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一
盛京最好過的就是春日了。
夏日天熱,冬日天寒,秋日風大,颳得人臉兒生疼。
也就只有盛京的春日溫和平靜,帶著徐徐的微風和暖暖的花香,迎面而來。
在這一片暖意融融的春日裡,沈輕稚竟是有了些起床氣。
昨夜裡兩個人鬧得久了些,待到子時初刻才放歇下,清早卯時蕭成煜就要起來,頓時把翻來覆去沒怎麼睡好的沈輕稚吵醒。
她微眯著眼睛,掃了一眼正慢慢坐起的蕭成煜,輕輕哼了一聲。
這一聲並不重,卻叫一直關注她的蕭成煜聽得一清二楚。
蕭成煜起身的身形微微一頓,回過頭來看向她。
「怎麼了?你再睡一會兒。」
沈輕稚把錦被蓋到臉上,翻了個身,不理他了。
蕭成煜覺得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自己興許昨夜裡惹了她,便俯下身自她額頭上輕輕印了一個吻。
「為夫知錯了,還請娘子莫要見怪。」
沈輕稚睫毛微顫,又哼了一聲,這就算是揭過了。
蕭成煜拍了拍她的後背,哄她:「再睡會兒吧,宮中無事,你也不用早早起來。」
在他溫柔的哄勸里,沈輕稚緩緩沉入夢鄉。
夢裡一片光怪陸離,她光著腳,踩在一片茵茵綠草中,幾隻雪白兔兒在她腳邊嬉戲打鬧,沈輕稚蹲下身來,伸出手摸了摸它們的絨毛,兔兒也沒有躲。
兔子的絨毛很軟,很白,沈輕稚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不遠處有人呼喚她。
她一抬頭,緊接著便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做了夢。
喚她的是銀鈴。
銀鈴守在帳幔之外,輕聲細語:「娘娘,已經巳時了,您再不起就要耽誤早食,對胃不好。」
沈輕稚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足,故而通身舒暢,便道:「叫起吧。」
她一說叫起,坤和宮就忙活起來。
皇後娘娘是個儉省人,她也不喜身邊有那麼多宮人伺候,故而坤和宮除了管宮的秋姑姑,便只有銀鈴姑姑和銅果姑姑等伺候在她身邊。
故而即便坤和宮忙碌,卻也並不吵鬧,一切都井然有序。
沈輕稚熟悉更衣,挑了一件迎合春日的鵝黃衫裙,又上了薄妝,這才笑道:「一會兒要去給母后請安的,今日就梳個元寶髻吧。」
銀鈴稱是,讓專門伺候她髮髻的司職宮女上前來梳頭,自己則站在一邊道:「晨里朝雲姐姐過來一趟,道讓娘娘晚些時候去,太後娘娘不急。」
宮裡宮妃不多,太后又不喜熱鬧,故而不讓大家晨昏定省,但沈輕稚每日都要陪她說話,說一說宗室趣聞,故而經常會往慈和宮去。
娘倆相識多年,彼此熟悉,有些話不用明說,兩人心裡便都明白。
就比如太后這一句,就是說她早起要多懶,讓沈輕稚不用早到。
沈輕稚聞言便笑:「我倒是同母後有緣。」
春睡睏乏,兩個人竟一起睡了懶覺。
待得洗漱完畢,早膳便也擺好,銅果領著迎紅站在沈輕稚身邊,笑道:「娘娘,今晨有御茶小膳房做的茯苓糕和山藥鴿子湯,平陰養氣的,娘娘得喝一盅。」
沈輕稚便端起湯盅,開始慢條斯理吃起來。
戚小秋適才進了膳廳,輕手輕腳來到沈輕稚身邊,笑道:「娘娘晨安。」
原來總是不愛笑的秋姑姑,如今臉上笑容越發多起來。
沈輕稚抬頭看她:「忙什麼去了?」
戚小秋就笑道:「適才上書房送來了柔佳公主的課業,傅先生說公主……公主性格活潑,他不好定奪,便把這課業呈給了陛下,陛下道以後公主的事都交給皇后處置,便把課業送到了娘娘手裡。」
沈輕稚不由笑了:「定是這丫頭頑劣,先生不能說她,只能告訴家長了。」
戚小秋也道:「如今在學里,都是誠郡王照顧兩位小殿下,只公主不怕誠郡王,故而先生也不好管。」
「知道了,先把課業放書房吧,待我回來再看。」
兩人說了會兒公主的事,戚小秋就道:「娘娘,今夏的夏裝布匹已經發下去了,得娘娘口諭,又另外發了藥丸、香膏等物,宮冊尚宮局也已經送來,都放在書房。」
沈輕稚點頭,突然道:「又要到三月了。」
每年三月,年逾二十五的宮女就要出宮,這是大楚祖制,不過後來歷代也有恩放時,偶爾宮裡人數太多,就把恩放的年齡改到二十二,這樣她們回了家去,也能找個好人家。
後來到了先帝時,因後宮嬪妃不多,便改成了二十,到蕭成煜這裡宮妃更少,故而也是二十便放人。
這對於宮女來說是好事,但對於宮妃來說卻是壞事,好多宮女才跟她們相處熟悉,就要離開,如此循環往複,到底會難過悲傷。
故而宮裡除了年輕的小宮女,也會有嬤嬤和姑姑,這些人不會出宮,年紀大了也會挪宮榮養,倒是能一直陪伴在妃嬪身邊。
沈輕稚想到三月要到,今年要出宮的宮女不少,就連坤和宮也有幾個二等宮女要出宮,便對戚小秋道:「她們要出宮的,就多給些賞賜,主要是銀錢,讓她們出了宮能安身立命。」
「另外,」沈輕稚頓了頓,看向身邊眾人,道,「若是過了年歲,也想出宮的,也不要忍著不說,直接同本宮說或者跟秋姑姑說也是一樣的。」
「這是你們自己的人生。」
這話一說,便有不少宮女動了心,但也有的無動於衷,一直安靜站在她身後。
無論怎樣,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沈輕稚只是多給了她們一個機會而已。
說完了新衣的事,沈輕稚便也道:「春日過去便是夏日,天乾物燥,容易走水,讓防務局務必除好宮裡的雜草,所有水缸都蓄滿水,以備不時之需。」
戚小秋應下,沈輕稚這才消停用飯。
大抵是話說得多了,沈輕稚覺得胃口不開,便知草草用了小半碗湯麵,便放下了筷子:「不吃了,一會兒該用午膳了,吃多了不好。」
宮人便上來撤下席面,沈輕稚扶著戚小秋的手起身,先去花廳略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往外行去。
從坤和宮到慈和宮一路要走三刻,沈輕稚仰頭看了看大太陽,便道:「還是坐步輦去吧。」
步輦早就等在宮門口了,皇後娘娘一聲令下,立即進了前庭接她。
沈輕稚也沒帶那麼多人,只帶了銀鈴和迎紅,待來到慈和宮門口時,朝雲已經等在門口了。
遙遙見了皇后的步輦,朝雲立即迎了上來,就跟在步輦邊說話。
「方才太後娘娘還說,這個時候皇後娘娘准能到,娘娘果然到了,分毫不差。」
沈輕稚也笑著說:「是呢,我早起還說同母後有緣,果然是心有靈犀。」
一群人都笑了起來,待到了宮門口,自是人人都喜笑顏開,眉眼含笑了。
待進了慈和宮,沈輕稚一眼就瞧見太后正坐在花廳里剪紙。
慈和宮的花廳寬敞明亮,外面種了如今太后最喜歡的山茶,芬芳花海里,蘇瑤華慈眉善目,看起來異常和氣。
沈輕稚便直接往花廳去。
待她來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同蘇瑤華請安,蘇瑤華便笑著回頭看她:「好孩子,不用多禮,過來說話。」
沈輕稚便來到她身邊,驚喜地看著她手裡剛剛剪好的仙桃茶花團圓圖。
「這是母后自己做的?」
蘇瑤華含笑點頭:「是啊,這紙好剪,我每日學一點,今日就成了。」
沈輕稚不得不佩服:「母后真是厲害。」
蘇瑤華笑而不語,跟她一起端詳了好一會兒剪紙,才讓宮人把它貼在琉璃窗上。
沈輕稚扶著蘇瑤華的手,陪著她來到花園裡,兩個人就坐在花園中的長椅上。
蘇瑤華道:「今日忙完了?」
沈輕稚有些羞赧:「回稟母后,臣妾剛起來不久,才用過飯來。」
蘇瑤華便柔聲笑了笑:「這是自己家裡,自然怎麼舒心怎麼過日子,不過是春困貪睡了些,這有什麼。」
「總歸還是太遲了,明日臣妾早些起來才好。」
沈輕稚是個心理很有成算的人,她決定的事,就連皇帝都很難改,故而太后也不勸她,只道:「難得你能睡遲,昨日沒睡好?」
沈輕稚卻搖了搖頭。
「不是,只是早晨陛下起來早朝,我被陛下驚醒,頓時覺得心煩意亂,好半天才睡熟,這一覺就有些沉了。」
沈輕稚道:「可能是到了春日,我總覺得我心煩意亂的,這兩日都睡得不踏實。」
太后不免有些關切:「若是還不好,就讓太醫瞧瞧。」
「是,我省得的,母后可知道我的,最是惜命不過。」
她這麼一打趣,太后就跟著笑開,忘了她春躁的事。
待到沈輕稚從慈和宮離開,採薇便端了新茶進來,聽太后道:「這孩子,難得見她心氣不順,近來宮裡也沒什麼事啊?」
採薇心中一動,她放下茶盞,搬了個綉墩坐下,不讓太後仰著頭看她。
「娘娘,您當年有孕時,脾氣也是反覆無常的。」
蘇瑤華眼睛微亮,她忙看向採薇,如有所思道:「確實是如此,只是……」
只是沈輕稚跟蕭成煜在一起已經快一年,夫妻感情極為和睦,雖說一直沒能有孕,但他們還年輕,太后和朝臣們便也沒催促。
但太后心裡總歸是盼著的。
有些話她不好多說,怕沈輕稚心裡焦急,越難有孕,故而一直不提孩子的事。
採薇不說,她自己倒也忘了。
太后先是一喜,隨後便冷靜下來。
「倒是不急的,」太后笑笑,「夫妻感情和睦,孩子早晚都會來,是早是晚,又有什麼要緊的?」
「不過,若是她這幾日還是煩悶,倒是得讓太醫院看看了,身體畢竟要緊。」
採薇便道:「是。」
太后笑眯眯看向滿園春色:「春日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