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乒乓球風靡大院
「小顧,你家的相機從哪弄的啊？借我用用唄。」顧紅星推著嬰兒車剛回到家，金竹青就上門來借相機了。
「我也想站在家門口照幾張照片，照相館里的背景都太假了,我都不樂意照了。」金竹青好面，雖然想借相機，但怕顧紅星瞧不起她，就故意說自己不愛在照相館的假背景前照相，好讓人知道自己經常照相。
「你咋不早說呢,今天照相時你跟我們一起照多好啊,正好相機和膠捲都有。現在可不行了,相機已經還回去了，借不出來了。」顧紅星故作遺憾地回答道。
相機雖然是齊衛國單位的領導同意外借的,但顧紅星可不敢到處嚷嚷，誰知哪個缺德的給舉報了,那齊衛國和他們領導都得受處分。
「那算了吧,回頭我問問照相館的師傅能不能出去給我照相。」顧紅星的回答讓一向好面的金竹青很受用，一點都沒有被拒絕的尷尬，所以她也沒繼續追問相機的事情，跟顧紅星閑聊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地去上班了。
「這都快十點了,金家那丫頭咋才去上班呢？」羅姥姥一邊抱著她心愛的收音機,一邊詫異地問道。
羅姥姥跟金竹青的親媽金大媽聊得很好,所以她稱呼金竹青都是「金家那丫頭」以顯示親近。
「這不是懷孕了嘛，她領導就讓她休息好了再去上班,反正單位離家這麼近，有啥事吆喝一聲就聽見了。」對於金竹青這種不準時上班的情況，顧紅星見得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近兩年為了照顧職工子女，鋼廠舉辦了好幾場招工考試，顧紅星所在的二食堂后廚多了六個年輕人，這人手一多，活都快不夠分了，她生孩子前兩個月，基本上都不用幹活了。
廠子里對有孩子的女同志都是非常照顧的，基本上不會讓她們乾重活累活的，會特意為她們調整個比較輕鬆的崗位。
「美國乒乓球代表團訪問我國，今日在體育館進行乒乓球友誼賽……」
聽著從廣播中傳來的新聞，顧紅星和羅姥姥同時愣在原地，一臉驚詫地看向對方，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嬸，我小叔是不是去看這個乒乓球比賽了？」
小國富年紀小，他還不知道這條新聞有多震驚，只是聽到了「體育館」和「乒乓球比賽」，這都跟自家小叔說得話對上了，所以小傢伙非常興奮。沒想到小叔看的比賽竟然上了廣播，他打算跟小夥伴們好好炫耀一番。
「估計是了！」顧紅星沒想到自家男人竟然能有幸親眼見證歷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紅星沒想到如此平凡的自己，竟然能跟這樣的大事扯上關係，這種心情真的是不知該怎麼形容，除了激動還是激動。
「咱家衛國這回是出息了，竟然能見到這種大場面。」羅姥姥回過神來，也跟著感慨道。
而此時正坐在體育館里觀看比賽的齊衛國，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他現在心臟跳得砰砰有力，像是要衝出來跟他一起見證歷史似的。
進來前，齊衛國還以為是國家級的比賽，進來后，他才知道這竟然是國際級的比賽，而且比賽對象竟然是美國人。
齊衛國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在中國見到了美國人，而且坐在前排看比賽的人，也都是他在報紙上才能看到的人。
跟這些坐在前排的大人物相比，這場不算太激烈的比賽反而沒啥看點了。
美國人的乒乓球打得可太次了，要不是中國運動員讓球，美國人絕對會掛零。齊衛國都有點心疼中國運動員了，這球讓得也太有技術含量了，感覺比正常比賽都累人。
齊衛國雖然激動得手都抖了，但依舊佯裝鎮靜地坐在觀眾席上，目光卻四處亂飄，恨不得把這激動人心的場景用眼睛照下來留念，可惜他沒有這個功能。
「衛國回來了！」比賽散場后，齊衛國懷著激動的心情，哼著小曲騎著自行車回了家，剛到院門口就被熱情的鄰居們堵住了。
「今天你是不是去體育館看比賽了？」
「見到美國人了？」
「見到庄則棟了嗎？」
「美國人長啥樣啊？」
「……」
今天的廣播大家都聽到了，身邊出了個親眼見證歷史的人物，大家也與有榮焉，心情那是相當激動了，男女老少都眼巴巴地等著齊衛國給大家解說當時的盛況呢。
齊衛國還沒從激動的情緒中緩過來，就被大家圍住了，他此時更是興奮了，那是大家問啥他答啥，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鄰居們這樣重視。
「美國人長得也就那麼一回事，鼻子挺大的，眼睛跟咱不是一個色，是藍色的，還有綠色的，眼窩子深，眼睛都是往裡摳摳的。臉挺白的，都趕上大白牆了，頭髮挺老長的，男的也留長頭髮，頭髮有黑色的，也有黃色的。他們打球的水平是真不咋地，咱國的運動員為了不讓他們掛零，讓了好幾個球呢……」
齊衛國分享欲正濃厚呢，又正好碰見一幫愛聽他講話的鄰居們，他索性也不回家了，直接把自行車立在牆邊，順手找了個小板凳一坐，就跟鄰居們嘮起來了。
一聽齊衛國回來了，中院和後院的大媽大爺也全都跑到前院來了，就連顧紅星都抱著孩子來湊熱鬧了。
「進去前，我們也不知道要跟美國人比賽，都是進去了才知道，看比賽的大部分都是咱們工人，還有工農兵大學生和運動員，前排坐的是領導……」
齊衛國坐在小板凳上跟大家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說渴了，有大媽貼心送來的白開水，說餓了，有大爺送來的一把花生米，直到齊衛國把他今天的所見所聞反反覆復都說了三遍，大家這才意猶未盡地放過他。
「今天吃燉雞，給咱家齊大功臣慶祝一下。」得知男人見證歷史后，顧紅星就宰了一隻雞慶祝，還特意用家裡的灶台大鐵鍋燉的，雞肉被燉得油汪汪的，看著就饞人。
齊衛國買的四隻大公雞和兩隻母雞，已經被吃得差不多了。
母雞雖然老了點，不過倒是能下蛋，暫時躲過一劫，被養在偏房留著下蛋。四隻大公雞就沒有那麼好運了，顧紅星坐月子期間吃了三隻大公雞，最後剩下的這隻公雞今天也進鍋了。
齊衛國在前院嘮了一個多小時，鍋里的雞肉一直用小火煨著，等大家回家時，雞肉已經被燉脫骨了，用嘴一嗦嘍，肉直接就下來了，那口感簡直無敵了，簡直太香了。
像羅姥姥這種牙口不好的，啃了好幾個雞骨頭，那是相當過癮了，顧紅星也啃了兩塊雞肉解饞，軟爛入味的燉雞配上顆粒分明的大米飯，香得很吶，兩個小傢伙吃得滿嘴油都捨不得擦。
「我這哪是上你家來看孩子了，我這是來享福了，不到兩個月吃了四隻雞，比早頭的地主家過得都好，以後還有這活，我倒搭錢都來。」羅姥姥把最後一口米飯咽下肚，吃得都有些撐了，十分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感慨道。
顧紅星笑得前仰後合，她今天才發現自家姥姥竟然這麼逗，老小孩，老小孩，還挺可愛的。
這一天過得簡直太幸福了，剛吃完午飯，小國富就回屋開始寫日記了，這一上午的見聞就夠他寫兩頁紙了。
吃過午飯，齊衛國就回單位了，他今天太激動了，滿腔熱血特別想工作，想為國家建設添磚加瓦，所以本來還有的半天假也不休了。
等他下班后，又被一幫鄰居圍住了，這幫都是剛下班的男人。
大家在單位廣播中聽到中美的乒乓球比賽，全都好奇極了，下班后聽家裡人說齊衛國去到現場了，所以見到齊衛國回家，自然免不了要攔住他好好聊一聊。
一向愛分幫結派的中院這回難得「團結」一回，老少爺們把齊衛國圍在中間，一幫男人開始巴巴地分析國際形勢，一個個全擺出了指點江山的架勢。
男人總共分成兩派，一派人認為中國會跟美國緩和關係，另一派人則認為，中美關係雖然會緩和，但以後還會繼續打起來。
兩個陣營的人都試圖說服對方，但誰都說服不了誰，於是就在院里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就跟幾十隻鴨子打起來了似的，嘎嘎地吵個不停，震得人耳根子難受。
跟男人那邊都要打起來的激烈討論不同，女人這邊就比較平和安靜了，大家聚在顧紅星身邊閑聊，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中美關係會緩和，只有甜甜堅定地認為中美肯定會建交。
顧紅星傾向於中美關係會緩和，畢竟好多領導都去觀看中美乒乓球比賽了，但她覺得不會建交，兩國才剛打完仗沒幾年，怎麼可能說和好就和好呢。
在顧紅星眼中，國與國之間就跟人與人之間一樣，反正按她的性子，讓她跟孫大媽緩和關係可以，但是當朋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而且帝國主義和社會主義就是對立的存在，作為三座大山之一的帝國主義是必然要被推翻的，中國怎麼可能會跟美國交朋友呢，頂多是跟它緩和一下關係罷了。
「肯定會建交的，沒準明年美國總統就訪華了呢，過幾年就建交了。」甜甜說得很篤定，好像這事一定會發生似的。
不過她的篤定，看在外人眼裡，就是這個小媳婦是不是瘋了，不然怎麼大白天說夢話呢。
「你可真敢想啊，你咋不說中國和日本也建交呢。」金竹青嘲諷道。
「那有啥不敢想的，明年日本首相也訪華了，日本肯定比美國更先跟咱們國家建交，不信的話，你明年看看。」甜甜據理力爭。
「才不跟小鬼子建交了，他們的首相要敢來，我就把他給突突了，沒準我也能成為一個女英雄呢。」夏大媽跟兒媳婦是一個想法，覺得甜甜胡說八道，竟說那些可笑的話。
「常壽媳婦啊，你可別逗我們玩了，怎麼竟說些胡話呢。」王大媽也不同意甜甜的觀點。
「小田啊，在家沒事多看看報紙，學學語錄，別凈說些讓人笑話的話。」孫大媽模仿著金竹青喊田甜甜的稱呼，陰陽怪氣地諷刺道。
「國際形勢瞬息萬變，誰知道明天會發生啥，咱就是坐在一起討論討論，你們說說話，咋還開始諷刺人了呢，你們要是再這麼說話，以後咱別聊天了，天天扯著嗓子對罵吧。」顧紅星笑著打趣眾人道。
雖然不認同甜甜的看法，但見到好友被圍攻，顧紅星還是忍不住幫腔了。沒辦法，誰叫她護短呢。
聽了顧紅星這話，大家也不好意思繼續圍攻甜甜了，於是又找了個話題，開始聊最近衚衕里其他大院的八卦。
「衛國媳婦啊，你家國富回家跟你說沒？他把老曹家的孩子給揍了。」孫大媽憋著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咱院里這幫半大小子，有不打架的嗎？你家孫暉不是因為在農場打架，又被多判了一年嘛，這事你應該也知道吧？」顧紅星非常不屑地斜了孫大媽一眼，開始往她傷口上撒鹽。
顧紅星還真不知道自家國富打人這事，不過這屬於她們家的私事，她回頭問問孩子就行，當著外人的面，尤其是孫大媽的面，她可不會對孩子發火。
「你這人可真是的，我跟你閑聊天，你咋火氣那麼大呢。」孫大媽被說到痛處，也顧不上諷刺人了，沖著顧紅星就開始嚷嚷。
「你那是閑聊天嘛？閑聊天有你這麼聊得嘛？你不說話我都忘了，前陣子，你是不是跟我家愛華說，說我有了孩子就不要她了，把我家愛華嚇得半夜躲在被窩裡哭。你挺大歲數個人了，做事咋那麼缺德呢，小孩子你都不放過，我家國富愛華是啥情況，你心裡沒數嗎？這麼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忍心欺負呢？」顧紅星對孫大媽進行奪魂連命問，問得孫大媽一句話不敢回。
孫大媽嚇唬小愛華這話，是甜甜告訴顧紅星的，本來她還想著哪天找孫大媽掰扯掰扯這事呢，正好今天全院人都在，顧紅星就添油加醋地把這事當眾說了出來，臊得孫大媽老臉通紅。
「老孫啊，你這做得可不對，孩子那麼小，正是說啥信啥的年紀，你咋能說這種話呢，這把孩子嚇出病來可咋整，衛國媳婦剛生完孩子，哪有功夫再照顧個生病的娃娃啊。」
夏大媽一臉不認同的看向孫大媽，她自打當上院里的主事人後，就特別愛管院里的事情，平時也沒人找她評理，這回好不容易遇上一件，自然非常積極了。
「就是啊，老孫你這嘴真得安個把門的了，咋啥話都說呢，這話多傷鄰裡間的感情啊。」王大媽近幾年跟孫大媽關係有所緩和，所以跟她說話時也稍微溫和了一些，甚至還帶著些許勸誡的意思。
「咱都一個院里的，咱比親戚都親，哪有跟親戚這麼說話的。」馬奶奶也附和道。
李大媽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顧紅星，見對方沒有牽涉她的意思，立馬放下心來，慶幸自己當初只是看笑話沒有說話，不然今天她肯定也得像孫婆子那樣被全院圍攻。
「我真是跟孩子開玩笑呢，不知道小孩會當真，我下回不說了。」孫大媽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但現在這個形勢，她要是敢不道歉，顧紅星能把她給吃了，所以她只好被迫低頭。
「你得跟我家愛華道個歉。」顧紅星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這缺德的老太太呢。
「我給小孩子道歉？憑啥啊？我就是逗逗孩子，你咋還上綱上線呢？」孫大媽被顧紅星氣得直跳腳。
「你做錯了就該道歉，做為長輩，就更應該為小輩做出表率了。每年吃年夜飯前，全家人還要互相進行批評與檢討呢，閨女兒子可以說爹媽的錯處，這樣才能讓全家人共同進步！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政策不對呀？你覺得小輩不應該要求長輩道歉嗎？」
顧紅星直接把道歉這事上升到政治高度了，孫大媽看著周圍這灼灼目光，她可不敢質疑這項政策，只能恨恨地瞪了顧紅星一眼。
顧紅星把正在玩耍的小侄女喊到身邊，沖著小愛華眨了個眼道：「你孫奶奶知道錯了，要跟你道歉，你站在她跟前，讓你孫奶奶好好跟你道個歉。」
小愛華非常聽話地站在孫大媽跟前，孫大媽直接被氣了個倒仰兒，但又不敢不道歉，只能憋著氣，語氣不善地沖小愛華嚷道：「我錯了，我不該嚇唬你。」
小愛華一臉懵地看向自家小嬸，然後轉頭對孫大媽說道：「那麼大聲幹嘛呀，嚇我一跳。」，說完就跑去找小夥伴繼續玩耍了。
小愛華奶聲奶氣的孩子話把眾人逗得哈哈大笑，就連李大媽都沒忍住，都笑打嗝了。只有孫大媽氣得滿臉通紅，本想直接回家，但又想跟大家繼續聊天，最後就只能憋著氣，繼續在院里坐著。
「趙國富，你給我過來！」天黑了，眾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場各自回家，剛到屋，顧紅星就把小侄子喊了過來。
「小嬸，啥事啊？」小國富一聽小嬸喊他全名，頓覺不妙，十分心虛地磨蹭到小嬸跟前，小心翼翼地看著小嬸的臉色，腦子裡飛速地回想自己最近乾的錯事。
「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顧紅星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胸，身體前傾湊近小國富，眼睛死死地盯住這個小淘氣包。
小國富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心虛極了，他瞞著小嬸的事多了，他是真不知道小嬸說的是哪一件事啊。
「你是不是跟曹家孩子打架了。」顧紅星怕自己真把孩子嚇到，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進入正題了。
「啊？這事啊！」小國富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小嬸知道他上樹捉蟲子這事了呢，要是打架這事，他不害怕，反正有小叔幫忙兜底呢。
「你還挺輕鬆，打架這麼大事，你挺不當一回事啊。」顧紅星可不想自家侄子變成一個好勇鬥狠的壞孩子，她必須要讓孩子知道打架是不對的。
「這事我跟小叔說過了，曹六寶總在學校傳我的壞話，我就找人教訓了他一下，小叔也去找曹六寶他爹說過這事，現在曹六寶已經不敢在學校說我壞話了。」小國富如實回答道，那小眼神要多真摯有多真摯。
「哦，這樣啊。嗯，做的挺對的，受了欺負可不能忍氣吞聲，不然對方會更加囂張。」顧紅星沒想到這事是這種進展，本來醞釀了半天的話也不用說了，直接轉頭看向自家男人，讓自家男人給她個說法。
「你坐月子呢，我怕你聽了這事鬧心，就沒告訴你。再說了，老爺們的事還得我們老爺們去解決，我給了曹老大一腳，這事立馬就解決了。」
齊衛國啞著嗓子，一臉驕傲地看向自家媳婦，這副渴求表揚的模樣，讓顧紅星把想說的話都噎回去了
顧紅星白了自家男人一眼，看在他今天說了太多話，把嗓子都說啞了的份上，決定暫時放過他。
中美乒乓外交這件事在廣播上連著播放了好幾天，全民都在談論這件國際大事之餘，大家對乒乓球這項運動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院里的孩子們不知從哪裡弄到了三合板，把板子做成乒乓球拍的樣子，還湊錢買了個乒乓球，一幫小子在院里整天乒乒乓乓玩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