箋知道,所以他們會自作主張給他安排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她也能預料到。

  但她真正在乎的是他是怎麼想的。

  時箋這才意識到自她歸京后,他態度好像變冷淡了,卻又不知問題出在哪裡。

  酸水開始往外咕嚕咕嚕地冒,時箋盡量保持冷靜地發問:「你們還在一起做過什麼事情?」

  「沒什麼。就聽過一場音樂會,吃了幾次飯。」陸譯年說,「音樂會也是幾個朋友一起去的。」

  「你怎麼都沒告訴我?」

  「你當時學業很忙,馬上要期末考試。再說,我怕你知道了多想……」

  可他明明知道父母的不良動機。

  有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應下來,這件事就永無止境。

  「為什麼不能拒絕呢?為什麼不能明確地告訴對方,你有女朋友?」

  「因為生意關係綁定太緊了,有時候我們也需要倚仗他們。」陸譯年的語氣好似有些頭疼,「面子上的東西還是得做,你明白嗎?況且,聽幾場音樂會,看幾次畫展也不意味著什麼,只是待客之道罷了。」

  這一刻時箋突然覺得陸譯年變得居高臨下起來——他要尊重父母的意見,他要遵循上流社會的遊戲規則,所以他理所當然地這樣行事。

  她沒忍住問道:「所以你就在這種模糊的邊界上玩心眼?」

  「我沒有。我真的平常都離她遠遠的。只有她偶爾來一下,不得已的時候才見面。」氣氛有些壓抑了,陸譯年開了個玩笑,無奈道,「我最喜歡、也只喜歡我的女朋友,可她現在好像還不知道,在和我鬧脾氣。」

  時箋沒有笑。

  她試圖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

  從他的觀點出發,這番話沒有錯,社會上很多東西都需要粉飾,需要虛以委蛇,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書獃子,也知道這樣做有其道理。

  但她只是想尋找他愛自己的證據——他本可以更強硬一點,不是嗎?

  他可以為了自己的職業選擇和父母冷戰,甚至在斷了供給時依舊堅持自我,為什麼在這件事上不能為她再往前邁一步?

  不進則退。他的父母也在試探她在他心底的分量,相信他們已有了答案。

  是太年輕嗎?或者社會地位的尊卑天生就決定處事時用不同的度量衡?

  時箋不懂,她僅存的力氣只夠她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那天晚上我回北京,你也是在和他們家吃飯,對嗎?」

  良久而難抑的沉默自兩人之間的縫隙逐漸蔓延開,陸譯年說:「對。」

  閘刀落下,自腦中發出一聲重響,時箋閉上眼睛,輕顫著聲道:「我明白了。」

  「就這樣吧。我掛電話了。」她想她需要冷靜一下。

  「等一下,時箋。」陸譯年打斷她,「你現在因為這件事在和我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時箋說。

  是誰說人到了愛情里不會變成傻子?她也開始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察覺到她的逃避,陸譯年也有些著急起來:「我已經說了,我和她沒有一點關係,都是做戲,做給我父母、她父母看,表面工作而已。難道你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嗎?可我有多喜歡你你是知道的——」

  「你這是偷換概念。」時箋很少吵架,大多數時間她不會和人鬧紅臉,但今天不一樣,「我需要的是,你明確告訴你的父母,你不喜歡他們的撮合,你有女朋友!就算有應酬的需要會讓他們為難,也可以用其他方式彌補!」

  「好,就算我做的是不妥當的。那你自己呢?」陸譯年突然說,「看看你自己做的事,再聽聽對我說的這番話,難道不是在雙標嗎?」

  「我做什麼了?!」時箋莫名奇妙。

  「「海」是誰?你這個叔叔我一直覺得奇怪,那周你來申市,我忍很久,最後還是在分別之前悄悄看了你的手機。果然我不該看的。」

  潘多拉魔盒打開,他們都失足跌進旋轉扭曲的黑洞中,被憤怒的情緒指揮操控。

  「你們聯繫有多緊密。他給你寄糖果,送你職業套裝——怪不得你不願接受我的禮物。」陸譯年自嘲地笑,「原來你已經有了,不稀罕我的。你們一起連線看電影,你給他織毛毯。」

  潮水漫過岩石縫隙讓人窒息,時箋說:「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告訴你來龍去脈是因為我需要時間,你一直都知道我需要時間。」

  如果陸譯年冷靜下來,他不會在氣頭上說這樣的話,他想想都應該知道事情另有蹊蹺,知道時箋不是這樣的人,知道她是全心全意喜歡他的——在和「海」的聊天中,她明明很多次提到自己的男友。

  陸譯年只是嫉妒那份與眾不同、不容為他人打擾的親密。

  太嫉妒了。

  「是,你每次把我推開都是用這種理由。」

  「他看起來像是精英人士,如果你們真有什麼血緣關係,又這麼交好,他會忍心讓你這樣省吃儉用?坐最廉價的經濟艙,連的士都不打,天天坐地鐵去實習?又為什麼給他一個這麼曖昧模糊有聯想含義的備註?」

  「他是誰?你告訴我,他真的是你叔叔嗎?」

  「還是你在網上認識的什麼消遣對象。」

  時箋氣得渾身發抖,拚命忍耐才沒有掐掉電話。

  她靈光乍現,想到一件令自己接受無能的事:「所以你那天晚上故意不接我電話?」

  陸譯年並不知道這個答案背後需要付出的代價,他故意氣她:「是!」

  「怎麼會有人一晚上不看手機?後來我也沒怎麼找你,就想看看你會不會察覺到異樣之後主動來找我和我說,但是沒有!」

  指甲陷進掌心,時箋胸口劇烈起伏,好長時間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有什麼東西自手中落下,在地上摔碎成了齏粉,她無知無覺。

  「陸譯年。」

  時箋很久之後才能夠出聲,她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我告訴你他是誰。」

  「我媽早早就跟人跑了。13年我爸爸為了趕回來給我送考,車禍去世,我復讀一年,卻在高考前被姑父姑媽告知不讓去北京讀書,還被搶走所有打工積攢下的錢。」

  「我本來想打給心理醫生,但是撥錯了電話號碼,打給了他。我要自殺的時候,是他告訴我說,不要死,要活著,人生才有希望。」

  「在和你不認識的時候,我每次崩潰都會去找他,也是他一次次把我從懸崖邊救回。」

  「我去申市找你,被姑父抓住,帶回出租屋差點要強姦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給他發簡訊,他找警察來救我。陸譯年,你不會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絕望。」

  「你說他是誰?」

  「我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在哪裡,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們是真心待彼此。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所以他對我來說就像是親人一樣,所以我告訴你他是我的親人,我沒有撒謊騙你,因為我打心底里就是這麼認為的。」

  「而你不懂,我相信你是不會懂的。你只覺得我坐經濟艙和地鐵是廉價,卻不明白愛並不是直白的施捨,而是彼此尊重、信任和換位思考。」

  時箋用手背擦乾淨眼淚,整個人脫力般塌陷下來,近乎絕望地說,「陸譯年,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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