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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皇帝陛下給了承諾,昭儀娘娘卻還要得寸進尺。

  「陛下,臣妾喜歡小紅馬。」

  沈輕稚眼睛水汪汪的,好似無辜又單純。

  蕭成煜卻一點也不生氣,他把剝好的栗子推了推,讓她嘗一嘗今年的新栗。

  「好。」

  沈輕稚捏起一個栗子,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香甜軟糯的口感回味無窮,栗子的香氣在唇齒間縈繞,讓人忍不住又吃一個。

  「陛下金口玉言,那臣妾便等著屬於自己的小紅馬了。」

  沈輕稚笑著說。

  蕭成煜點頭,見她還要吃,便道:「夜已深,晚上莫要多食。」

  「這京西的油栗子就是好吃,又軟又甜,明日拿來做栗子羹,應當也很美味。」

  沈輕稚放下栗子,用帕子擦乾淨手,然後便道:「陛下,這筆筒做完了,陛下可喜歡這樣式?」

  她指了指筆筒上的如意結紋:「這紋樣簡單又大方,做起來也不難,若陛下喜歡,那明日墨盒臣妾也做一樣的花紋。」

  蕭成煜道:「不錯。」

  他說不錯,便就是不錯。

  沈輕稚就高興起來,她把這筆筒很仔細放在邊上的錦盒裡,道:「等這一套做完再送給陛下。」

  蕭成煜嗯了一聲,閑談般地問:「你倒是學的快,不過兩三日就能做兩個樣式了。」

  沈輕稚道:「藤編簡單,都是一樣的手法,只是形狀不同罷了,臣妾一學就會。」

  蕭成煜眼皮都沒抬,問:「以前沒學過?」

  「臣妾上哪裡學這個手藝,」沈輕稚笑了,「這是迎紅家鄉石碑亭的祖傳手藝,聽聞石碑亭的百姓以此為生。」

  她說著,把迎紅的話學了一遍,道:「這倒是個好知縣。」

  蕭成煜點頭:「確實不錯。」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蕭成煜才想起什麼,道:「年九福,回稟給娘娘。」

  年九福這才小碎步進了雅室,規規矩矩站在沈輕稚身邊,聲音不徐不慢:「回稟昭儀娘娘,前幾日望月宮三名宮人污衊娘娘行厭勝之術,竟慎刑司審問,三人俱有招供。」

  年九福的聲音沒有喜怒哀樂,他只是如實陳述。

  「尚宮局吳姑姑供述,娘娘宮中的宮女迎紅確實說的是紙樣,當時她聽岔了,加之林盼引導,致使她以為迎紅說的是紙人,故而才有了後續的暗查。」

  「根據宮女林盼口供,她確實跟著迎紅回了景玉宮,但景玉宮她進不來,只能在邊上的角門處暗查,迎紅確實去過角門,卻是去取水,根本沒在角門留下任何東西。」

  「林盼供述,此行無人指示,皆因其心懷嫉妒,故而才做了一個假紙人,用來誣陷娘娘。」

  「押送並威脅誘供迎紅的嬤嬤供述,她得了庄嬪娘娘指使,豬油蒙心才坐下此等錯事。」

  沈輕稚倒是有些驚訝:「誰指示?」

  年九福語氣很淡:「是庄嬪娘娘。」

  沈輕稚:「……」

  沈輕稚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只能說德太妃娘娘手眼通天,即便買通的宮人進了慎刑司,也不敢招供她出來。

  蕭成煜平靜吃茶,沒有說話。《宮女升職記》,牢記網址:m1年九福繼續道:「這嬤嬤沒有證據,只說是庄嬪娘娘身邊的宮女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她就做下了錯事,並且在慎刑司千防難防的情形下,她於深夜咬舌自盡。」

  沈輕稚微微嘆了口氣:「這就是死無對證了。」

  年九福沖她行禮,道:「娘娘,話雖如此,但畢竟沒有證據,此案無論是誰,都無法直接定罪。」

  本案無論怎麼看,都是蔣家人所為,從頭到尾庄嬪除了咳嗽,連句話都沒說。雖事非絕對,但這個自盡的嬤嬤會故意供出庄嬪也很有意思。

  沈輕稚道:「那後續當如何?」

  年九福很是冷酷:「回稟娘娘,吳姑姑和林盼污衊宮妃,捏造證據,禍亂宮闈,各判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宮裡三十大板都能打死人,五十大板基本上是沒有轉圜餘地了。

  沈輕稚想起那日林盼怨恨的眼神,不由嘆了口氣:「何必呢。」

  何必做這些骯髒手段,不僅沒有害到人,反而傷了自己性命。

  年九福沒有回答沈輕稚這話,只打了個千便退下了。

  蕭成煜看向她:「怎麼,覺得不忍心?」

  沈輕稚卻搖了搖頭:「陛下,他們可是要害臣妾似死,若此事能成,不光臣妾一人,這景玉宮上下都得損命,臣妾可不會覺得不忍心。」

  蕭成煜看著她,等著她後面的話。

  沈輕稚回望他,眼眸里有著堅定。

  「陛下,臣妾是覺得她們蠢,既然要害人,就要做萬全之策,哪怕最後害人不成,也不能傷了自己,他們這樣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還不如不做壞事。」

  蕭成煜點頭:「倒是這個道理。」

  沈輕稚沖她肆意一笑:「若是臣妾動手,一定不會心慈手軟,而已不會馬虎行事,臣妾一定準備周全,做好所有的事。」

  她這般「惡毒」,這般「張揚」,若是旁人聽了定要害怕,但聽者是蕭成煜。

  蕭成煜看著她張揚的眉眼,竟是讚許了一句:「說得好。」

  沈輕稚微微欠身,湊近了看他的臉,語氣里有著飄忽不定的糾纏。

  「那臣妾哪裡好?」

  她吐氣如蘭,身上的四合香幽幽靜靜,清淡微甜,極是好聞。

  蕭成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如同鷹隼一般直接掠奪了她的呼吸。

  「哪裡都好。」

  今夜落了雨,窗外雨打窗楞,噼啪作響。

  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兩個人很是熱鬧了一回。

  時而疾風驟雨,時而小雨如酥,總歸最終是雨過天晴,晴日來臨。

  待到子夜時分,蕭成煜終於有些盡興,兩人才安然睡下。

  伴隨著雨聲,伴隨著彼此溫熱的體溫,縈繞在兩人之間的只有一夜好夢。

  此日清晨,沈輕稚再醒來時,蕭成煜已經去上早朝了。

  平日里的小朝只有閣臣、三省六部和各衙門堂官上朝,故而時間不是人困馬乏的卯時,改為了更舒適的辰時。

  畢竟老大人們年紀都大了,整天這麼折騰下來,不說他們吃不消,就連皇帝也疲累。

  沈輕稚醒來時剛過辰時,不早也不晚,她起身披上外袍,踩著青雲履出了殿門。

  殿外陽光明媚,草木青新,有一股雨後難得的芬芳宜人。

  「天又冷了,一場秋雨一場寒,老話總是對的。」

  戚小秋跟在她身後,嗔怪道:「娘娘也不等等我,天冷了,且得仔細身體,可不能著涼。」

  沈輕稚乖巧穿上外衫,然後便讓她把自己的長發編成長辮,趁著早膳還沒來時在院中打五禽戲。

  相比於旁的事,她現在最在乎自己的身體,萬事都可不經心,卻定要長命百歲。

  要不然這一遭就白活了。

  她還不自己打,領著宮人都跟著出了一身的汗,才歡笑著進殿中更衣。

  不多時,早膳便呈了上來。

  今日早晨是沈輕稚自己點的雞湯餛飩,餛飩一共三種餡,小蔥豬肉,香菇雞肉還有蝦仁豬肉,樣樣都是御膳房現包的。

  熬住了兩個時辰的雞湯又濃又香,皮如蟬翼的餛飩飄在水面上,幾乎透明的麵皮如同水草一般在湯碗里綻放成花。

  秋日時節,早晚都已經涼爽。

  雞湯里放了胡椒,吃起來多了些辣味,能祛濕除潮。

  沈輕稚一連吃了兩碗,又吃了一個煎得圓圓滾滾的雞蛋,這才覺得飽了。

  用過了早膳,就要準備上午的請安了。

  銅果昨日已經往御膳房下了果點單子,份例內的就按份例給,份例之外的沈昭儀娘娘單獨花費。

  不過長信宮宮規再嚴苛,御膳房也不太敢同當紅一時的寵妃要什麼果點銀錢,不過就說一句先記上,自然就不了了之。

  沈輕稚挑挑揀揀,換了一身蝴蝶袖藕荷色衫裙,裙是百褶裙,裙襕處綉了五彩飛蝶,行走之間星光流轉,綺麗多情。

  衣裳換好,銀鈴便給她梳了個很活潑的雙環髻,鬢邊只戴了一朵海棠花,整個人看上去是青春年少,活潑可愛。

  沈輕稚穿衣都為自己喜好,她只管自己愛不愛看,旁的人事皆不在乎。

  這一身打扮只要她喜歡便足夠了。

  今日秋高氣爽的,即便景玉宮用了琉璃窗,殿內殿外皆是一般明亮,沈輕稚卻還叫人把桌椅擺到了抱廈里,迎著暖風賞那一棵火紅黃櫨。

  這些都準備好,沈輕稚便尋了本書,在樹下慢悠悠讀起來。

  也不過讀了兩刻,外面便傳來通傳聲。

  緊接著,錢三喜滿臉堆笑,領著一群鶯鶯燕燕跨進垂花門。

  沈輕稚抬起頭,便看到四位老熟人。

  領頭的自然是位份最高的李巧兒,陽光下,她白皙深邃的面容越發晃眼,那種異域的美感讓人過目難忘。

  在她身後,是沉默不語的王夏音,巧笑倩兮的紀黎黎以及小心翼翼的趙媛兒。

  這幾人似乎跟以前一般無二。

  沈輕稚坐在主位上,面上是淡淡笑容,卻沒有起身。

  待到四人來到她面前,剛要行禮時,沈輕稚才開口:「都是自家姐妹,免禮吧。」

  於是幾人只是同她福禮,然後便各自落座。

  李巧兒跟趙媛兒坐在她身邊兩側,再往邊行去則是王夏音和紀黎黎。

  李巧兒原同沈輕稚也說不上幾句話,但兩人一入宮便相識,說起來緣分要比趙媛兒還久,此刻她便先開口。「一早就想過來給娘娘請安,只是娘娘這裡事多,咱們不敢打攪娘娘,才拖到了現在。」

  沈輕稚笑著說:「哪裡有那麼客氣了,我也不是主位娘娘,宮裡也沒這晨昏定省的規矩,你們若是想來找我玩便來,不來便在宮裡歇著,沒什麼不好。」

  李巧兒聲音輕巧,櫻桃口微啟,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奉承笑容。

  「咱們自然聽娘娘的,娘娘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

  沈輕稚意味深長道:「倒也不用如此。」

  ————

  李巧兒似乎被沈輕稚這一句話說懵了,她略有些錯愕,深邃的褐色眼眸里滿是不解。

  「娘娘?」她下意識問。

  沈輕稚淡淡向她看來,眼睛餘光里看到了王夏音的不忿。

  「你們住在端嬪娘娘的碧雲宮,按制應尊端嬪娘娘為主位,故而有什麼事,要去稟報端嬪娘娘,並非我這個不住一宮的昭儀。」

  她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李巧兒很快就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笑笑:「娘娘說的是。」

  她說罷,便不再開口了,倒是另一邊的紀黎黎道:「娘娘這身衣裙真是好看,瞧這蘇綉手藝,肯定是尚宮局織造所的織綉大家所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趙媛兒也終於跟上了話題,勉強道:「是啊,好看,好看的。」

  沈輕稚看了看兩人,笑道:「是了,我也很喜歡。」

  說實話,她們是一點都不熟悉的,硬坐在一起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不過紀黎黎聲音動聽,也很會說話,倒是緩解了抱廈里的尷尬氣氛。

  「娘娘這裡的隔窗真好,用的是琉璃窗,屋子裡就很透亮,碧雲宮的後殿就沒換窗,白日里也不怎麼亮的。」

  李巧兒趕緊跟上一句:「是啊,真好,咱們平日讀書的時候,都要在院子里的。」

  沈輕稚道:「待得以後太後娘娘回宮,你們趕上年節也可同娘娘稟報,求了娘娘把隔窗換了。」

  「琉璃窗雖昂貴,但換了窗也能省蠟燭燈油,天長日久終歸是儉省的。」

  宮裡不是不能做琉璃窗,如今住了娘娘的主殿都給換了琉璃窗,只有他們四個小主的沒人開口,只能將就用隔窗。

  沈輕稚覺得章婼汐這人不錯,這麻煩人的差事便沒托給章婼汐,但太后是不同的,娘娘管著後宮諸事,自可以同她懇求。

  她這麼一說,幾人都不自覺點了點頭,只有王夏音突然開口:「我們不過是下三位的小主,比不上昭儀娘娘在太後娘娘那裡得臉,什麼都能說,什麼都能要。」

  這話說得,彷彿沈輕稚這個昭儀也是同太后要來的。

  沈輕稚沒有理她。

  只同趙媛兒問:「如今日子如何?宮人可都盡心?」

  這四個小主里,只有趙媛兒沒有侍寢,她年紀最小又性子懦弱,若非同另外三人一起住在碧雲宮,日子怕是會很艱難。

  趙媛兒聽到她關心自己,心裡忍不住泛起委屈,可委屈過後,她眼中卻沒有眼淚。

  她沖沈輕稚笑笑,道:「娘娘且放心,碧雲宮很好,端嬪娘娘很是和藹,咱們過得都很好。」

  沈輕稚這才放了半個心。

  幾人之後又說了會兒閑話,大抵也不過是東家長西家短,說幾句就沒什麼詞了。

  最後倒是李巧兒看著院中的黃櫨,突然道:「說來也是感慨,妾原在家中時,左近的榮恩堂也種了一大片黃櫨,這樹的樹皮可以染色,秋日裡葉子掛紅,很是漂亮。」

  沈輕稚頓了頓,笑道:「你家臨著榮恩堂?」

  宮裡人大抵都知道,沈輕稚就是榮恩堂的孤兒,此番聽了李巧兒的話,怎麼也要問一句。

  李巧兒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兀自變白:「娘娘,妾口不擇言,還請娘娘恕罪。」

  沈輕稚道:「這有什麼可認錯的,我從榮恩堂入宮,宮中上下皆知,榮恩堂養育了我,讓我一個孤兒能活下來,我不認為有什麼可丟人的。」

  「先祖高皇帝設立榮恩堂,為的就是讓無父無母的孤兒可以活下來,這是咱們大楚宗室的仁心,是歷代帝王的福祉,為何不能說?」

  李巧兒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娘娘訓斥得是。」

  沈輕稚笑道:「咱們原也都是春景苑出來的,如今雖不住在一處,卻也不用如此生分,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

  只要不惹她,昭儀娘娘是很好相處的。

  李巧兒羞澀笑笑,小聲說:「謝娘娘。」

  雖然東拉西扯說了會兒話,卻也過了小半個時辰,瞧著日頭高懸,陽光燦爛,紀黎黎便道:「娘娘,能來給娘娘請安,是咱們的福氣,卻不好耽誤娘娘正事,如此,妾便告退了。」

  她一邊說,一邊起身,另外三人便也跟著起來。

  沈輕稚這會兒倒是沒有端著昭儀娘娘的架子,親自送她們來到垂花門處。

  王夏音估計今日就不想來,但是不來不行,憋著脾氣一直沒怎麼說話,到了門口處就立即走了。

  紀黎黎也同沈輕稚行禮,笑眯眯離開。

  景玉宮裡便知剩下李巧兒和趙媛兒,李巧兒似乎看出趙媛兒有話要說,頓了頓才道:「娘娘,以後若是得空,妾再來給娘娘請安,妾看了娘娘宮裡這黃櫨,心中覺得頗為親切。」

  沈輕稚笑著說好,李巧兒便利落退下。

  門口處便只剩下趙媛兒了。

  沈輕稚低頭看向趙媛兒,趙媛兒身材嬌小,比她矮了半個頭,站在那頗有些單薄瘦弱。

  「你同我說實話,日子當真還好?」

  趙媛兒心裡自是苦澀難辨,但她臉上卻洋溢起笑容來:「娘娘,妾何必要騙您,若是當真過不下去,妾肯定會厚臉皮來求娘娘的。」

  沈輕稚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道:「好,我暫且信你一回。」

  趙媛兒眉目舒展,這一次當真是高興了。

  「娘娘,今日要來給娘娘請安的事,是李選侍和紀美人一起提議的,王美人不想來,卻也抹不開面子。」

  趙媛兒小聲說,說完繼續道:「我們碧雲宮暫且沒什麼事端,端嬪娘娘人很好,從不會為難咱們,大家都是關起門過自己日子。」

  這倒也是不錯。

  沈輕稚道:「我知道了,你記得有事一定要尋我。」

  趙媛兒羞澀笑笑,她抬眸看向沈輕稚,見她面容比之前還要美麗動人,氣色極佳,心中的擔憂終於散去。「娘娘您忙,妾不打擾您了。」

  沈輕稚把她送到了宮門口,低聲道:「以後得了空,再喚你來玩。」

  趙媛兒眼眸里星星點點,她笑得很是可愛:「謝娘娘。」

  見沈輕稚眼眸里依舊有擔憂,趙媛兒才踮起腳,在她耳邊小聲說:「沈姐姐,我現在這樣很好,我很怕……很怕他,如今這日子是我夢寐以求的。」

  沈輕稚看向趙媛兒,見她眼中有著堅定,不用拍了拍她的頭:「好,我知道了。」

  趙媛兒這才放鬆下來,快步離開了景玉宮。

  待她離開,沈輕稚才扶著戚小秋的手回了抱廈,她坐在抱廈下剛挪出來的藤椅上,遙遙看著院中的黃櫨。

  這樹在盛京以及京郊都很常見,因其耐寒耐干,到了秋日又會有一連數月的紅葉景緻,就連宮中和萬春圓也經常會種植。

  沈輕稚看著那黃櫨,在記憶里仔細思索,無奈她成為沈彩時並無曾經的記憶,實在回憶不起當年在榮恩堂時候的情形。

  沈輕稚問戚小秋:「小秋,我記得你是京郊十里堡的人。」

  沈輕稚出身榮恩堂,跟付思悅都是京郊雨花淀的人,雨花淀同十里堡和石碑亭都很近,皆位於京郊以南。

  戚小秋給她倒了一杯茉莉香片,一邊取來笸籮讓她繼續編藤盒,一邊倒:「是的娘娘,奴婢家縮在的十里堡同雨花淀和石碑亭都挨著,只不過奴婢小時並未去過這兩處所在。」

  沈輕稚捏了捏額角:「我少時一直都在忙碌賺錢,不曾記得榮恩堂到底種了什麼樹,你記得讓錢三喜打聽打聽,看看李巧兒是否也是這幾處出身。」

  戚小秋一下子便明白了:「娘娘覺得她不對?」

  沈輕稚眯了眯眼睛,道:「原我們都在儲秀宮時,她從來不同我說話,即便是偶爾一起當差,她也從不提家中的事端,若是同出一鄉,進宮之後最喜抱團,她卻不曾。」

  「後來我們分開贊且不提,但我又去了春景苑,她也沒說過這話。」

  「那麼現在她又為何要說她的出身?她想暗示我什麼?」

  戚小秋若有所思道:「如今娘娘是昭儀,又是寵妃,她是想憑藉舊日的情分拜在娘娘門下,從娘娘這裡分一分寵?」

  沈輕稚搖了搖頭,她眯著眼睛看那紅葉似火的黃櫨,道:「我覺得不是,但又說不上來。」

  戚小秋見她頗為費神,便道:「娘娘,咱們且不急,三喜在宮裡鑽營多年,人脈很廣,且先讓他打聽打聽再說。」

  沈輕稚點頭:「嗯,倒也不急,只咱們要都經心。」

  兩人說了會兒話,午膳便送了來。

  之後幾日,宮裡平靜無波,一晃神到了七月中,皇帝陛下才下旨,說要重開秋狩,預計於八月中下旬率文武百官去東安圍場圍獵。

  同聖旨一起下的,自然是伴駕名單。

  在這份名單里,端嬪章婼汐、麗嬪馮盈和昭儀沈輕稚都要伴駕,另外還有兩個小主,李巧兒和紀黎黎也被點了名。

  太妃們中,淑太妃不願意走動,只有賢太妃領著一雙兒女跟隨,倒是讓柔嘉公主的病一下子便好了起來。

  蔣蓮清被禁足,她不能去,張妙歆又病了,也不能去,如此一來陪伴聖駕出宮的人數就顯得很是單薄。

  除此之外,自然就是順郡王和誠郡王,兩人自也要跟隨皇帝兄長一起去圍獵。

  名單一下,宮裡面好生熱鬧了兩日,能去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不能去的不敢表現出來,只得強顏歡笑。

  沈輕稚自也是想去。

  她不是為了伴駕,她是為了蕭成煜許諾她的小紅馬。

  想著馬兒還未到手,蕭成煜又因國事繁忙久不來後宮,沈輕稚便親自看著銅果煮了一鍋人蔘雞湯,尋了個和風日麗的天色往乾元宮行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乾元宮。

  就是不知蕭成煜願不願意讓她進宮門。

  ————

  沈輕稚今日不僅帶了人蔘雞湯,還帶了已經做好的筆筒、墨盒和筆盒等,都放在雅緻的棗木錦盒裡,上面鋪著厚絨布,由錢三喜捧著跟在後頭。

  那架勢,跟要來送什麼前朝青瓷似的,姿態擺的很足。

  因著景玉宮離乾元宮不遠,走路也不過一刻就能到,沈輕稚就沒叫暖轎,換了一身鵝黃的衫裙便出了門。

  陽光正好,鳥語花香。

  今日她依舊做嬌俏打扮,越看自己越是美麗,心情好,未語三分笑,看了就叫人覺得舒心。

  待戚小秋和錢三喜陪著她來到乾元宮前時,守在門口的金吾衛立即便道:「請昭儀娘娘安。」

  戚小秋點頭,對已經從門房趕來的小黃門道:「趙公公,昭儀娘娘請見陛下。」

  姓趙的小黃門立即道:「請昭儀娘娘安,娘娘略等片刻,小的這就進宮通傳。」

  他也會做人,不敢讓昭儀娘娘就這麼站在外面等,便請她進了宮門,在門房外面擺了一把椅子,請娘娘坐著等。

  這也就是他能伺候的到年九福,知道如何辦事,機靈又懂事。

  沈輕稚便也不為難他,只略坐了一刻,這位小趙黃門便快步而出,臉上堆滿笑。

  「娘娘,陛下招您入宮覲見,娘娘這邊請。」

  沈輕稚點頭,沒看出如何驚喜來,她起身扶著戚小秋,慢條斯理跟著趙黃門繞過重重回廊,最終來到乾元殿前。

  乾元殿是歷代帝王寢宮,前殿自是寬敞大氣,但在這大氣威儀之下,殿中陳設卻有些蜿蜒曲折,除了剛一進殿的寬闊明間,兩側皆是殿牆和雕花門扉,讓人分不清前路。

  即便能進乾元宮,沈輕稚也不會莽撞行事。

  來到殿門之前,她便領著宮人在殿門前略等,不過片刻年九福就匆匆趕到:「給娘娘請安,娘娘裡面請。」

  戚小秋扶著沈輕稚進了正殿明間,沈輕稚便站在門口打量乾元殿。

  不愧是皇帝寢宮,明間光桌椅就擺放了十二組,上手的皇帝御座背後的座屏足有十二扇,左右皆有仙鶴銅爐和寶象御禮,里裡外外都充斥著恢弘大氣。

  且不提兩側多寶閣與造景,光是藻井下懸挂的十六個琉璃宮燈就很是引人視線。

  年九福見沈輕稚面容陳靜,只是簡單看了看殿中的陳設,便主動接過錢三喜手中的錦盒,白了他一眼把他趕出乾元殿。

  「娘娘,陛下在御書房,娘娘這邊請。」

  沈輕稚跟著他來到左側的門前,幾人剛一走進,門扉從裡面應聲而開,高大的年輕黃門沖沈輕稚沉默行禮,很是規矩。

  年九福笑道:「娘娘請先進。」

  沈輕稚便跨過門檻,率先進了御書房。

  乾元殿前面的前庭處還有千機處,一般蕭成煜召見臣公時會在此處,後面正殿里的御書房只見最親近之人,故而御書房外間的雅室並不算大,只擺了一張羅漢床並一組茶桌。

  再往裡面行去,再繞過一件暖房,最後才來到內書房門口。

  年九福聲音不高不低,平穩緩和:「陛下,昭儀娘娘請見。」

  片刻之後,房門從裡面被打開,此處守著的是小多子。

  小多子看到沈輕稚,忙沉默地給她打了個千,這就要上前接過年九福手裡的錦盒。

  年九福瞪他一眼,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然後便同沈輕稚微一躬身:「娘娘請。」

  沈輕稚點點頭她整了整雙環髻上的金步搖,一步一挪地搖曳而入。

  門后是一扇翡翠座屏,繞過座屏,才是一張足有十尺長的紫檀長桌,長桌之後,蕭成煜執筆而坐。

  他今日應當沒有召見臣公,身上只穿了件簡單的玄色常服,收起的袖口不松不緊束在他蒼勁有力的手腕上,沈輕稚輕輕一掃,就能看到他手腕處的青筋。

  蕭成煜一頭濃密長發錦緞用髮帶束在腦後,幾縷烏黑的髮絲零落在臉頰邊,倒是讓他身上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悠閑自得。

  沈輕稚緩緩來到桌前,待他一筆落定,收起一冊摺子,才柔聲開口:「陛下,臣妾做了一盅雞湯,特地給陛下送來,陛下歇一會兒?嘗一嘗雞湯?」

  沈輕稚的聲音柔和,語氣里有著濃濃的關懷,蕭成煜捏著硃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便抬起頭來。

  不知為何,沈輕稚覺得他今日看上去多少有些疲憊。

  他眼睛里氤氳著些許血絲,一看便知夜裡沒有睡好,白日還在這裡熬著忙國事,自然不會多精神。

  這麼下去,鐵打的身體也要熬壞的。

  沈輕稚心中微窒,她回身從戚小秋手裡接過食盒,繞過長桌來到蕭成煜身邊。

  「陛下,歇一會吧。」

  沈輕稚如此說著,也不管蕭成煜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自顧自打開食盒,把南瓜白瓷帶蓋碗取了出來。

  雞湯還熱著,剛一取出,便有濃郁的油香味飄散出來。

  蕭成煜倒是沒有惱怒,他把硃筆放到桌上,正待開口說話,卻不自覺咳嗽了一聲。

  「咳咳,」蕭成煜緩了一會,才啞著嗓子說,「坐下說話吧。」

  這會兒沈輕稚離他很近,一眼便看到他臉上有些不太明顯的潮紅,除此之外,他嘴唇也有些泛白,顯得很是虛弱。

  沈輕稚坐在了他邊上的綉墩上,蹙眉道:「陛下可是病了?」

  蕭成煜擺擺手,他端起雞湯喝了一口,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雞湯溫養,倒是適合病人吃用。

  他不答話,沈輕稚也不追問,就安靜等他把一碗雞湯都吃下肚去,額頭也出了些許薄汗,沈輕稚才取出帕子,輕輕幫他擦拭乾凈。

  「陛下,若是病了得招太醫來看的,」沈輕稚聲音很輕柔,眉眼裡都是關心,「您龍體貴重,可不能有閃失,國事多放上一日,也不礙什麼大事,這不還有閣老們呢。」

  蕭成煜低低笑了兩聲,他牽起沈輕稚的手,拉著她起身,來到窗邊的貴妃榻前落座。

  蕭成煜剛一坐下,就又咳嗽了兩聲。

  年九福趕緊取來枇杷露,給他吃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好一些。

  「沒有多大事,不過是昨夜裡著了涼,今晨起來就有些頭暈,已經吃過葯了。」

  蕭成煜如此說著,握著她的手卻熱得嚇人。

  沈輕稚眉峰一挑,凌厲地看向了年九福:「年大伴,你們是怎麼伺候陛下的?」

  這位沈昭儀娘娘平日里都是巧笑倩兮,待人極是客氣,可如今生起氣來,卻如此嚇人,身上的氣勢比之當年的皇後娘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後娘娘那是經年累月母儀天下,只不過因身體拖累,威儀有餘,震懾不足,但眼前這位年輕的未及雙十年華的昭儀娘娘,身上那股自凌厲卻讓人不敢小覷。

  年九福頓了頓,連忙上前打了個千:「娘娘教訓得是,都是臣等伺候不周,是臣之過錯。」

  沈輕稚不過照例訓斥一句,訓斥過後,眉眼便又柔和下來:「陛下憂心國事,自不會注意這些日常瑣事,只有你們這些在陛下身邊的近臣,才能照顧到方方面面。」

  「你們若是不經心,陛下該如何保養?」沈輕稚聲音輕柔,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陛下病了,是你們之過,但陛下身邊又不能缺人伺候,年大伴經年陪伴在陛下身邊,自不能遠離,還是要好好伺候陛下痊癒,方能將功補過。」

  這鞭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訓也訓了,罰也罰了,最後不過是將功補過,誰都不吃虧。

  年九福連忙道:「是,臣一定經心,娘娘放心。」

  沈輕稚點點頭,這才看向蕭成煜。

  蕭成煜見她竟是當真生氣了,不知為何,心底里騰起說不清的暖意,他面色雖然微有些潮紅,眼睛也似濕漉漉的泛紅,看著人的時候,比平日里多了幾分溫柔和無辜。

  沈輕稚被他這麼一看,倒是把口裡的話咽了下去:「陛下,病了咱們就得好好養病,您的龍體關乎國祚,怎麼可以馬虎任性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任性,蕭成煜竟覺得身上的病痛都不算什麼,他咳嗽一聲,這才道:「昭儀娘娘,朕都要被你訓得說不上話了。」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這才低下頭:「陛下可是嫌臣妾管閑事了?」

  蕭成煜見她委屈上了,只得道:「朕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國事實在繁忙,朕當真歇息不得。」

  作為一個皇帝,蕭成煜若說最好,沒人敢說次之,同他相比,厲銘浩簡直都不能說是個普通皇帝了。他整日里泡在女人堆里,只知道在後宮生孩子,即便去了前朝,也不過就是發發脾氣,抄家滅罪,廷仗申飭,大夏如今還沒滅國,全賴歷代帝王積累下的底子。

  不過思及前一位大夏大行皇帝,再看當今這位,估計底子也沒剩多少了。

  沈輕稚吹下眼眸,聲音透著難過:「陛下,您可還記得娘娘說過什麼?」

  沈輕稚這一把太后抬出來,蕭成煜立即就軟了下來。

  「唔,朕保證,今日早些睡,一夜就能好起來。」

  沈輕稚很認真看向他:「陛下準備幾時歇息?」

  蕭成煜又卡殼了。

  他本就有些頭昏腦漲,身上一陣陣發涼,處理政事全憑意志,現在一碗熱雞湯下肚,鬆懈下來,整個人便有些懶散,沈輕稚這般堅持,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自己招架不住,自然要找幫手。

  年九福上前一步,討好地笑道:「娘娘,晚上臣一定早早提醒陛下,約莫……約莫……」

  他跟蕭成煜交換了一個眼神,才道:「約莫亥時初刻就請陛下安置。」

  這比之蕭成煜平日晚睡時候,早了整整一個時辰,但沈輕稚依舊不太滿意:「陛下,既然都能改到亥時,不如戌時就就寢吧,只有睡得足,身體才會好。」

  蕭成煜看著她眼眸里的關心,下意識就點頭:「好。」

  等回過神來,就看到沈輕稚眉目染上笑意:「陛下自己答應的,不能反悔。」

  蕭成煜看著她,竟也勾起了唇角。

  「朕金口玉言,不會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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