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加上被「請」走的彭雨初,被紅芹選來儲秀宮的一共只有三十二人,這三十二人中,走了彭雨初,又走了八名去春景苑的,還剩下二十三人,然而紅芹點頭讓留在儲秀宮的,一共只有四人。
這四個人里,除了付思悅和沈輕稚在浣衣局出過一次風頭,另外兩個,余茵茵一向大大咧咧,有時候問的問題旁人都不知要如何回答,而林盼看起來倒是沒有太大問題,但其他宮女卻也沒見到她如何在紅芹面前表現。
總結來說,就是林盼和余茵茵瞧著太過普通了。
這兩個人到底是如何被選出來的?
宮女們心裡有疑問,又有些不太服氣,臉上自然就帶出來一些。
紅芹便道:「你們心裡不高興,認為自己比她們強,對不對?」
有那膽大的,便回:「姑姑,奴婢自認幹活麻利,也很聰明伶俐,只想問奴婢為何沒被姑姑選中。」
說話的名叫姚倩娘,是商戶女,她家人八成是存了別的心思,給她帶了不少體己,她在儲秀宮裡倒是很能籠絡人。
她會首先站出來說話,還是有些底氣的。
果然她一開口,身邊就就幾個宮女小聲附和:「是啊姑姑,這人是如何選出來的?」
紅芹垂眸看著她,突然笑了:「你們能問出來,我很高興,人總要栽個跟頭,才能知道以後的路要如何走。」
姚倩娘略有些猶豫,卻挺直腰背,讓自己看起來很是理直氣壯。
紅芹沒著急說話,她又開始喝茶了。
她這麼一番動作,不多時,姚倩娘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紅芹這才道:「前兒走了的那個彭宮女,跟你是同鄉吧。」
姚倩娘明顯哆嗦了一下。
紅芹微微一笑,語氣卻很篤定:「彭宮女是農女出身,家裡本就貧困,她自然拿不出銀錢去賄賂浣衣局的王宮女,這錢,是你給她的吧?」
姚倩娘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姑姑,姑姑我也是被她騙了,她只說自己不太舒坦,想去尋些葯來吃,我這才給她銀錢,我真的是可憐她。」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但一個剛入宮的宮女,人生地不熟,連宮室都還沒分,腰牌都沒掛,她上哪裡知道宮裡的藥物得自己買呢?找誰買?買的又是什麼?
紅芹沒有戳穿她,只是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所以啊,姑姑才沒有一併懲罰你,也讓你一起去雜役房,但你畢竟也行為不端,不是嗎?」
其實紅芹這話說得很有些意思,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姚倩娘的說法,只是告訴她,因為彭雨初拿出來的錢是她給的,她也間接參與了此事,無論原因是什麼,她都不可能再留在紅芹身邊。
若她存了跟彭雨初一樣的心思,那麼就是壞。若她被彭雨初蒙蔽才會掏錢,那她就是蠢。
無論哪一樣,她又怎麼可能留在儲秀宮,留在紅芹身邊?
紅芹伺候的是誰,宮裡人人得知,她自不會給皇後娘娘添亂。
姚倩娘被人扶著起身,到底沒再反駁。
紅芹便道:「你們趕緊去吧,收拾好東西到尚宮局,怎麼也要一個時辰,去晚了,趕不上午食就不好了。」
「姑姑就在這裡祝你們,前程似錦。」
剩下的宮女沒有再有人「質疑」,她們規規矩矩跪下給紅芹磕了三個頭,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一時間,明堂便只剩下六個人。
四個小宮女、紅芹並紅芹身邊的大宮女朝雲。
剛剛那一碗清茶,紅芹都已經喝光,朝雲又緊著給她重新端了一杯。
然後她才放下茶杯,抬頭看向她們。
「既然我選了你們四個,那就意味以後你們要跟在我身邊,行為規矩皆不能錯。」
紅芹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些許,她坐直身體,眉目之間多了幾分嚴肅。
「你們跟在我身邊,便是我紅芹的人,出去了旁人不敢其辱你們,但你們也不能打著我的旗號欺辱別人,叫我知道,浣衣局就是你們的歸宿。」
四個小宮女行禮道:「是姑姑。」
紅芹便道:「這幾日你們就挪去東廂房,阿彩同思悅住一間,茵茵同阿盼住一間,朝雲會先教導你們幾日皇後娘娘的習慣,待我稟明皇後娘娘,再安置你們的去處。」
這一年的宮女入宮結束了,儲秀宮便又成了皇後娘娘待客之地,往常有外命婦入宮請安,都是開儲秀宮前殿作為招待,後殿里除了明間,東西兩側偏殿及廂房幾乎都是皇后並不算常用的積年之物,常年都是鎖著的。
沈輕稚她們明確說是掛在儲秀宮名下,卻是跟隨紅芹一起伺候皇後娘娘,也是大楚宮規導致的。
大楚宮規規定,皇後身邊只有一個掌殿大姑姑,四個掌事姑姑,日常司飾、司食、司寢、司服已排滿,司寶、司儀便沒有相應的掌事姑姑。
皇后也是宗婦,宗室中婚喪嫁娶皆要經手,身邊要是沒那麼多管事姑姑,累都要累死。
因此早年文宗便特地開設儲秀宮作為惠文皇后坤和宮的陪宮,儲秀宮可設兩名掌事姑姑四名大宮女,以便皇后管理後宮及內命婦事。
這個規矩便沿用下來。
皇后是個很忙的活,甚至她忙碌的程度不比前朝大臣少,她並非皇帝的妻子那麼簡單,她也是整個宗室的當家主母,是百姓的一國之母。
沈輕稚沒當過皇后,卻當過協理六宮的貴妃,其中辛苦她自己是很清楚的。
儲秀宮的事,她沒過幾日便清楚了,且她仔細觀察,儲秀宮就只設立了一位司儀掌事姑姑,就是紅芹,以及兩個大宮女,一個叫朝雲,一個叫晚霞,剩下的都是些使喚宮女,再無旁人。
如此看來,這位皇後娘娘不喜身邊人多,也因為後宮宮妃不算很多,宮事相應簡單許多,不用那麼費力,便讓紅芹直接掌管司儀司寶。
她們暫時留在儲秀宮,跟著紅芹也是做這樣的差事。
這倒是挺好的。
能接待外命婦,就意味著她們能提早接觸大楚宗室,可以儘快知道宮中及朝廷的動向。
沈輕稚對自己沒有選擇去春景苑而高興,面上卻依舊端方嚴肅,很認真在聽紅芹的話。
紅芹簡單交代幾句,想了想,便道:「哦對了阿彩,你的名諱要改改。」
她道:「彩這個字,衝撞了大姑姑娘家時候的閨名,你且想個新名字,晚間時候告訴我,明日直接給你們更換腰牌名錄。」
沈輕稚福了福,很果斷:「還請姑姑賜名。」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不用擔憂以後的名諱。
紅芹看著她青春美麗的臉,如花朵般的年紀,按理應當是跳脫活潑的,但沈彩卻很穩重,浣衣局那一次對峙,她成了最終贏家。
沒有哭求,沒有委屈,她只是很簡單,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有勇有謀,果斷堅強,小小年紀卻不可估量。
紅芹淡淡笑了:「你正是青春年少時,那我便希望你能輕鬆快樂,稚氣不脫,就叫輕稚吧。」
沈輕稚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眼眶微微泛紅,她努力壓下心中的激動,規規矩矩給紅芹行了大禮:「謝姑姑賜名。」
兜兜轉轉,這個名字終究還是回到她身上。
夏國的沈家早就成了荒宅,高高在上十年的沈貴妃,如今是不可說的殘魂,也無人會記得她的名諱。
現在的她,是大楚後宮的一名名叫沈輕稚的小宮女,僅此而已。
紅芹很滿意沈輕稚的態度,擺擺手便起身,道:「先用早飯吧。」
她每日里忙得很,哪裡有功夫整日教導小宮女,她這一走,安排差事的就變成了朝雲。
朝雲瞧著二十來歲的年紀,鵝蛋臉,柳葉眉,長得很是有些弱柳扶風。
不過她是個爽快性子,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這一個月來小宮女們都很喜歡她。
她剛要收拾紅芹喝過的茶具,林盼就立即上前:「姐姐,我來吧。」
她個子不算高,嬌小玲瓏的,年歲似乎比沈輕稚還小一些,之前沈輕稚也不知她為何會被留下來,現在看來,她倒是個聰明人。
該表現的時候表現,不該表現的時候就隱藏自己,難怪紅芹會留下她,最起碼,她比大多數人都有眼色。
朝雲便也沒爭執,直接讓她端起茶杯,笑道:「這幾日,有幾個一等宮女到了年歲,這就要出宮去了,我們本來很忙,你們能留下,我們倒是鬆了口氣。」
大楚後宮宮規,宮女子年滿二十五方能出宮,一般二十五歲才只混成一等宮女,說明沒什麼晉陞機會,大多數都要出宮。
儲秀宮裡都是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子,她們眼看晉陞無望,便會果斷出宮。當然,皇後娘娘一貫仁慈,會給她們豐厚的賞賜。
儲秀宮本有四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這一回一等宮女走了個乾淨,那幾個二等宮女自然就晉陞上去,換了她們四個留下打下手。
朝雲簡單說了幾句,便道:「你們在儲秀宮日子久了便知道,只有忠心皇後娘娘,日子就好過,旁的人,都與我們儲秀宮和坤和宮不相干。」
這是很明確的提點,沈輕稚幾個立即道:「謝姐姐點撥。」
朝雲便沒再多言。
這會兒的工夫,要離開儲秀宮的宮女都收拾好行李,離開了暫住一個月的宮室,沈輕稚她們便也回了廂房,飛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她們沒幾個富貴人家,隨身之物沒什麼要緊,沈輕稚甚至只穿了一身補丁疊補丁的衣裳,剛一入宮就被管事嬤嬤叫換下,說太臟。
她除了宮中發的紗花和一身替換衣物,就再無旁的東西,可謂是兩袖清風。
沈輕稚跟付思悅兩人去了安排給她們兩人的角房,屋子裡一共只擺了一張架子床,床邊放了一張桌,其餘再也沒有旁的東西。
主要是屋子太小,旁的什麼都放不下。
即便如此,沈輕稚都很高興。
她跟付思悅坐下來,兩個人不自覺相視一笑。
付思悅感嘆:「真好呀,阿彩。」
她說完,頓了頓,笑得更是高興。
「從明日起,我就要叫你輕稚了,真好聽。」
沈輕稚笑著說:「是呢,真好聽。」
兩世命格,魂兮歸來,她依舊是她。
從未改變,也……不會改變。